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夫人駕到!

馬太醫聽到九哥兒還沒醒, 心裏立刻打起鼓來。昨日按脈,那孩子并無不妥,他又下了針藥, 按說今日應該醒來才對。難道真的腦子裏淤了血?這要是出血不止,這人還真怕就沒了。

想着太子親自過問此事, 還特特吩咐, 今日要進宮回報,若是這九哥兒真死在他手裏……。當下額角冒汗,馬兒一住腳,他就急急下了車, 也不管那些人在争吵什麽, 上前就要找管事的開門, 那管事的滿頭大汗,一時不知該不該開門。

不想一直緊閉的安平伯府大門突然從裏大開。

安平伯穿着件脫了色的青色大毛衣裳,手裏提着把青湛湛的大長劍,雄赳赳地站在門口, 嚷道:“姓曹的,我們九哥兒的傷,殿下都惦記着呢, 你敢上門來鬧?!”

就見人群中走出一人,面黃略肥, 大紅織金面的貂鼠鬥篷,裏面一件翠綠白風毛錦衣,頭上插着一朵碗口大的粉色牡丹。那人擡頭冷笑, 手一指:“殿下會管你家的屁事?給爺打進去,見什麽砸什麽!”

說完一馬當先,七八個身強力壯的護衛緊跟,五六個婆子女人在後,竟是一湧而上,向門裏沖去。

安平伯高舉着那劍,抖了幾抖,到底沒敢砍誰。反被人一推,跌跌撞撞,歪到門框邊上,嘴裏還嚷着:“敢傷着我家九哥兒,殿……殿下不會放過你們!”

那人路過安平伯身邊,一把奪過他的劍,握在手裏,冷笑連連:“還胡吹大氣呢!這滿京城,誰不知道,殿下最是厭惡你們安平伯府!你這話,回頭傳到殿下耳朵裏,怕你連這破落爵位都保不住。”

馬太醫急得撩起袍子,追上去,大聲叫道:“曹世子,是真的!殿下……”

可那曹世子早已經帶着人往裏面去了。

*****

卻說那曹世子一路打進去,安平伯府雖小,可因為房舍亂建,反而曲裏拐彎,一時沒找着在哪裏。

安平伯府的下人們也早都躲得不見蹤跡。正亂打亂砸,突然見前面一所院子,看上去倒比較齊整,裏頭似乎隐隐傳來哭聲。

幾個婆子正要上前推門,就見旁邊斜剌裏,兩個小孩子飛奔過來。

前頭一個瘦小丫頭,穿着一件厚厚的桃紅絲棉襖。後跟一個清秀小厮,一身寶藍錦衣,外罩一件銀鼠短褂。

兩人氣喘籲籲,小臉通紅,沖到門口,住了腳。

Advertisement

那小丫頭一臉傲然道:“裏頭可是我家夫人的親弟弟,若他有個好歹,看她能饒得了你們!”

幾個婆子一聽,大叫:“是這院了!”

就聽那小清秀小子叉腰尖聲大叫:“爺是殿下身邊的小太監,看你們哪裏個敢動爺一根汗毛!”

那曹世子人雖浪蕩潑皮,可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見狀心裏覺得哪裏不對勁,正要叫住手,卻聽有婆子嘲笑道:“裝什麽太監!盡胡咧咧,還你家夫人?這滿京城,誰不知道,你家夫人早失了寵!殿下真伸手,會派個孩子來?”

曹世子一聽,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喝一聲:“把這兩個小雜毛拖走!”

流采和小笛子急得直跳,可那些婆子人多力大,上來劈頭蓋臉就打,那頭護衛們已經踹開了門。

前頭已經沖進去,這時後面傳來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喊:“我……馬朝陽,太醫院……五品院判!奉殿下……之命而來!”

那曹世子回頭一看,見來人雖然沒穿官服,可是面孔還真有幾個熟悉,好像正是那個太醫院的院判。

他心裏一震,扭着看向一邊。見那藍衣小子,被個婆子按在地上,還在拼命掙紮。

他聲音開始發抖:“小……小公公,真是殿下身邊的人?”

那婆子一驚,松了手。小笛子擡起小臉,鼻下兩行鮮血,他雙目圓睜,怒道:“你死定了!”

曹世子臉色瞬間慘白。

按住流采的婆子也吓得松了手。流采一個翻身起來,尖叫着朝院裏飛跑:“住手,快住手,不準碰我家九少爺!”

曹世子正發呆,眼前人影一晃,左右兩邊臉,就重重地挨了兩大巴掌。

就聽安平伯直着嗓子吼:“哼,敢欺負到老子門上來,要是我家九哥兒有個好歹,老子拆了你們平陽侯府!”

曹世子愣着眼,捂着臉,半天醒悟過來,轉頭厲聲狂叫:“快……快住手!”

*****

沐兒一早上不是坐着發呆,就是讓挑了簾子,往門外看。

小太監上了茶水,也不知道喝。

就這樣磨來磨去,好容易盼到了中午,門外終于有了動靜。

她忙裹了太子給的那件貂鼠披風,站在簾門口,一開門,就見流采跟小笛子進了門。

她等不及,迎出門外,一眼就瞧見流采披頭散發,右臉頰上擦破了一塊油皮。再看小笛子,也好不了多少,衣裳都扯破了,鼻下一片淺紅,糊成一片。

她急得叫道:“怎麽回事?怎麽會跟人打架去了?”

流采撲過來,哭着叫:“姑娘!我們真是被欺負慘了!”

小笛子也哭道:“夫人……是平陽侯家打上門去了!”

沐兒聽了,又驚又氣,渾身發抖。這平陽侯家不是之前還要跟沈淺兒說親麽。怎麽會這樣?

“九哥兒呢?怎麽樣?”

“又被打了!還沒醒!”流采道。

沐兒眼前一黑,要不是正好被流采抱着,真會一頭栽倒。

她晃了幾晃,長吸一口氣,道:“全福,去問柳夫人要出宮的對牌!就說,我弟弟命要不保,我要出宮!”

*****

幾人進了殿,沐兒帶了流采進裏屋,急匆匆換出門的衣裳,流采在一旁邊哭,邊講事情經過。

“我帶着小笛子抄近路,趕在了前頭,可是……”

“我沖進去時,就見姨娘被兩個婆子按在地上,九哥兒也被從床上拖下了地,幾個侍衛圍着,拿腳踹他!”

沐兒聽到這裏,生生把嘴唇咬出了血,一股血腥,帶着點鹹,彌漫舌尖。她慢慢地咽了下去,一張小臉色慘白驚人,眼裏卻是沒有半滴眼淚。

她換好衣裳出來,全福還沒回來。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道:“阿星,等全公公回來,你就叫他往宮門來找我們。”

小笛子道:“夫人……不如等殿下回來……。”

沐兒眼神冰涼看他一眼:“等他回來做什麽?若不是他,安平伯府以前再差,也沒有叫人打上門去過!”

*****

沐兒朝宮門走了約有一刻鐘,就聽得身後有馬車聲。

又聽人喘氣在叫:“夫……夫人留步!”

聽這聲音像是全福,她停了腳,轉頭看去。就見兩輛馬車,前頭跑着幾個太監,朝這邊來。

到得近處,馬車簾門一開,柳夫人探出頭來,一臉同情:“真真是,眼看過年了,怎麽會出這樣的事?!”

沐兒也沒工夫跟她寒暄,只趨身上前,道:“還請姐姐幫忙,派了車馬,給了牌子,我必得去瞧瞧。”

柳氏一臉為難:“這……真不是姐姐不肯幫你。實在是……我這手中的牌子,都是給太監宮女們出門辦事的……。咱們要出門,還得請示皇後娘娘。”

沐兒臉色發白,心頭一跳。若是問皇後娘娘,這事多半就不成了。

她凝眉一想,看看柳氏後頭,道:“那就……請姐姐派車送全福幾個去瞧瞧吧。”

柳氏道:“可是想到一處了。我已經帶了車來。”

沐兒便接了對牌,謝過,讓柳氏先走。

見柳氏走遠,她才一指全福:“管不了這許多了。全福,脫了衣裳!”

全福:……。

*****

沐兒帶着流采,小笛子再度趕到安平伯府的時候,就見日影照着斑駁的門牆,門外停着幾架華麗的馬車,車門上都有一個木刻的标記,仿佛一個“平”字,門裏靜悄悄一片。

沐兒叫兩個小的先下車,自己在車裏把全福的衣裳換下,這才讓他們去叫門。

一時門“吱呀”開了,裏頭一個老頭探出頭來,先看見流采和全福,一臉驚喜,忙開了大門:“你們回來得可真是時候,平陽侯跟侯夫人全來了!正在廳上跟伯爺理論呢!”

再一擡頭,見一位夫人裹着件十分貴氣的石青貂鼠披風,臉上蒙着半截白紗,一雙眼眸微微紅腫,眼中甚是焦慮,不免呆住。

流采忙一推他,低聲道:“伍伯,夫人來了,快讓開!”

那伍伯激動地一下跪在地上:“給……給八姑奶奶……夫人見禮!”

沐兒點點頭,問:“九哥兒醒了沒?”

“沒醒。馬太醫這會兒還在施針用藥呢。”

沐兒一聽馬太醫正在診治,想自己去了反而添亂,猶豫片刻,直接往廳裏去了。

及到了廳外,就聽裏面幾個人在議論。

“安平伯,五千兩!若你能在殿下跟前把錯處全攬過去,今兒我們立馬送銀子來!”

“怎麽攬?那小太監已經回宮了。指不定,一會兒宮裏就又來人了!”

“你就說……是有賊人頂着我們平陽侯府的名,上門打劫!見了真的平陽侯世子,才發現上了當。”

“這樣……行嗎?”

沐兒在外頭聽到,氣得恨不能長個翅膀飛進去,給自家老爹臉上呼幾個大巴掌。九哥兒生死未知,他為了錢就想跟平陽侯府一起欺瞞殿下?怕不是嫌殿下還不夠讨厭他?

她扭頭扯了一把小笛子,小笛子忙尖聲叫道:“沈夫人駕到!”

流采上前直接推開了門。

門內一片寂靜,光線甚是暗淡。

沐兒眼睛适應了一會兒,才看清自家老爹坐在左手,右手坐着一對中年夫妻,女的下手坐了一個花哨的猥瑣青年。四面站了一堆下人。

她帶着流采和小笛子大搖大擺地進了門。

安平伯先激動地站起身來:“八……姑奶奶?”然後第一件事,就是往她身後看,問:“殿下可有一起來?”

沐兒心裏氣得冒煙,懶得理他,徑直往他旁邊的椅子上一坐。

她看向平陽侯夫婦。見兩人只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并不相信是她本人。倒是那猥瑣男子見了她眼中露出垂涎的眼神,又看看小笛子跟流采,往那婦人耳邊說了句什麽。那婦人擡眼看來,滿眼疑惑,問:“真是沈夫人?”

沐兒徐徐地取下臉上的白紗,冷眼看去:“我弟弟都要叫人打死了,娘家也要叫人抄了。不來真的,還來假的?”

按品級,沐兒這不尴不尬的太子夫人,還真沒人家侯夫人高貴。但是她也豁出去了,就擺出一副,這裏我最大的架勢。

“……宮裏規矩多着呢,怎麽夫人出宮,就只帶了一個小宮女,一個小太監?”那婦人皺着眉頭,細聲細氣地,嘴角卻挂着一抹笑,明擺着不信。

沐兒将手中白紗慢慢遞給流采,下颌高貴地擡起:“規矩?本夫人何時把規矩看在眼裏?侯夫人莫不是沒聽說過本夫人的名聲?”

頓了頓,她不屑地轉眼看向平陽侯:“我弟弟無端被欺負成這樣,若是沒個說法,本夫人今兒就親自上京兆府去擊鼓鳴冤!別想拿五千兩銀子就想封了安平伯府的口!”

那平陽侯翻了翻眼皮,冷笑道:“那夫人何不直接去擊鼓?我就不信,殿下丢得起這個人!”

沐兒沒想到這平陽侯是個橫的。難怪養出來的兒子也是個不講理的。可那又如何?她今天闖宮,本來就是大錯。不借這個機會把事情鬧大,讨個公道,以後怕是一輩子都沒機會了。

她當下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那就請平陽侯跟我同去,看看本夫人敢是不敢?!小笛子,帶路!”

那平陽侯小眼一翻,像是愣住了。

安平伯此時慌張地湊過來,拉住沐兒的胳膊:“八姑奶奶,平陽侯願意賠錢,反正……九哥兒是死是活,那是命呀。哎呀,你出宮,殿下知道不?”

那平陽侯見安平伯阻攔,心下頓時認定了沐兒是來演戲的。這宮哪是這麽好出的?一個太子的夫人跑去擊鼓鳴冤,更是要讓太子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絕無可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