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廚房引發的血案

沐兒當然不會拒她們于門外。

她簡單地妝扮了一下, 便扶着流采的手,帶了兩個太監宮女,去了外殿大堂。

進門雙方見了禮, 各自坐下,沐兒便細細打量柳萬二位夫人。

就見她們兩人今日打扮得格外莊重貴氣。

柳夫人的花冠發髻上, 戴着金碧輝煌, 珠光寶氣的一頂金花冠,兩鬓沒有半縷亂發,兩只大大的垂珠耳墜在莊重中,添了些俏皮。

她身上穿着挖雲紫紅錦衫, 橙金腰帶, 一掃平素弱柳清雅之姿, 豔麗了十分不止。

再看萬夫人,梳着堕馬髻,別一朵大紅寶石金攢花兒,同色的耳環, 身上是流雲霞光錦,下身套五彩月華裙。臉上脂紅粉豔,十分閃亮。除了清瘦一些, 看不出半點被拘禁了多時,剛剛放出來的頹喪, 反而在她素常喜歡的飒爽中多了幾分柔媚張揚。

兩人的鬓發都有些蓬松。沐兒看了,心中已經猜到是怎麽回事,卻只微笑不語。

*****

柳夫人跟萬夫人也在打量沐兒。

見她打扮得十分随意。

上身一件松花色灑粉梅花織錦襖, 下系一條水粉色素羅裙,連花兒都沒繡半朵。

頭上簡單地挽了個高雲髻,別了枝碧玉釵,鬓邊綴着幾朵粉紅梅絹花。

周身上下寡淡得比她們身邊的宮女都不如。

可是就這副有些慵懶的模樣,越顯得發似青雲,臉勝白雪,一張小嘴,透出飽滿的水色,相比之下,她們富貴輝煌的打扮,反倒有些嚣張俗氣了。

柳夫人壓住心頭的酸意,淺笑道:“我們今兒跟着皇後娘娘,在那邊忙了一天,剛散了,也不及重新換衣梳妝,便直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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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既解釋了為什麽她們打扮得如此隆重,也是炫耀她們得了皇後娘娘的器重。

她希望能看到沈沐兒臉上的失落。沒有皇後娘娘的認可,沈氏在後宮再得寵,也不可能有什麽好位份。

可她就見沈氏懶懶地扭了下細腰,笑得輕淡,道:“恭喜兩位姐姐得皇後娘娘器重。”

那笑容仿佛在說,她才懶得去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柳氏覺得本來就塞滿了石頭的心裏,又壓進了一塊磨盤。

她強壓住情緒,直接進入正題,道:“所以我們管理東宮,不敢不盡心,就怕皇後娘娘失望。頭一件,這禮不可廢。我們早妹妹進門,本來該妹妹來給我們拜年,可久等不至,我們便只好以身表率,自己來了。還望妹妹明白,我們的一番苦心。”

她說完,就見沈沐兒的嘴角彎成一個可愛的弧形,竟是毫無慚愧之色。

她心裏既氣,可又有種沈氏中了圈套的快樂。正痛并快樂着,就聽沈氏嬌嬌地道:“兩位姐姐這麽辛苦,還來給我拜年,我實在是不敢當。本來呢,我想着,昨日初一,姐姐們參加除夕宴,怕是累着了,不敢去打擾。今兒初二,又是皇後娘娘接見命婦的日子,姐姐們得皇後娘娘器重,自然要去幫忙,便也沒敢去打擾。原想着明日初三,正好,誰知道姐姐們竟是等不及呢?”

柳氏:……。

她真的小看了沈氏了。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強。這樣一說,倒是她們自己沉不住氣,還上門來教訓人,顯得既愚蠢又太過小家子氣。

*****

雖然得了皇後娘娘的器重,又入了皇上的眼,可對柳氏來說,這個年,她過得太憋屈了。

本來沈九的事,她有意放水,讓沈氏出宮犯下大錯。結果,沈氏屁事沒有,沈家竟然平白得了座崇仁坊的房子,就在她家隔壁。真是氣得她肝痛。

挑唆着陳氏去向皇後娘娘告狀,結果沈氏毫發無傷,陳氏倒被罰出宮。

而最最讓她心疼的,就是一時不慎,叫沈氏用身上來了,勾着立了小廚房。

昨兒一早,馮沖派人來通知她,叫把沈氏的份例撥到臨華殿,對她來說,好比左臉剛被扇腫,右臉又挨了一拳。她氣得心梗腦仁痛。

若是太子除夕去了她那裏,她也就忍了。畢竟沈氏吃肉,她還能喝口湯。可是真真是太可恨了,這沈氏,身上來了,也霸占着太子不放,這樣下去,她這輩子有什麽指望?

她反複想了一天,難得地失了态,連夜哭着去找了萬氏。

萬氏比她還恨沈氏,兩人一合計,就決定今天一起過來,找沈氏說理,先勸沈氏撤了這小廚房。若是沈氏不肯,她們便一起把這事鬧大,就算太子一味寵着沈氏,也要叫沈氏在宮中落下個嚣張無禮,恃寵欺人的名聲,只要她名聲徹底臭了,傳到皇上耳中,必遭厭棄。皇後娘娘拿殿下沒法子,就不信皇上都沒法子。

想到這裏,她決定不再糾纏拜不拜年的事。她輕輕扯了扯萬氏的衣袖,示意該她上場了。

*****

太子出了桂宮,在桂宮門外站了片刻,略想了想,吩咐馮沖派人去叫幾個身手好的太監和侍衛到神仙殿候命,便坐了轎輿直奔神仙殿。

李業見太子進門,懶懶地從羅漢床上起身,甚是胸有成竹的模樣:“今天初二,讓我想想,可是老太太進宮求情了?”

就見太子臉色淡淡,點了點頭。

他見太子坐都不坐,更是笑了起來:“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放心,我十六離京。三年後,你要說話算話。”

他就見太子修長的黑眉微挑,右嘴角勾出一朵笑。他直覺好像哪裏不妙,就聽太子道:“你便是成了唐狡,孤也不會做楚莊王。”

李業恨不得一拳打掉他嘴角的笑:“你……你騙我?我……我不去了!”

太子伸手按住了脖頸。李業正不知他要幹什麽,就見他緩緩地從脖頸間掏出一個紅線系着的平安符。

就見太子下颌微揚:“她給孤的。”

頓了頓,太子慢慢将那平安符放進領中,道:“你要美人,孤可以給。只絕不會是她。”

李業只覺得天地變色。曾經以為有了希望,可這一刻,所有的希望都變成了絕望。他臉色慘白,手指着他,顫抖着:“你……你……說,你……你是不是也喜歡她?”

太子薄唇一扯,友好地拍了拍李業的肩膀:“邊關,現在就有人送你去。不得孤的旨意,不得返京!好好立功!表弟!”

說完,太子揚長而去。

*****

萬夫人本來一直在出神。昨天柳氏來找她,她覺得柳氏是想拿她當槍使,并不願意合作。柳氏便說,她來打頭陣。沒想到,柳氏還真能說到做到。由不得她不信柳氏合作的誠意。

柳氏說得對,沈氏不除,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她當即長吸一口氣,臉色愠怒,道:“昨兒柳妹妹來找我,問我這份例要分拆怎麽處置。我一問才知道,原來妹妹這裏立了個小廚房,又說要把份例單撥過來。我就不明白了,這東宮廚房好好的,做什麽要如此奢靡浪費,再設小廚房?”

就見沈氏一臉無辜,大黑眼睛跟剛出林子的小鹿一樣,純潔得叫人覺得像個小天使。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氣得想上吊。

“姐姐誤會了。我設這小廚房,不是因為皇後娘娘不許我去除夕宴麽?只是臨時的。可是……殿下叫把份例撥了來,這些事我也不懂,原來是奢靡浪費麽?”

殿下,反正什麽都賴到殿下身上就行了。反正,那個殿下,遇到沈氏,就像傻了一般,竟是看不出這沈氏的奸滑。

萬夫人覺得自己內心好像早埋了一包炸-藥,而沈氏這個無辜的眼神,此時就點燃了它。

當初在圍場,沈氏也是這樣,裝無辜。明明自己不會射箭,偏作出一副心地善良,不肯殺生的惡心模樣。而她弓馬娴熟,殿下竟是眼兒都不掃,半句贊都沒有。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殿下從頭到尾,眼裏只有沈氏。她真是被氣瘋了,才會忍不住動了手。

雖然仗着她從小熟知馬性,身手又敏捷,一切做得□□無縫。誰也沒證據證明那馬兒下腹的傷是她下的手。可太子竟還是對她用了拶刑,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種痛。若不是她有個好娘家,她又死咬着沒認罪,她這會子墳上的土都幹了。

此時,她也忍不下去了,她“騰”地站起身,大聲叱罵道:“你……你裝什麽無辜,殿下被你騙得團團轉,就當我們也是好騙的麽?這東宮已經有了大廚房,什麽東西都是混着用,一年下來不知道能省多少錢。可你立一個小廚房,她立一個小廚房,你也要采買,她也要采買,一下子,要添多少東西,要多燒多少柴炭?要派多少人出宮?”

可她越氣,那沈沐兒竟是越嚣張。她就見沈沐兒不緊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汝窯天青釉茶杯。不用問,沈家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東西,又是殿下賞她的。

萬夫人覺得渾身都氣得要炸裂。

“原來這宮裏只有萬姐姐懂得管家理事,馮總管都不懂。殿下當時可是直接吩咐的馮總管,馮總管什麽也沒說。不如這樣好了,妹妹也怕奢靡浪費四個字。小星子,去,請馮總管來,就說,萬夫人說殿下做事奢靡浪費,問問他是不是這麽回事兒,可別叫殿下無意中犯了錯兒,倒叫人嚼舌頭!”

她聽到沈氏這樣說。萬夫人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這沈氏竟然敢這樣污蔑她,她哪裏有說是殿下的錯,明明是沈氏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殿下身上!

眼看着那小太監跑出了殿,她胸口劇烈地起伏。

“姐姐,有話兒慢慢說。咱們都是一片心為了東宮好,說不得有什麽誤會。”柳氏又在拉她的衣袖。

她深呼吸着,想冷靜下來。柳氏是對的。她必須忍。

就聽柳氏道:“沈妹妹,我管家也從來沒虧待過你,你也說是臨時的小廚房,這除夕也過了,不如就撤了吧!何必鬧成這樣?”

然後,她就看見沐兒竟然笑了。眼神還是那樣無辜。沈氏的聲音又嬌又脆:“柳姐姐,這事兒,妹妹我可做不了主,還得問過殿下呀!”

又是殿下,又是殿下,又是殿下。萬夫人心裏的炸-藥終是爆炸了。她要撕了沈氏。她拼着不活了,也要撕了沈氏。反正若是一直這樣叫沈氏騎在頭上,她也生不如死。

她一把甩開柳氏朝沈氏沖了過去。

*****

沐兒見萬氏的臉孔突然紅成了雞冠,心裏一抖。

下一瞬,她就見柳氏被推得直撲出去,頭磕在黃花梨六方扶手椅的尖角上,“啊”地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沐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萬夫人一臉要殺人的表情,朝她奔了過來。

她吓得跳下椅子,還沒來得及扭身,萬夫人的手掌已經帶着風聲揮了下來。

她聽萬夫人狂叫:“一口一個殿下,殿下是你一個人的麽?!沒有廉恥的賤人!”

沐兒驚住了。她看見萬夫人每一根指頭上,都是又長又尖的指甲。若是被這指甲劃傷,她的臉就毀了。

沐兒本能地抱頭往地上一跪,等着疼痛的降臨。可是就聽“啊”地一聲,頭上傳來的,竟是萬夫人的慘叫。

沐兒懵懵地擡頭一看,就見萬夫人左手扶着右手腕,滿臉扭曲地站在廳中央。

在萬夫人面前,站了兩個人。一個是瘦小的流采,一個是馮沖昨日派人送來的新選宮女,身材中等,叫點翠。

點翠此時手裏拿了一枝鐵桦木長柄白尾拂塵。

這拂塵本來插在條案旁的落地大膽瓶裏,沐兒想不通她如何這般手快,竟在這短短一瞬,就拿了來擋住了萬夫人。

萬夫人指着點翠,怒道:“你……你……竟然敢對本夫人動手?”

點翠雙腳微張,呈八字,站得極穩,态度十分從容:“誰敢動我家夫人,先要過了奴婢這關!”

沐兒:……。

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因太子吩咐要多加一個人,昨日馮沖拿了名冊來給她選,下面各人又都把自己的親朋好友往她這裏薦。

她看得頭暈,也不想叫下面的人為了這事起争執,便懶得自己費神,索性賣了馮沖一個人情,叫他作主。

沒想到馮沖給她派了個暗衛。她今日叫點翠跟着,也只是運氣好,因為別人都有事幹,只有點翠新來的,哪裏都不熟,還閑着。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她聽見柳夫人身邊的太監宮女在哭喊。

沐兒愣愣地想,這萬夫人莫不是見無意打傷了柳夫人,反正闖了禍,幹脆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毀了她的容?

她覺得渾身發軟,伸手叫流采,正想起身,“咣當”一聲,殿門就被人踹開了。

她擡頭一看,一群人湧了進來。當中一人,肩寬腰直,一身玄金袍,正是太子。

她呆了一呆,索性往地上一坐,手朝萬夫人一指,哭叫道:“萬氏,你太惡毒了,竟然想毀了我的臉?!”

就見萬夫人一張臉扭曲得幾乎變形,這次卻沒有再朝她沖來,而是淚水奪眶而出,撲向了太子。

“殿下,妾冤……”

可惜,萬氏一個“枉”字沒來得及說出口,沐兒就見太子飛起一腳,“砰”地一聲,重重踢在她胸上。萬夫人發出一聲悶哼,背部重重着地,沐兒隔得這麽遠,也覺得地上震動了一下。

她聽太子罵道:“又跑來臨華殿行兇,你好大的膽子!”

沐兒聽了,心裏湧起說不出的委屈。萬氏想要她死,在山莊已經下過一回手,若不是太子說話不算話,萬氏怎麽會有機會再行兇一次?

就見柳夫人這時捂着額角被扶了起來。

她臉色慘白,額角鼓起一個鴿子蛋大小的青包,哭着叫了一聲:“殿下!”

太子卻根本沒有聽見,連目光都沒有掃過去。直直地幾步邁到了沐兒身前,雙臂一伸,就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可有傷到哪裏?”

沐兒黑睫濕潤,眼尾通紅,淚水卻沒滑下來。她委屈地瞧着太子,半天,抖着發白的唇瓣,聲音哽咽顫抖着,道:“殿下,沐兒……差點兒就被毀了容。”

這一回,她不會再輕易放過萬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大佬”,灌溉營養液。

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數據又有10+。

揭密小段子來了。

李業:那平安符好眼熟,不是圓覺寺免費送的嗎?

太子:……滾。

出自網絡:拶刑是古代對女犯施用的一種酷刑。“拶”是夾犯人手指的刑罰, 故又稱拶指(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緊收,是舊時的一種酷刑),唐宋明清各代,官府對女犯慣用此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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