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賊啊!
一群人個個面色驚惶, 膽小的還噔噔噔往後退了幾步。
剛剛跑到樹下的阿星頭發上掉了一團雪,從臉上滑下,呆在原地, 睜圓了眼,張着嘴, 回頭看沐兒。
沐兒眼裏光澤閃動, 盯着那樹,嘴角勾起一個可愛的弧線,舉手圈在嘴邊,用盡最大力氣, 喊道:“有賊啊!”
一群小的:……。全都莫名所以,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流采眼球子轱辘一轉,也跟着大喊道:“阿星,快上牆,看看是什麽登徒子, 居然敢在牆外偷窺我家姑娘!”
阿星小手一擡,抹掉臉上的雪,拔腿向牆邊沖去, 嘴裏還喊:“有種的別跑!”
沐兒右手捂嘴,左手叉腰, 笑得喘不過氣來。
她這裏雖然是東宮最偏僻的地方,可這牆外也不是尋常百姓家,而是一個夾道, 夾道外還有一道真正的高高的宮牆。
誰有這個膽子在宮裏偷窺她?就是那個色膽包天的承恩侯世子,她也篤定沒這份膽量。
就聽得外頭一陣馬蹄雜亂,似是遠去了。
阿星老實,雙手抱樹,棉棉的一團,還在費勁地往那柿子樹上爬。
可還沒爬到一半,就抱不住,“跐溜”滑了下來,“哎呀”一聲,一屁股墩摔在地上。
流采忍不住哈哈大笑,跑上前去拉他:“哎喲,還胡吹大氣,說自己會爬樹。等你上了樹,登徒子早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還是算了吧。”
沐兒聽她這樣說,便知道這機靈鬼大約是也猜到了誰在外面。
“姑娘,這柿子,咱們要撿起來吃麽?”流采一邊嘴裏問着,一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樹下,從雪堆裏把那拳頭大的柿子扒拉出來。
那柿子凍得硬梆梆的,從樹上掉在雪堆裏,還完完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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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兒看着那又冷又硬的柿子,只覺得頗像某人。
她好容易止住笑:“難得這高高在上的柿子肯自己掉下來,咱們拿它去敬竈王爺吧。”
此時,就聽一陣喧嘩,臨華殿方向湧出來一群人。
全福手裏提着個條凳,一馬當先,後面一堆人,也有扛笤帚的,也有提銅盆的,吵嚷着飛奔而來。
沐兒:……她一時貪玩,好像把事兒鬧大了。
她紅着小臉,心虛地忙揮手叫道:“虛驚一場……虛驚一場。那柿子自個兒掉下來,我一時眼花……。”
本來跟着她的一堆小太監小宮女都瞪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明明連馬蹄聲都聽見了。怎麽會是眼花?
可是……夫人既然這樣說,他們都朝流采看去。
就見流采閉着嘴,低着頭,拿指甲一直掐那柿子,并沒有要證明确定有人的意思,都只得也閉了嘴。
這事一鬧,沒人想起來,那可憐的冰雪姑娘從頭到尾,都沒能穿上衣裳。
*****
回到殿內,沐兒和一堆小的都散了,去換被雪打濕了的衣褲鞋襪。
全福私下偷偷找到阿星,問完前後情況,張着嘴,半天合不上。
這一向,太子沒來臨華殿,外面都在傳夫人失了寵。可是他出去辦事,走到哪裏,誰也沒給他大小眼。
他還道是柳夫人管束有方。這樣一看,難道殿下沒事會來臨華殿外牆轉圈兒?這事莫不是宮裏不少人已經知道了?!
可若說不是殿下,這東宮,誰大雪天,沒事跑臨華殿院牆下蹲着呀?就算想來,怕也沒那膽子。
他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夫人。殿下這樣,想必也是念着夫人的,不過是面子下不來。夫人就軟和些,給遞個臺階,無論給殿下做個什麽,送過去,這事兒也就結了。眼看就要過年了,莫不成還一直這樣僵着?
他正琢磨,就見外面小太監飛跑了來。
“寒碧姑姑來了。”
他倒抽一口涼氣,莫不是殿下已經等不及夫人遞臺階,自己搬個凳兒下來了?
可等見了寒碧,他又覺得不像。
寒碧那臉色跟霜打的茄子一般,紫中帶白。
他趕緊抛開了剛才的種種猜測,小心翼翼地見了禮,問:“姑姑來此,不知有何吩咐?!”
寒碧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微彎了彎腰:“不敢當。還請公公替我向夫人通傳一聲,我……有些事,想跟夫人解釋一下。”
*****
寒碧在廳裏等着,坐下站起好幾回。全福親自給她斟的熱茶,她碰都沒碰。
等了半晌,就聽見外面有腳步聲響。那腳步輕盈得像踩着小鼓,好像主人極佳的心情。
她壓住心裏的苦澀,站起來,迎到門口。
就見靛藍門簾一掀,四五個宮人,簇擁着一個容光鮮豔的麗人走了進來。
她頭上梳着秋雲髻,插着只赤金鳳釵,鬓邊別着一串幾朵小小的紅梅絹花。身上也簡簡單單,沒有纓絡手镯佩玉等物。只一件蔥綠雲緞窄袖褂,披着粉白銀鼠坎肩。
可卻越發襯得她面色紅潤,神采飛揚。
她一雙珊瑚色的朱唇微微抿着,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可愛表情。
見到她,點了點頭,待坐穩當了,才語氣和藹地開了口。
“寒碧姑姑,今日又有什麽要事?”
寒碧低頭咬了咬嘴唇。心裏萬分不甘,又萬分不解。
這沈夫人,明明已經被太子殿下冷了一個多月了,可這氣色,看上去卻是好像昨日才承過恩澤一般。反倒是殿下……。
她沮喪地更深地低了頭,聲音吶吶如蚊:“奴婢來,是想……之前送那包東西來,是奴婢莽撞了。若是夫人心裏不痛快,便……”
她實在說不下去了。心裏的委屈冒得像開了水的壺。這沈氏要出身沒出身,要本事沒本事,嫁進來,也最晚。殿下本來還說最讨厭她,怎麽這麽快,倒偏叫殿下擱不下了呢?!
她不過是做了件小事,萬想不到,殿下竟會說出那樣的重話來。
她咬着唇,聽到有茶杯蓋輕輕碰觸茶杯沿的聲音。
半天,她聽到一聲淺笑。
“姑姑言重了。想來沒殿下開口,姑姑也不會送了來。姑姑也別多心。我便是心裏不痛快,也怪不着姑姑。”
寒碧胸口一窒,臉“騰”地變得通紅,卻不敢反駁什麽。
“姑姑若是沒別的事,這大雪天的,又是小年夜,不如早些回去。全福,替我賞寒碧姑姑幾個酒錢。”
那聲音說完,她就聽見“铎”的一聲,想必是茶杯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寒碧站着,不敢動。
就聽得腳步聲響,一陣香風從她身邊輕輕拂過,一群人已經走遠。
她聽見遠遠地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姑娘,……餓了,……烤……薯吧。”
“饞貓!……走吧!”
她鼻頭一酸,紅了眼角。她進宮十年,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
*****
全福送了寒碧出門,陪着笑臉,手裏拿了一兩銀子,奉上。
寒碧繃着臉,一雙眼狠狠地盯着那銀子,一扭身,腳步匆匆走了。
全福弓着身,目送她離開。沒想她沒走幾步,竟是腳下一滑,“撲通”一聲,重重地摔了下去。
全福吓了一跳,正想上前扶她,寒碧已經雙手撐地,狼狽地爬了起來,低着頭,微瘸着腳,飛快地走了。
全福:……。
不知怎麽的,他微微直起腰。他這一輩子,在宮裏,最怕就是得罪人。這回夫人得罪的,還是殿下身邊最得力的姑姑。他卻頭一回,沒覺得害怕,心裏反而有點兒樂。
他暗暗搖搖頭……唉,跟着個膽兒大的夫人,他也跟着膽肥了。
*****
沐兒帶着一幫小的擠在茶室裏,熱熱鬧鬧吃烤貨,全福就在自己的小屋裏,難得地倒了一杯小酒,就着阿星要來的炸花生,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正得意得差點兒哼起小曲,門外小太監又跑了來:“全公公,馮……馮總管來了!”
全福吓得跳下炕,一邊扯鞋,一邊想往外走。
“就馮公公自己?還是……”
“就馮公公自己。”
沐兒聽到這回來的是馮沖,眯着眼,想了想,慢慢咽了嘴裏的糖心紅薯,喝了一口熱茶,漱了漱口,這才帶着流采出來。
*****
馮沖半弓着腰,身上穿着萬藍灰鼠小毛褂子,帶着兩個小太監,站廳裏迎接沈夫人。
聽她進門,聲音嬌脆灑脫,道:“今兒刮西北風,竟把公公吹來了。”
馮沖聽這話裏有刺,尴尬一笑,擡眼看去,心裏先是一驚。這位夫人,怎麽瞧着白裏透紅,眼眸瑩亮,沒有半點被關了一個月的頹喪模樣?那一位反而……啧啧……這到底是誰在磨誰呀?
等賜了座,他就恭敬地坐下,一雙松了皮的老眼擡起來看一眼,又垂下。垂下,又擡起看她一眼。幾次三番,才扯着笑臉道:“我才聽得說,夫人這裏有嚷見了賊,便過來瞧瞧。這宮裏哪裏會有賊呢?”
就見沈夫人紅潤的嘴唇抿着,嘴角微凹,隐約挂着一絲兒笑意。
他饒是在宮裏多年,臉皮夠厚,臉上也不免帶上一絲可疑的紅。
他聽沈夫人道:“可不是呢,我見那柿子好好地,竟是突然掉下來,可吓了一大跳,便亂嚷起來。”
“不是賊就好……不是賊就好……”馮沖松了一口氣,這沈夫人也真真是個伶俐人,懂得見好就收。不然真要大張旗鼓,報了上去,他是查還是不查。他圓胖的面孔上堆着笑,心裏可覺得苦得慌。
沐兒叫人上了茶果點心。
馮沖一時找不到話說,只得真拿着個蓮花肉餅吃了起來。吃了一個,喝了半杯熱茶,又拿起一個芝麻燒餌塊。
他打眼偷偷看沈夫人,就見她也十分穩得住,竟也捏起一塊果餡金餅,張着小嘴,一口一口地慢慢咬着,嚼着。
一時,廳內氣氛十分安靜奇怪,只聽得兩人“咔嚓咔嚓”小口吃東西的聲音。
再什麽磨蹭,麻燒餌塊也就那麽點兒大。
馮沖吃完,掏出手絹,抹了抹嘴角,這才又笑道:“倒叫夫人見笑了。夫人這裏的點心,倒像是比別處更好吃些。咳咳,今日小年夜,夫人可有沒有什麽安排?”
沐兒忽閃着黑瑩瑩的眼眸,笑盈盈道:“有啊,送竈神上天。”
馮沖:“……”這不揣着明白裝糊塗嗎?他只得硬着頭皮,“咳咳……送完竈神呢?”
沐兒偏了頭,嘟嘴笑道:“送完竈神……就吃晚飯呀。瞧瞧,說着,這天都擦黑了。”
馮沖心裏那個堵,額角冒出冷汗來,那位早後悔了,可這夫人看來氣還沒消呢。
“咳咳,難得一個小年夜,夫人就不請人來……聚聚?”他小心地選擇着措詞,一邊眼神懇求地看着沈夫人。
就見沈夫人抿直了嘴唇,一一本正經道:“這大下雪天的,又是過小年,誰還沒點子事呢,我也懶得張羅。就跟幾個小的,玩會兒博戲,便歇了。”
馮沖覺得遭受了一頓暴擊。這後宮幾位夫人,誰不挖空心思捧着太子爺呀。就是對他,也是恨不能捧着巴結。就說有氣,他都老着臉來暗示了,圈子繞得,把自己都要繞暈了,怎麽這沈夫人居然還是一直裝傻,看來是真沒把殿下放心上。
他內心掙紮得不行,若不是怕兩人還僵着,那一位……怕是年都過不好。他也不能來低這個頭。
“哎呀,張羅什麽的,哪用勞動夫人,有老奴們呢。要說這個博戲呀,殿下最是擅長。夫人何不……請了殿下來一起玩會兒?!”
馮沖牙一咬,豁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婦女節,沐兒翻身作主人,小天使們爽不爽?晉江把我的發文時間抽晚了一個小時:)。真不怪我喲。
另外,留言和收藏加一起超過十個了。
寫一個。
馮沖:……殿下,騎馬不出宮麽?
太子:……閉嘴,孤想到哪兒騎就到哪騎!
博戲摘處網絡:
博戲”,有時又名“六博”,是一種擲采行棋的博戲類游戲。一套完整的六博棋具包括棋盤、棋子、博箸,漢代開始使用骰子代替博箸,叫做“焭(qiong)”。棋盤上刻有可行棋的曲道,中間為“水”,“水”中有“魚”。雙方各有六枚棋子,相當于王的叫“枭”,相當于卒的叫“散”。投箸或骰子行棋,走到特定位置,“散”可以立起來變為“枭”,進入“水”吃掉一枚“魚”,獲得博籌。先獲得六根博籌的一方獲勝。
六博出現的年代久遠,可追溯到殷商時期,在春秋戰國和秦漢都非常盛行,但漢以後,六博逐漸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