第11章 站那兒太礙眼
沐兒見他背對着自己,張開手,兩人太監伺候着給他披上一件鴉青狐肷披風。
她心裏十分不情願跟着去。這天氣已經挺冷,她的披風可沒他的那麽保暖。吃得多了,在屋子裏轉轉也行,這黑天黑地的,瞎逛什麽院子。可是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全福見她一直不言語,忙推了流采一把。
流采這才上前,替沐兒披上了那件藕合絲棉披風。
這時太子已經穿好衣裳,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待她也穿好,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朝後院去。
雖有小太監在前面打着燈籠照路,可四周林木早已經凋枯,冷風一吹,發出“蕭蕭”的聲響,不時還有一兩片枯葉,從天上打着轉兒地飄落下來,讓人不寒而栗。
沐兒真想掉頭回去,可是太子在前面,長身玉立,負手慢行,一副賞風玩月的架勢,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留神着腳下,慢慢跟着。
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兒,就見右手有一片空蕩蕩的場子,朦胧的燈籠光下,能看見四周用木條砌了個矮矮的小圍欄。
太子停了步子,她也只好停下,離太子約莫三尺遠。
太子右嘴角微勾:“站那兒太礙眼,過來!”
她磨蹭着走近了一尺。
“還是礙眼。”
沐兒:……。
她邁步上前,故意靠得很近,鼻端又傳來太子身上的香氣。在這冬日的夜晚,那香倒像是本來就該在這林木之中的,清淡怡人。
太子指了指那塊場地:“可是建了個捶丸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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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兒心頭一緊,不會這也不許吧。
她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就是塊平地,捶丸也使得,宮女們踢毽跳繩也使得。”
“唔,好像太小了些!回去吧。”
太子十分自然地把手又搭上了她的肩頭,推着她,一起轉了個身。
沐兒:……。
*****
回到殿內,兩人各自坐了。
沐兒便低了頭,盯着自己的手指頭發呆,不敢再提那什麽吩咐,教導的話頭。反正要教訓,他總會說的。
又喝了一回茶,太子才道:“早點洗漱了吧。”
沐兒一驚,自己的安排還沒上報馮沖,要她親自說嗎?
她不死心地看向馮沖,卻見馮沖已經開始指揮人準備太子的洗漱。
她再不開口,就晚了。
“殿下,妾今日身上不便,”她說完,趕緊低頭,可還是覺得兩道兇狠的目光好像要穿透她的頭顱,讓她頭皮都在發麻。
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害怕得連呼吸都停頓了一樣。
半天,她聽到太子冷厲的聲音道:“繼續!”
沐兒:……。
*****
沐兒有自己的洗漱室。
她帶着流采一進去,就郁悶得想撞牆。
“那事,你沒辦?!”她拉着流采忙問。
流采苦着臉:“辦了!可是……後來那婆子來找我,說……她聞了聞,不敢欺君。”
沐兒:……。
*****
磨蹭了好半天,她才從浴室裏出來。
坐在浴室的小榻上,流采正用幹巾子細細地替她擦頭發,全福就勾着腰,語氣暧昧地回報:“太子爺吩咐,讓夫人去卧室……幫……幫他擦頭發!”
沐兒:……。這是得罪了他,他故意要把她當奴婢使?
再不情願,她也只能回去。
她走進卧室的時候,就看見太子端坐在上座的椅子裏,身邊圍着一大堆人,有太監有宮女。
一個細挑的宮女站在他身後,正舉着一柄玳瑁梳子替他順頭發。見她進來,那宮女忙退到一邊,半彎了腰,雙手舉起一條幹毛巾。
太子看着她,目光淩厲,嘴唇抿得極薄。
沐兒臉上硬堆出一抹笑來:“妾……笨手笨腳的,只怕會傷了太子殿下的頭發!”
太子眼睛一眯:“你們全下去,孤有夫人伺候就行了。”
衆人無聲退出,室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沐兒卻莫名地心頭一松,總算是不用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演什麽恩愛戲碼了。
她面無表情,從桌上的幹淨毛巾盤子裏,拿起一塊,把自己肩上已經濕了一半的換了下來,這才走到太子身後:“那妾便開始替殿下拭發了。”
她雖然不情願,可也不敢拿太子的頭發撒氣,只得輕手輕腳地拿着毛巾替太子一點點擦拭。太子頭發厚密,她極力小心,就怕碰到太子頸項上的肌膚。
“不願意伺候孤?”半天,她聽到太子問,那聲音冷得好像嘴裏含着冰磚。
她手下一頓,語氣裏帶着些嘲諷:“殿下太高貴,妾怕弄髒了您。”
“已經弄髒了,你就得負責再弄幹淨!”太子冷笑。
這……這是什麽混賬話?!沐兒好想把那毛巾扔他頭上。
“那請教殿下,妾要怎麽做才能把殿下弄幹淨?!”
沐兒盡量讓自己聽起來雲淡風輕,可是發出來的聲音似乎只能用咬牙切齒來形容。
“孤會好好教導你的!”結果她聽到的是這麽一句回答。
沐兒氣得手抖,偏手上毛巾不知怎麽纏住了。她氣惱地伸手到頭發下去扯,手指卻驀地碰到了太子的頸項。也許是她指尖太涼,太子的肌膚竟是灼手的滾燙。
她吓得猛地抽手,退後兩步,差點兒撞到身後的三折屏風上。可還沒回過神來,就見太子站了起來,霍地轉身朝向她。
燭光下,太子兩頰暗紅,看着她的眼眸裏,好像流淌着迷濛的水氣,他就這樣直直朝她走來。
沐兒一驚,顫聲道:“殿下頭……頭發還沒幹呢!”
太子右嘴角又勾起一個弧度,長臂一伸,已經抓住了她的胳膊,聲音裏的冰好像全化了:“不必,反正一會兒還得濕!”
*****
第二天,沐兒腦子還是一片暈。
太子突然來這一趟,居然一個字沒提安平伯府的事情,臨走只吩咐了一句:“狩獵,不許偷懶!”
吃過早飯,沐兒就抱着引枕半歪在榻上,發了半天呆。
直到中午,流采取了飯回來,一臉的興奮,她才略略回過神來。
她們還在茶室用飯。
看了看菜色,蟹粥魚糜鳳尾蝦,熏醉雞,新筍,胭脂小蘿蔔,一水兒的好肉好菜,熱氣騰騰,叫人食指大動。
沐兒立刻明白,這宮裏可真比安平伯府還勢利。太子不過來了一回,廚房的人就不敢再刁難。
她正暗暗覺得可笑,就見流采眉飛色舞道:“今兒我去了廚房,哎喲,那幾個管事的客氣得我都不認得了。還有啊,我可聽說了一樁奇事。姑娘猜猜是什麽事?”
沐兒忍不住笑了。這一向流采也見識到了人情冷暖,性子跟着沉穩了許多,這一得意,又變回去了。
她也不忍心罵她,托了腮想了想:“伯爺又有了新差事?”
流采滿臉失望,搖搖頭:“是宮裏的事。”
沐兒睜大眼,搖頭。
“宮裏的事,可猜不着。你快說吧,回頭菜又冷了。”
流采忙擺箸置碗,伺候她坐下,又散了人,這才道:“說起這事兒呀,可樂死奴婢了。聽說呀,太子爺一早吩咐,說狩獵時,也要有人看家,平素都是萬夫人打理內院,便叫她留下。”
沐兒一愣,旋即嬌顏一展,笑出聲來。這可真是現世報。萬氏成天在後院橫行,欺負她一個不得寵的,自己又落了什麽好?!
“姑娘笑起來可真美,好像比以前又美了許多。”流采愣科科地突然來了一句。
沐兒臉上一紅,嗔瞪了她一眼:“怎麽突然嘴上抹了蜜?好好吃飯!”
吃了一陣子,流采又忍不住了。
“姑娘,呃,我說了您別罵人,您說……不讓萬夫人去狩獵,是不是太子爺在替您出氣呀?!”
“啪!”流采手上挨了一筷子。
“哎喲,姑娘怎麽打人喲!”流采委屈得直喊。
沐兒擱下筷子,昨日吃太多,今日到現在都不餓。
她臉色一整,低聲訓斥道:“流采,萬萬不可有這種不着調的想法兒。太子殿下做什麽事,都是為了他自己的目的。昨日種種,我想了這一上午也沒想明白,也懶得再想。只一點,咱們以前怎麽過,以後還怎麽過!別把他當回事,就對了!”
流采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懵懵地點了點頭。
見流采聽教,沐兒心裏略微好受些。那個她是他的污點的話,她對流采也說不出口,也難怪流采總是對太子抱着奇怪的幻想。
雖然昨天太子沒計較她撒謊之事,可她總覺得太子一定另有盤算。今天還吩咐她去狩獵,也不知道打着什麽鬼主意?她本來還想着趁大家都不在宮裏,把那三朵花兒送出去呢,現在可要怎麽辦?這太子,可真是……專門喜歡跟她作對一樣,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