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恃寵生驕?

沐兒吓了一跳, 轉頭盯着九哥兒,卻見他還是小臉像塊紫茄子,雙目緊閉, 毫無生機。

她眨了眨眼,輕輕轉了轉脖子, 她真是太想九哥兒沒事了, 竟然産生這樣的錯覺。

她嘆了一口氣,擔憂地看向羅姨娘:“姨娘,九哥兒除了昏迷不醒,可還有別的症狀?”

羅姨娘愣了愣, 眼神一晃, 低頭扭着自己的衣裳前襟, 聲音小得不能再小:“沒……沒什麽別的。”

沐兒的目光停着羅姨娘的手,片刻擡起眸子來。

“馬太醫,可有什麽特別特別苦的藥,我瞧着灌下去, 若是九哥兒還有一絲知覺,怕總會動一動。”

手心微癢,她明确無誤地又被撓了一下。

沐兒牙齒咬得格格直響, 心裏也不知道該悲還是該喜。

為了這孩子,她豁出去, 闖宮出來。冒了多少的風險,結果……竟然是假的!

而她現在還得趕緊收這個場。

馬太醫一愣,看了一眼沐兒。

他遲疑片刻, 眼神一亮,道:“倒也沒有什麽特別苦的藥。不如小官拿針刺幾個特別痛的穴位,看看有沒有反應。”

沐兒毫不猶豫一點頭。

羅姨娘“啊”地叫了一聲:“別……別,他……他……。”

沐兒怕她說錯什麽話,立刻叫:“流采,帶姨娘出去!”

流采一臉懵,上來想扯羅姨娘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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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羅姨娘看了一眼沐兒,根本不用拉,飛奔出門。

流采:……。

沐兒幫手,把九哥兒往外拖時,在九哥兒掌心捏了捏,道:“馬太醫,多刺幾個穴位,越痛越好,我怕刺激不夠,他醒不來!”

她手下,九哥兒的手抖了幾抖。

一時拖了出來,正要施針,流采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就往沐兒耳邊湊,剛要說什麽,卻被沐兒皺眉一推:“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懂事?叫你瞧着姨娘呢!”

流采急得直朝她眨眼。

沐兒只當不懂,輕輕地擰了她有胳膊一把:“快出去!別擔心,這裏有我呢!”

流采:……。

當下沐兒就端坐在一旁邊。也不管流采是不是呆在那裏看着。

馬太醫叫兩個小僮,一人一邊将九哥兒手腳上的衣裳挽起。

可剛一挽起,沐兒就“騰”地站了起來,叫道:“再挽高些!”

“啊……”流采先發出一聲驚呼。

沐兒慢慢走過去,眼淚不覺中濕了面頰。

就見九哥兒白皙的肌膚上遍布傷痕,有青有紫,有紅有藍,還有深褐色的疤痕。顯然,這些傷并不都是這次留下的。

她渾身顫抖,哽咽道:“馬太醫,你可查過?他身體其他地方?可還有別的傷?”

她根本沒聽到外面有雜沓的腳步聲。

馬太醫卻聽見了,沒問答她,往門外看,就見安平伯一瘸一拐地先走進來。嘴裏道:“殿下何必進來呢?這孩子哪有這樣大的福分!”

沐兒眼淚汪汪轉頭,一眼看見那個玄色的身影。那身影上的金光好像瞬間照亮了整間屋子,好像是她唯一的希望。他肯進來,他不嫌棄這裏的髒臭,他會幫她。

沐兒沒有多想,沖上前緊緊拉住太子的手,往床前拖,嗓音沙啞哽咽道:“殿……下,您瞧瞧!九……哥兒,可不是被打了一……一回兩回!這全身上下全都是傷啊!”

太子垂眸,見那細白的小手握不住他的大手,只能牽着他的幾個指頭,有些冰涼。

安平伯兩只眼睛都看着太子的一舉一動,見狀上前想扯沐兒的胳膊,嘴裏道:“八姑奶奶,快放手!真是……。”

不想屁股上頓時就挨了太子一腳:“看來剛才打得還不夠。把他拖出去,跪着。”

沐兒一怔低頭,就見太子大手一翻,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淡聲道:“孤知道。”

一滴熱淚,從沐兒眼眶滑落,滴在太子的手背上。她擡起左手,用指尖輕輕地從太子的手背上,把那滴淚抹去。

太子垂眸瞧着,沒說話。半天輕聲道:“馬太醫,起來吧。除了頭上,九哥兒可有別的大傷?”

馬太醫忙爬起來,道:“回殿下,臣今日全身都細細查過了。應該是這一個月來,沒少挨欺淩。所幸……沒傷着內髒……也沒傷着根本,都是些皮外傷。”

太子微微點頭:“可知道為何一直昏迷不醒?”

沐兒眼裏的淚掉得更急。怕再掉到太子的手背上,她偏開了頭,用左手偷偷地拭淚。太子瞥了她一眼,皺起了眉頭。

馬太醫道:“臣……臣才疏學淺……”

“可有法子?”

馬太醫看了一眼沐兒:“夫人提議,正待用針刺痛穴,看有沒有什麽反應。”

“不……不……要!”沐兒的手暗暗捏成了拳。九哥兒受的苦已經太多了。

太子低頭看她。

沐兒擡起紅腫的雙眸,眼睫輕輕地顫動着,說不出的軟怯嬌弱:“殿下……妾想到了法子,叫九哥兒醒來。只是……這屋裏,只能有妾跟殿下在。”話未說完,一滴晶瑩的淚水,又慢慢滑下臉龐。

太子的眼眸裏閃過一抹幽深不明。他揮了揮手。

馮沖忙道:“殿下有令,全都退出。”

*****

屋裏只有沐兒跟太子兩人。

沐兒一抽手,想掙脫太子的手下跪,卻被太子往上一扯,幾乎撲到他懷裏。

“有話就說,不用跪來跪去的。”太子不耐煩地道。

沐兒怯怯地半靠在他胸前,低頭輕聲道:“九哥兒,現在有殿下給你撐腰,誰也不敢再動你一根手指頭,別怕,快醒來。”

太子一挑眉,側頭往床上看。

就見九哥兒黑長的眼睫顫動着,眼未睜開,眼角已經先滾出兩滴大大的淚珠來。

沐兒瞬間又濕了面頰,忍不住拿出手絹要擦臉。

太子啞聲道:“你敢再掉一滴淚,我就把床上這小子拖去再打一百板。”

“殿下,是……是我錯了!”九哥兒在床上一個翻身爬起來,掙紮下地就行禮。

太子長出一口氣,拉着沐兒,坐在椅子上。

“都坐着說話兒吧。”

*****

九哥兒擡頭看了一眼沐兒,又看看太子。太子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你就實話實說罷。”

“我……我進了錦文才知道,陳五……在學裏有個外號,叫陳小舅。提起殿下,一口一個太子哥哥。我去了……他就看我不順眼。後來有跟他不對付的,就拿我來取笑他,說錦文又多了一個沈小舅,嘲笑我們是親兄弟。陳五就想把我攆出錦文……所以天天的……

沐兒強忍着,不敢再哭。可心裏早像被割了幾刀一樣。她剛才聽到說曹家跟陳家的關系,已經有幾分猜到了事情的起因。

“前日他們又來欺負我。還說……還說要叫殿下把姐姐攆出宮。我一時沒忍住,說……他姐姐跟我姐姐不都一樣,又不是太子妃。陳五就氣得發瘋。我拼命地逃跑,那曹三,自己沒留神,摔下了臺階,陳五就拿了硯臺砸我頭上了。好在驚動了先生,先生過來時,我還沒說話,他們就都異口同聲,說曹三是我推下臺階的。我……想咱們家也比不過曹家,也比不過陳家。這事懶在咱家頭上,就是他們打不死我,怕爹先就把我打死了……,所以……。”

九哥兒口齒說得很清楚,想來這一日一夜,早想過無數遍。

沐兒想到剛才叫九哥兒醒來時,說的話,臉孔驀地紅了。她以為太子是來給她撐腰的,原來……太子只是在給陳家擦屁股。她倒也不是失望,只是有些尴尬。

陳家是太子之師,女兒在後宮又得寵,那陳五想必也跟太子是熟的。她才跟太子認識多久,可不敢指望太子為了她,就對陳家怎麽樣。太子嚴懲曹家,就是為了輕放陳家吧。

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也不是傻的,也不失望,可是剛才那份歡喜和依賴,到底卻是淡了。

這樣想着,她淡聲道:“九哥兒,陳五打了你,殿下罰了曹家。你也不小了,該知道是為了什麽。你退出錦文吧。寧可沒書念,也別沒了命。”

太子皺眉:“你怎知我沒罰陳家?你擅闖出宮,孤還沒罵你一句!你弟弟裝昏,騙得孤團團轉,孤也沒罵上一句。你倒先陰陽怪氣的。”

沐兒一怔。正想問他怎麽罰的陳家,就聽九哥兒驚叫一聲,撲倒在地:“姐姐,我不知道姐姐為了我,敢擅自出宮。姐姐,你……你快回去吧。錦文,我早就不想去了,是爹逼着我去的。我絕……絕不連累姐姐。”

*****

守在門口的馮沖把剛才裏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裏都替殿下發愁。一邊是爛泥似的沈家。一邊是打小的恩師家。兩家孩子打起來,就說是沈家吃了虧,可剛才太子把曹家重重發落了,又借曹家的手,賞了沈家一座宅子,沈家孩子也沒大事,算起來也不吃虧呀。可沈夫人這話……明擺着還是不滿意呢。唉,沈氏這是恃寵生驕了!

可心裏想什麽,他臉上半點不露。

別人都被他隔得老遠,只隐隐聽見屋裏有說話聲,卻也聽不太清楚。

*****

屋裏,沐兒走過去,陪九哥兒一起坐在床上,拍了拍他的肩膊:“別擔心,你沒看殿下都來了嗎?姐姐沒事的。你好好養傷吧。讀書也未必能讀出什麽名堂。你也不小了,不如好好想想,日後怎麽為生。爹是個糊塗人,以後他叫東,你就偏往西。他要敢再打你,你就說要去告殿下。他必是不敢的。”

沐兒說完,便起身道:“殿下,不如請先回宮?妾有些話要告誡家人,省得他們成天給殿下惹麻煩丢人。”

當着九哥兒的面,她不打算再問怎麽處置陳家的事。怕九哥兒期待太高,失望更甚。

太子眼神盯了九哥兒兩眼,才道:“總之這事,孤自會為你們作主,曹家已經處罰過了。陳家……今兒一早就已經派人來請孤。給孤解釋了這件事,陳五已經挨了一頓好打,沒三五日起不了身。也當着孤的面保證,日後再也不敢欺負九哥兒。”

沐兒有些詫異,總算是明白他今早去了哪兒,太子果然對陳五是高舉輕放。她低着眉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剩下幾家,孤今日已經召見了錦文的人,都問清楚了。那幾個孩子,錦文這會兒,怕是已經派人給他們各家說了,全部開除,一個不留。”

沐兒還是低着眉眼,沒說話。

沈九見姐姐不說話,也沒敢說話。

一時,屋裏就靜悄悄地。顯得十分尴尬。

“給你半個時辰!孤先去廳裏等着!”太子到底先起了身。

這是不打算自個兒先回宮了。

看着太子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沐兒偏着頭,想了想,這結果,雖然不滿意,但還能接受。想歸這樣想,可心裏卻仍是有些說不明的東西,模模糊糊卡在那裏,說不清楚地不舒服。

“姐姐……我……我看殿下對姐姐挺好呢!”九哥兒拉了拉她的衣袖。

沐兒回過神來,勉強笑笑:“可不是!你別擔心我。自己要争氣!”

*****

沐兒并沒用到半個時辰,因為把家裏上下人等都叫齊後,她就站在主院的院子裏,總共也沒說幾句話。

“大家夥兒也都知道,我這人性子最是憊懶。能不管的事,不會多管一件。已經娶了嫂嫂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家裏亂成這樣,沒個嫂子出來管事,我也明白,這爛攤子,誰管,誰貼錢。這次九哥兒出事,曹家打上門來,大家夥兒全逃得沒影沒蹤,這些,我都不怪你們。”

說完,她淡淡地掃了一眼,就見大家夥兒都松一口氣的模樣。沈大上前半步,想要說什麽,她搶在前頭道:“可既是各人自掃門前雪,這次搬新宅子,也沒大夥兒什麽份兒。”

“什麽?!”人群裏頓時炸開了。有些消息靈通知道要搬家的都想跳腳,那可是崇仁坊的屋子呀!有些不靈通的不明白瞪着眼兒,不知道,搬新宅子,是怎麽回事。

沐兒也懶得理他們:“沒成家的,便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男孩子裏,五哥最大,二十了,就由你來管外面的事兒。女孩子裏,十娘,你也十四了,家裏就你來打理。”

“八……八姐!我……我一定好好做。”五哥兒沒想到峰回路轉,還有機會,激動上前一步,立刻接下任務。

“八姐……可我……我不會……”十娘小聲地哼哼。

沐兒雙眼一瞪:“再差,能比現在差?!有不會的,着人去問你澄姐姐!我也會派了人,時常來瞧瞧。下人們,除了門上幾個盡忠職守的,能賣的全賣了。”

最後一句話,她是對安平伯說的: “爹,剛才殿下也教訓過你了。你若是不同意我的安排,還不肯争氣,我也懶得再理娘家的爛事,就在宮裏過我自己的小日子。你下半輩子,是想享清福還是想受苦,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她根本不理哭喊着要解釋的哥哥嫂嫂,帶着流采,風風火火地走了。

*****

沐兒還是穿着全福的太監衣裳回宮的。進了宮門,她心裏還有些幻想。若是太子不追究,皇後娘娘不知道,她擅闖出宮的事怕就糊弄過去了。可她哪裏知道,她還沒進殿門,陳氏已經陪着皇後娘娘在臨華殿等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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