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會面結束後,唐素蘭母女倆留下和王律師詳談了一番,不得不接受一個不願意接受的事實:孫曼莉生下的孩子只要做了親子鑒定,就能名正言順地來分遺産了,因為法律保護非婚生子的財産繼承權。
王律師最後安慰她們:“孫曼莉目前懷孕才三個月吧?距孩子出生還有半年多時間呢。也許這半年內會出什麽意外也難說,畢竟胎兒流産也是常有的事。”
王律師的話讓唐素蘭心念一動。一走出律師所,她就低聲對女兒說:“楚翹,孫曼莉要是真生下了孩子,打起官司來就可以分走六分之一的財産。也有上千萬呢,就這麽便宜了這個賤人我實在不甘心。錢咱們雖然損失得起,可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媽,不然怎麽辦呢?難道像宮鬥劇裏演的那樣想辦法打掉她的胎兒嘛!”
程楚翹只是随口這麽一說,唐素蘭卻立即點頭:“我還真就是這麽想的。這個賤人就是仗着肚子裏有貨才能興風作浪,孩子要是沒有了,她也就沒戲可唱了。”
程楚翹怔了怔:“媽,您還真這麽想啊!”
唐素蘭咬牙切齒:“當然,與其等她那個孽種生下來鬧心,不如趁早消滅掉。對付這種五行缺德、命中帶賤的賤人,不狠一點不行。”
程楚翹雖然脾氣不好,有時易躁易怒,但腦子還是相當清醒的,立即反對:“媽,雖然我也很讨厭孫曼莉,也想狠狠收拾她一頓,也希望她肚子裏的孩子生不出來。但是,打掉她的胎兒可不是說說那麽簡單的事。這也算是一種變相殺人,不是那麽容易下手的。媽您說,您敢下手嗎?您又打算怎麽下手呢?去踢她的肚子還是把她推下樓梯讓她流産。她可以告你故意傷害罪,告到你坐牢還要賠她一大筆錢,那就更加得不償失了!”
程楚翹實事求是的一番話,讓唐素蘭沉默了片刻,又試探着開口說:“咱們可以不用自己動手吧,花錢找個人去幹就行了。沒有證據她也賴不到咱們頭上來的,只能幹吃啞巴虧。”
“媽,那樣就更不行了。如果花錢找人幹這種事,那個人可以用這個秘密無休無止地勒索咱們,以後都別想有清淨日子過。”
唐素蘭很不甘心地嘟哝着:“那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孫曼莉把那個孽種生下來分家産嗎?”
程楚翹同樣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如果事情實在鬧到了那一地步,媽,咱們也就只能認了。不過,這個孫曼莉這麽可惡,也許老天爺會收拾她,讓她生不出孩子呢?我相信報應這東西一定是存在的,也許它經常遲到,但應該不會曠課的。”
程厚德的猝然離世,除了留下孫曼莉仗着胎兒争産這件麻煩事之外,還有一件事也讓唐素蘭和程楚翹母女倆頭痛。那就是皮具公司的經營管理該怎麽辦?程楚翹當然是代替父親接管公司的首選,可她根本就不是這塊材料。唐素蘭也同樣不行,母女倆都不具備挑起這個大梁的能力。只是這副擔子不扛不行,程楚翹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正式就任了總經理一職。
對程楚翹的上任,公司其他幾位股東都憂心重重,誰都知道這個嬌嬌女難以挑大梁。但程家有着公司的絕對控股權,程厚德的獨生女兒作為唯一繼承人接管公司理所應當。幾位股東再不放心也只能先持觀望态度,讓她表現一下再說。為了她能表現良好,也特意安排好幾位元老級管理人員扶持她、教導她如何管理經營好一家公司。
與此同時,徐瑛華也很有“上進心”地撺掇着母親唐素梅去向姨媽提議,把她提拔起來任副總經理,協助程楚翹一同管理公司。唐素梅自然要幫女兒說話了:“素蘭啊,現在厚德不在了,楚翹又沒有任何管理公司的經驗,坐在總經理的位置上也沒個頭緒。瑛華好歹在公司幫了她姨父好幾年,對公司的內部運作比較熟悉。不如把她提到管理崗位上去幫楚翹一把,楚翹也能輕松一些。”
唐素梅的提議唐素蘭倒也認可,只是和女兒商量時,程楚翹想也不想地就一口拒絕了:“不行,表姐在財務部只是一個出納,并沒有任何管理經驗,怎麽可以一下子就提到副總經理的崗位上。就憑她是皇親國戚嗎?這樣不能服衆的。”
Advertisement
頓了頓後,她又說:“說起來,我空降到總經理這個崗位上,其實也挺讓人不服的。但我是程厚德的女兒,程家這份家業就該是我繼承,這一點誰也無話可說。可表姐絕不能因為她的親戚身份就也一步登天變成副總經理。那樣可就太寒了那些實打實幹上來的管理人員的心了。他們還會猜疑我是不是在找自己人來取代他們,那公司可就要人心大亂了。”
唐素蘭覺得女兒說的很有道理:“楚翹,你想得比媽周到,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唐素蘭不知道,程楚翹之所以堅決拒絕徐瑛華提升副總,除去上述的理由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因為徐瑛華曾經為孫曼莉通風報信的行為,已經讓她無法再信任她。而且孫曼莉在律師所突然抛出手上有程厚德的頭發可做dna鑒定這一殺手锏時,程楚翹震驚過後也立即懷疑上了徐瑛華——是她私下竊取了頭發給孫曼莉吧?只有她有這個動機和機會。
然而懷疑歸懷疑,程楚翹卻苦無證據證明這一點,只能暗中失悔父親突發腦溢血去世後,自己因為太過傷心而一時失察,沒想到要提防徐瑛華。父親一死,姨媽和表姐都陪着她們母女倆一起痛哭流涕,那份休戚與共的悲痛,讓她根本都想不到表姐還會繼續胳膊肘往外拐的吃裏扒外。
徐瑛華既然有着一再吃裏扒外的重大嫌疑,程楚翹如今對她的心理就是不得不防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同意把徐瑛華提拔起來協助她管理皮具公司。她怕她又會在背後捅刀子動手腳什麽的,寧可先小人之心一點,堅決摒棄她于管理層外。防微杜漸遠勝過亡羊補牢。
無可奈何地頂替父親接管皮具公司後,程楚翹每天坐在總經理辦公室裏的日子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度日如年。從清高的藝術家到庸俗的生意人,完全不能兼容的兩個屬性讓她苦不堪言。她不知道怎麽處理公司那一大攤子事,她也看不懂桌子上那堆工商、稅務、財務、利潤各方面的文件和報表,這個總經理實在當得不勝其煩。
唐素蘭知道女兒的能力不足以勝任這個總經理,笑眯眯地給她派了一個救兵:“楚翹,我跟敏達說了,讓他有空就去公司教教你。這方面他的能力很強,你可以好好向她學習學習。”
自從湯敏達出面幫忙料理了程厚德的喪事後,唐素蘭幾乎就把他當成準女婿看待了。雖然程楚翹依然只當他是普通朋友,但唐素蘭樂觀地認為湯敏達從普通朋友到男朋友那只是遲早的事,她也很樂意幫助他完成這個質變過程。因為在她看來這個未來女婿實在堪稱最佳人選,無論外表、人品、家世、能力都和女兒很般配。
所以,在程楚翹趕鴨子上架地當着皮具公司的總經理時,唐素蘭馬上安排了湯敏達出任管理學“導師”。教導女兒還是其次,主要是想為他們“日久生情”創造機會。而且如果他們的關系明确定下來了,就算女兒依然學不會管理公司也不要緊,完全可以交給能幹的女婿嘛!
湯敏達對這項兼職工作表現出空前的熱情,他每天都會跑來公司幫程楚翹看文件,不厭其煩地教她如何管理一家企業。可惜程楚翹在商業方面實在沒天賦,是個典型的落後生。她上了不到一個星期的班就煩躁得只想摔東西:“每天一進這個辦公室我就頭痛。”
湯敏達像一個耐心的好老師那樣一再鼓勵她:“楚翹,你很聰明的,只要你肯花心思在這方面,你一定可以勝任這個總經理的。”
程楚翹自己可毫不樂觀:“我絕不否認自己是聰明的,但聰明也是要看哪方面的。在做生意這方面,我覺得自己基本屬于弱智水平。”
湯敏達繼續打氣:“不會的,楚翹,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多給自己一點時間,你一定可以做好這件事的。”
無論湯敏達怎麽鼓勵和打氣,程楚翹當這個總經理還是當得越來越煩。這天早晨,煩得要命的她駕車離開家後沒有去公司上班,而是關掉手機去了自己的私人畫室。已經好久沒有摸過畫筆了,她無比懷念獨自一人在畫室随心所欲揮毫潑墨的悠游歲月。
在畫室安靜地畫了一上午的畫後,程楚翹重新開機時發現手機上有幾十個未接電話,絕大部分都是公司和湯敏達打來的。她煩惱地一邊撫着額頭,一邊嘆着氣地走出畫室。雖然任性地躲了一上午清靜,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能偷得浮生半日閑,無論願不願意,公司的事她還得要回去處理。
正午融金般的陽光明晃晃鋪滿一地,程楚翹踩着滿地陽光走出和信大廈後,無意中瞥見大廈一樓的明月閣蘇式湯面館中,陶君樸正獨自坐在鄰窗的位子上吃午餐,側面的輪廓線條一如山川的明秀起伏。
程楚翹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公司的,見到陶君樸立刻改變了主意。她轉個身也進了湯面館,直接走到他對面坐下,然後對過來點單的服務員說:“和他一樣,蟮絲面和油爆河蝦,要龍須細面,寬湯。”
服務員點完單離開後,陶君樸看着程楚翹微微一笑:“這麽巧。”
“是啊,這麽巧,我一直說要請你吃飯的,卻一直沒有約到你的時間,今天倒是相請不如偶遇了。這頓我買單,你別跟我搶啊!”
“那就謝謝你了。”頓了頓後,陶君樸看着她問:“你最近是不是很煩?”
“是啊,煩透了!”程楚翹随口答過後才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
陶君樸用一根修長的食指指了指她的眉心:“因為這裏快要皺出一個川字紋了。”
程楚翹條件反射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重重嘆口氣:“不會吧,我還沒有皺紋呢,你可別吓我!”
“什麽事讓你這麽煩?是因為你父親的忽然去世嗎?其實有生就有滅,人終有一死,誰也逃不過這個命定的結局。你和你媽還是想開一點吧。”
“我知道,我爸已經去世了,我和媽再傷心難過也無濟于事,只能接受已經失去他的事實。只是,除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外,我們同時還要面對很多麻煩,真是煩透了。”
陶君樸遲疑了一下:“是那天在葬禮上出現的那個女人帶來的麻煩嗎?”
“孫曼莉只是其中一部分,她的确很讓我們頭痛,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要找我們打官司争遺産。不過,這個麻煩還不算迫在眉睫,現在最讓我煩的是我要接管老爸留下的公司,可我根本不是那塊材料。每天趕鴨子上架一樣去公司上班,當一個什麽都不知道卻什麽都得負責的總經理,看着堆滿一桌子的文件我一個頭都快有兩個大。這輩子我最喜歡的事情是繪畫,現在卻讓我去打理公司做生意。你說我能不煩嗎?”
程楚翹不假思索地對陶君樸傾訴自己的種種煩惱,一種毫無保留也無需斟酌的信任,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信任。葬禮後,她一直沒有見過陶君樸,倒是幾乎天天都在見湯敏達。他一直在安慰着她的喪父之痛,鼓勵着她繼承父業的信心,似乎是後者更親近、前者更疏遠的關系。可是她卻從沒對湯敏達傾訴過這些煩惱,此刻對着陶君樸,卻想也不想地就全盤托出了。
認真地聽完後,陶君樸給出一個建議:“看得出來,你對繼承父親的公司、做一個商界女強人毫無興趣。你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既然如此不用勉強自己,你可以賣掉公司的股權,讓別人去管理它,然後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
程楚翹聽得一怔:“我可以這樣做嗎?公司是我爸爸多年來的心血,如果我賣掉它,會不會很對不起我爸?”
陶君樸答得意味深長:“那就看你怎麽選擇了——你是要選擇為你爸爸的心血活下去,還是為自己的夢想活下去。”
一句話有如醍醐灌頂,程楚翹立即就想明白了:“公司雖然是我爸的心血,卻不是我的人生目标。我不應該把寶貴的生命浪費在自己完全不擅長也不愛好的事情上。”
陶君樸補充說:“而且,你也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爸爸留下的這家公司你遲早守不住,很有可能會有因經營不善而倒閉的風險。與其讓你力所不逮地瞎折騰,搞到最後慘淡收場,就不如早點賣掉股權讓別人接手,那樣你們母女倆的利益反而更有保障。”
程楚翹聽得深以為然地直點頭:“你說得太對了!公司在我手裏搞不好真會弄得破産的,到那時候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