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頓家常便飯的普通晚餐,卻讓程楚翹吃得贊不絕口。作為一個家境富有的千金大小姐,她一直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對美衣與美食都有着很高的鑒賞力,一般中上的水準都入不了她的眼。但是陶君樸這幾道家常小菜,卻讓她的味蕾為之驚豔。感覺上,有着完全不輸于一流大廚的烹饪水平。
“陶君樸,你炒菜還真有兩手呢,這幾道菜的味道好極了!最重要的是火候都掌握得恰到好處。”
“看來你是個會吃的吃貨。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了。是啊,火候是菜肴烹饪的關鍵,在原料和調味品相同的情況下,火候對于菜肴的品質起決定性作用。而衡量一個廚師的廚藝技術是否高明,火候掌握得是否恰當也是一個重要标準。”
程楚翹聽出了他的內行:“陶君樸,看起來你好像對廚藝也很精通呢。”
“廚藝也是一門藝術,我比較有興趣鑽研罷了。”
“我發現你的興趣很廣泛呢,讓我數一數,美術與設計;醫學常識與鳥類知識;靈魂學與面相學;現在又多了廚藝鑽研……還有什麽是你感興趣的東西?”
這時,坐在一旁的湯敏敏笑眯眯地插了一句嘴:“楚翹姐姐,我二哥對陶藝也很有興趣,這套餐具就是他自己在一家陶藝坊燒制出來的。本來他只是送我去上陶藝課,可是興致來了也留下一起玩泥巴,結果玩出這套精美餐具來了。很漂亮吧?當時成品一出來陶藝坊的老板都想聘他當顧問。”
程楚翹十分驚訝:“不是吧?陶君樸你還有這一手。你還會什麽?別告訴我這套餐桌也是你自己做的。”
程楚翹原本只是随口說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湯敏敏卻回答說:“這套西式餐桌是買的。不過,閣樓上那間小書房裏的幾樣古典家具卻是我二哥自己動手打制的,比人家買的還要精致呢。”
“啊!陶君樸你居然還會自己打家具,太牛了!”程楚翹越聽越奇,馬上詢問:“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家具成品嗎?”
陶君樸不置可否地一笑:“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
一頓飯吃完後,湯敏敏拿起餐巾擦了嘴就想跑,說是約了同學去看七點半的電影。陶君樸一臉識破她的微笑:“敏敏,又想不洗碗就溜是嗎?看電影這個借口你已經用過了,好歹換個新借口行不行?騙人也要敬業一點嘛。”
湯敏敏吐了吐舌頭:“二哥,這個借口雖然用過了,卻是可以長用不衰的,因為經常有新電影要看嘛。而且我今晚确實約了同學看電影,真的。保證不騙你,騙你是小狗。”
陶君樸一臉不為所動的表情:“不管你今天有沒有電影要看,洗了碗才能走。”
“不要了,二哥,我每次洗碗都會讓你的漂亮餐具陣亡一兩個,我都不忍心再傷害它們了。好二哥,你就讓我走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湯敏敏像扭股糖似的粘在陶君樸身上撒着嬌,讓他忍不住用手指點着她的額頭笑:“敏敏,這是你總裁文看多了的後果嗎?都不用找電話亭變身,就直接秒變成磨人小妖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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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楚翹也聽得撲哧一笑:“還真是呢,敏敏,你跟你二哥撒嬌的樣子簡直完爆所有總裁文中的磨人小妖精。”
“磨人的小妖精後面一般跟着經典語錄‘我該拿你怎麽辦’——也就是二哥你拿我沒辦法了。那我可以閃人了吧?”
陶君樸笑着點頭放人,并叮囑妹妹說:“看完電影就回家,不準在外面呆得太晚。老規矩,十點以前我要接到你已經平安到家的電話彙報。”
“知道了。那我閃了,886。”
湯敏敏一陣風似地拉開房門跑掉了,陶君樸含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時,程楚翹在一旁随口說:“看來你拿你這個妹妹沒辦法。”
“不是拿她沒辦法,而是不想用辦法。‘世上光陰好,無若繡閨中’,少女時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可以活得最純粹最美好的時光。以後她要長大;要戀愛;要嫁給一個男人生兒育女相夫教子;要承擔為人/妻為人母的雙重責任;要經歷人世間的一切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在未來,等待敏敏的将是這些少不了的人生坎坷;在當下,作為一個哥哥,我想盡可能地讓妹妹自由快樂的時光多一些長一些。所以,我比較寵敏敏。”
程楚翹聽得怔住,只覺身為女子的這一世光景被他寥寥數語就說盡了,心底情不自禁地浮起感慨絲絲。怔仲中,陶君樸已經給她沏好了一杯香茶,并開始動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你去客廳坐着喝茶吧,我先把這裏收拾幹淨。”
端起那杯茶走出餐廳時,程楚翹心底還在回旋着陶君樸剛才那番話。心神恍惚間,一時忘了從餐廳到客廳還有一層臺階。走了兩步後腳下一空,整個身子一歪,雖然沒有摔倒,但握在手裏的那杯茶卻潑出來了,燙紅了整個手背。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手指一松,精致的白瓷杯啪的一聲摔成碎瓷片片。
陶君樸聽到聲音一回頭,意識到程楚翹被燙後,立即把她帶到廚房的水龍頭前:“過來,先沖一沖水。”
他一只手輕握着她的右手腕,一只手輕托着她的右掌心,将燙紅的右手背放在清涼水流下反複沖着。灼熱的燙痛,清涼的水流還有他的手,是她那一刻所有的感覺。而最清晰的,還不是那火燎火燒般的燙痛感,而是他修長的手指握在她手腕上的那一圈微溫;他細膩的掌心貼在她掌心間的那一片輕暖。那份微溫輕暖,像是來自春天的溫度,讓她珍珠般瑩潔的面孔上,忽然綻開一片粉潤的桃花紅。
他一邊細心地為她沖水,一邊查看傷處并告訴她:“手背紅腫了,還起了水疱。不過問題不大,一會兒我給你上點藥就行了。”
因為在替她沖着燙傷部位,他和她站得非常近,一種親密無間般的近。他的聲音就響在她的耳畔,帶着溫熱的氣息,如同纏綿的香薰。令她不覺有些微微眩暈,雙頰的桃花紅顏色又深了兩分。沖完水後,他牽着她到客廳坐下,找出一個醫藥箱,動作輕柔地為她搽上燙傷膏。他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一圈圈揉開藥膏時,她心湖的一池春水也一圈圈蕩開了漣漪無數……
為程楚翹上完藥後,陶君樸繼續回到廚房洗碗。她獨自坐在客廳裏,兩頰紅粉緋緋的桃紅色猶自未褪,一邊撫着自己還在發燙的臉頰,她一邊暗中問自己:程楚翹,你剛才是燙了手,不是燙了臉,怎麽卻臉紅得發燙呢?你是怎麽了?是對陶君樸有感覺了?還是因為剛才和他挨得太近的本能羞澀反應呢?
這個問題程楚翹還沒有完全想明白,陶君樸就已經洗完碗出來了。在沒有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前,她不想被他看出什麽。因為很清楚他洞悉人心的敏銳眼光,所以她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并且興致勃勃地舊話重提:“對了,飯已經吃完了,陶君樸,現在我可以參觀一下你閣樓上的小書房了嗎?”
眸底帶着一絲猶豫地沉吟片刻後,陶君樸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好吧,跟我來。”
雖然已經來過陶君樸家很多次了,但是程楚翹還從沒上過閣樓。當陶君樸領着她上了樓,推開一扇房門時,仿佛是推開了一扇時空任意門,門後露出一間古韻盎然的純中式書房。
書房并不大,烏木地板,雪白粉牆,細密碧青的竹簾半挽在花窗前。窗下有蘭草一盆,枝葉青碧如綠雲出岫,層層疊翠,暗香幽幽。室內陳設十分簡約,不過東窗下擺着一桌一椅,西牆前立着一個博古架,當中橫着一張長榻。榻上有小幾一張、幾上置圍棋盤一個,棋盤內側的牆上挂着七弦古琴一張。所有家具都是紅木制,造型簡潔,線條優美,大有明清遺韻。
站在房門口掃上一眼,程楚翹驚得幾乎要呆了:“不是吧陶君樸,這些家具都是你自己動手做的?真是比買的還精致,簡直可以氣死木匠了!”
陶君樸笑而不語,程楚翹原本還想接着問他怎麽打制出來的這組家具,但作為一位畫家,她的注意力卻很快被書房牆壁上懸挂着的兩幅書畫作品吸引過去了。
一幅是用雄勁蒼健的魏碑揮毫寫就的書法對聯:天地大雜亭,千古浮生都是客;芙蓉空豔色,百年人事皆如花。
那筆魏碑筆法精妙,既具北碑之雄健,又兼南帖之俊逸,蒼勁中不失潇灑。另一幅則是一幅水墨條軸,寫意的寥寥幾筆山水籠罩在明月下,畫風淡逸,神韻間遠,畫紙一角題着一行端正秀麗的行楷: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程楚翹自幼學習國畫,對書畫方面自然是素有研究的。這兩幅書畫作品她只看了一眼就不覺怔了,因為絕對稱得上是筆墨老到的大家手筆。然而,畫紙上的作者落款題名卻是陶君樸三個字,令她訝異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