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們準備怎麽賠?

沐兒忍不住懊惱。

她不信平陽侯真敢鬧到官府去。用此作要脅, 叫他們道歉認錯賠錢,更要緊的是,叫他們知道, 安平伯府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就算真報到官府,也是她唯一的機會。

可惜……太子來得太快, 肯定是來捉拿自己回宮的。這平陽侯府敢在京城如此橫行, 肯定有什麽了不得的後臺,太子又讨厭她家……。

她一顆心上上下下,站在車邊,等太子的馬到。

平陽侯夫人出門時, 一眼看見沈沐兒坐的馬車, 就冷冷笑了。這馬車一頂藍色布棚, 根本是太監宮女坐的。她當下就附到平陽侯耳邊叽咕了幾句。

平陽侯世子也湊過來,一家三人正商議,就聽見手下顫聲叫:“殿……殿下!”

三人一驚擡頭,果見太子一臉陰沉, 白馬一路小跑,正朝這邊而來。

平陽侯和平陽侯世子慌成一團,偏平陽侯夫人一臉鎮定:“都先別慌。我瞧呀, 相比小孩子打架,沈夫人擅自出宮, 怕是更大的事兒呢!”

太子馬近了,見門前跪了一地人,四處又不斷湧出一些閑雜人等, 眉頭一皺:“全進府!”

*****

平陽侯府的大廳,幾個月前接待太子時,還勉強看得過去。如今又破落了不知幾倍。

太子進了門,下颌緊繃,臉色好像暴雨将至。

他往上首一坐,背後是一幅灰撲撲的山水貝雕,好像神仙站在垃圾場,顯得十分突兀。沐兒偷偷看了一眼,沒敢第一個上前。

此時,安平伯搶着上前先行禮。

太子哼了一聲,沒叫起。

安平伯便直挺挺跪在地上,沒敢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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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侯一家一看,互相對視一眼,頓時覺得有了希望,忙也跟着上前見禮。

可太子這回連哼都沒哼,只是冷冷地看着沐兒。

沐兒覺得頭皮發麻,可是也并不後悔。她上前幾步,正要下跪行禮,就聽太子冷聲道:“免了,賜座。”

沐兒心頭偷偷一喜,眼珠一轉,一雙微紅的水眸望着太子,張着小嘴嬌聲嬌氣地道:“謝殿下。就知道殿下最心疼妾。巴巴地趕了來為妾作主。殿下,妾可真真是被他們欺負慘了!”

說到“慘”字,想起她趕了來,還沒機會見着九哥兒,也不知是什麽慘狀,鼻頭酸楚,嗓子裏不覺帶了些哭腔。

她就見太子嘴角抽了抽,脖子往後微仰,喉結動了動。

“嗯,孤知道了。”

沐兒這才扭着纖腰,腳步輕盈向右側走去,經過平陽侯一家三口旁邊時,還腳步一頓輕聲哼了一句:“你們不說了,寧可打官司,也不道歉賠錢,那便當面跟殿下說罷!”

“殿……殿下……”平陽侯顫抖着聲音,剛要辯解,就聽得一聲怒氣騰騰冷喝:“閉嘴!”

他渾身一顫,趴在地上,心裏那個悔呀。忍不住偷偷狠狠瞪了自己老婆兒子一眼。

平陽侯夫人早半癱在地上,怎麽會這樣?姐姐不是說這沈氏根本沒寵麽?!

那平陽侯世子更是趴得像條斷了脊梁的肥狗。

沐兒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右手第一張椅子上。雖然剛才裝得寵嚣張有點兒舒爽,可是就怕太子待會兒又拐彎。她提着一顆心,忍不住又可憐巴巴地看了一眼太子,一雙眼好似有千言萬語,靜靜地等太子開口。太子似乎根本沒看她。

室內一片安靜,好像能聽得見平陽侯世子發抖時,牙齒打顫的“科科”聲。

“聽說是平陽侯世子帶着人先打上門來的。那你先說說看……什麽事兒值當你這麽大動幹戈?”

沐兒一聽,心裏忍不住一抽。太子居然讓平陽侯世子先說?不知道惡人先告狀麽?她低着頭,不敢看太子的臉色。

那平陽侯世子喜極,忙抖着聲音道:“殿下,臣的三弟自小天資聰穎,讀書過目不忘。到了十二歲又考入了錦文,如今十五歲,已經過了秀才試。可是……可是……前日與沈老九争執,竟被他推下臺階,摔斷了腿。請太醫瞧過,說是……怕将來要瘸。臣兄弟情深,一時激憤,便想上門來理論,可是被安平伯持劍威脅,這才打了起來。臣錯了。臣……臣願意賠償打壞的一切物品。望殿下明察。”

沐兒一驚,什麽持劍威脅?她想看流采,可流采在她身後呢。

她只得偷眼去看太子,就見太子瞟了她一眼,臉上還是冷冰冰一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她忍不住偷偷揪緊了自己衣袖上的毛毛。

“沒……沒有……臣……”她聽到自家爹在喊。

“閉嘴!”太子一拍桌子,厲聲呵斥。

沐兒:……。這個爹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原來你願意賠償?平陽侯,聽說,你不願意?”太子聲音淡淡地問道。

“願意,願意!臣願意!”平陽侯忙不疊地道。

“那就好,孤想知道,你們準備怎麽賠?”

沐兒聽他直接問賠償,不提道歉的事,心裏憋悶得像悶爐。皺了眉頭,氣得暗暗從袖口揪下一撮毛來。她今天穿的粉藍金梅狐腋箭袖就是太子賞的。好像揪下的不是風毛,是太子的頭發。

“三千……”平陽侯世子道。

“不……不……殿下說怎麽賠就怎麽賠。”平陽侯忙道。

太子淡淡瞥了一眼沐兒,幽幽道:“你們也瞧見了,這屋子如今破得住不得人了。又是大過節下的,不如……你們就賠一所宅子吧。”

平陽侯一想,這太便宜了。這區的房子,五百兩就能買一所差不多的了。

平陽侯夫人也擡了頭,偷偷瞥了一眼沐兒,忍不住暗中冷笑。裝得如何得寵,看來比外甥女兒差遠着呢。姐姐果然沒騙她。

正得意,就聽太子淡淡道:“也不用多好。就在崇仁坊買一所三進的。裏面也不用太奢華,不過添些家俱物什,能過日子就成。”

沐兒一下住了手。這京城的房子,像她家在崇化,已經快到南城平民區,房子自然便宜。可是崇仁坊就在皇城根下,那房價翻個十倍,還再搭上家具……。又是一倍,沒有個七八千到上萬,是置辦不出來的。

平陽侯覺得嗓子裏堵了口腥甜的血,可也只能一頭磕下去:“臣……願意!”

平陽侯夫人一下又癱下去——太子這也太狠了!等等,莫不是殿下不知道她跟陳夫人的關系?!

沐兒抿着嘴,嘴角彎出一個可愛的小凹,擡眼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卻淡淡給了她一個白眼。

沐兒一點不惱,忙彎下了頸,裝乖巧。賠座好宅子,道不道歉,根本不重要了。她心裏正樂,耳朵裏卻飄進一句話。

“殿下,其實中間真有誤會。臣婦是陳夫人的親姨母,說來大家都是拐着彎的親戚!”

沐兒心裏,頓時像被人強灌了一碗辣椒水。這都什麽鬼?!陳夫人的娘說來算是太子的師娘。平陽候夫人居然是陳夫人的親姐妹?難怪根本沒把她放眼裏。

她忙慌張地看向太子,就見太子臉色和緩地點點頭。

她心頭瞬間冰涼一片,暗想,這下真是完了,太子跟陳夫人什麽關系,能不向着平陽侯府?正失望難過,就陡見太子臉色一黑,抄起桌上茶盤,呼地扔下去,“嘩啦”一聲響,碎片崩得到處都是,正正砸在平陽侯夫人腳邊。

平陽侯家三人吓得驚慌失措,縮在一處,瑟瑟發抖。

“孤還當,你們不知道,自己跟安平伯府還有這層關系呢!曹三欺負沈九,自己跌倒,曹大還要上門行兇,你們夫妻不說好好管教,只一味縱子行兇,是想叫孤成為滿京城的笑話麽?!”

一屋子的人全吓得呼吸停頓。

只有沐兒,好像有些習慣了他突然變臉。呆了一會,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這盆讓太子成為京城笑話的髒水,不是向來都是她沈家的麽?!曹家跟太子沒什麽直接的關系呀?冷靜片刻,心頭又浮起一絲奇怪……太子為什麽說曹三是自己跌倒的?!誰跟他說的?

太子發作完,聲音冰冷道:“平陽侯夫人,內不能以德相夫教子,外無命婦應有之儀。削诰命三級。即日起行。”

平陽侯夫人淚湧如泉,死咬着嘴唇,心裏後悔得滴血,卻是半聲也不敢再吭。

沐兒頸項又彎下一截,嘴角的弧度再也控制不住。心裏好像開了的水,暖得沸騰,歡喜泡泡冒個不停。

“平陽侯治家無方,即刻削去兵部左侍郎任職,着閉門反省三月!”

平陽侯氣得發抖,好你個太子,自家夫人擅跑出宮,還要跟朝臣打官司,你就治家有方!可是心裏再氣,也只能以頭搶地,道:“臣……臣受命。”

這時,曹世子已經抖到篩糠一般。牙齒的“科科聲”響遍全屋。

沒想到太子卻道:“你們即刻滾出沈家,着辦房宅之事。年前搬畢,不得有誤。”

平陽侯跟平陽侯夫人一聽兒子沒事,本來滿心憤懑,卻突然又有些慶幸,沒口子應了,一家三口,帶着下人們,風馳電掣,轉眼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安平伯坐在地上,擡着頭,一幅魂游天外的模樣。

沐兒輕輕舔了下幹燥的下唇,還有點鹹味,可那滋味卻甜得入心。

她擡眼默默地看了一眼太子,正想開口道謝,就見太子的臉色更冷,聲音裏雷雨未散:“你也滾出去!孤有話要單獨跟你爹說!”

“八姑奶奶……”安平伯吓得求救一樣叫喚。

沐兒聽太子叫自己滾,根本沒往心裏去。她還為剛才的事樂着呢。

她看了一眼她爹,暗想,這麽個爹,怎麽收拾都不過分!

她擡腳帶着流采出了廳門,朝正院走,去看九哥兒。還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一聲慘叫:“啊……饒命!”像是安平伯的聲音。

沐兒抿着嘴,忍不住有些想笑。流采拉了拉沐兒的袖子:“姑娘,殿下好像很生氣呢!你就不怕麽?”

沐兒一笑:“生死之外無大事,我懶得操心!”

*****

沐兒還沒進屋,就聞到一股藥味,夾雜着一股濁氣,令人作嘔。

流采在一邊道:“如今府裏沒人管事,到處都是垃圾。這比昨日還好些呢。”

沐兒掏出絹子,捂了口鼻,怒道:“叫人去把府裏的幾位姑娘,還有下人們全叫齊了,等這邊的事處置完了,我有話說!”

等進了屋,屋裏幾人全站了起來。

羅姨娘先哭叫了一聲:“八姑奶奶!”

沐兒定睛看去,卻是一驚。羅姨娘竟還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仔細看,嘴唇上還抹了胭脂。

她心下狐疑,轉頭看向床上的九哥兒。就見九哥兒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緊閉着雙眼,一動不動,頭上裹着塊幹幹淨淨的白紗面,襯得小臉更加凄慘,是實實在在受了傷。

她抛開剛才那絲懷疑,眼中一紅,立刻坐在床邊,伸手抓住九哥兒的小手,扭頭朝不認識的中年男子問道:

“先生可就是馬太醫?我弟弟的傷怎樣了?”

馬太醫拘着手,擦擦額頭汗水:“回夫人,小官按過脈,雖然虛弱,可身體還健康。只是不知道,為何一直不醒。小官已經試了不少法子……”

沐兒心裏一沉,之前隔房五叔家的孩子,就是上樹掏鳥蛋,摔下來,頭着地,一開始還醒過來過,後來卻嘔吐不止,沒兩天人就沒了。

她正想問五哥兒吐不吐,手掌心裏,突地被輕輕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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