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賞花宴

宮裏妃嫔公主等人請太醫,自然瞞不過莊皇後,更何況太醫院每次出診請脈用藥什麽的,都會記錄在冊,呈給皇上皇後審看。

安貴妃和莊皇後在宮裏勢均力敵,再加上平陽侯府權大勢廣,太醫院自然安插有她的親信。不過事關龍子,為求安穩,莊皇後特意多囑了兩個太醫給瑤華宮,一派好心,安貴妃當然無法推辭。

太醫們給安貴妃請過平安脈,都要再去中宮向皇後娘娘回禀。

莊皇後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劉太醫,淡淡地道:“安貴妃身子嬌弱,你們更要仔細,不拘着什麽藥材,只要對她腹中皇嗣有利,只管去用。蓮蕊,傳我口谕,安貴妃雖然脈象尚算平穩,可太醫們說了,因為身體底子原因,還是需要靜養,各宮事宜暫且交給敬妃打理,讓安貴妃好好安胎吧!”

蓮蕊行了一禮:“是,奴婢這就去!”

莊皇後揉了揉額角,閉着眼睛輕蹙眉頭,面露倦意,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劉太醫忙出聲道:“臣鬥膽,觀娘娘面色有恙,不如讓臣為娘娘請下脈?”

莊皇後嘆了口氣,強撐着打點起精神道:“估計是前天夜裏着了點涼,這幾天宮裏事多,沒能休息好……罷了,你們先退下吧,劉太醫給本宮瞧瞧就行,不要驚動了別人,本宮沒什麽大礙。”

劉太醫在案上置了小枕,清揚在莊皇後手腕上鋪了絹帕。

劉太醫眯着眼細細診了會兒,恭聲道:“回娘娘,脈象并無大礙,只是濕邪內阻,郁結于心,臣這就拟個方子,還望娘娘少思靜養。”

其他人都退下了,莊皇後之前的面色蒼白,疲憊不适也都沒了,聲音淡淡地道:“起來說話。”

劉太醫起身,輕聲開口:“娘娘這些天,還是閉門靜養為好。安貴妃脈象看似平穩,可偶見細澀輕軟,臣擔心……”

劉太醫話并沒有說全,莊皇後已經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道:“有勞劉太醫了,本宮會遵醫囑,靜心休養!”

傅清揚心中一陣陣發緊,等屋子裏沒人了,方欲言又止地開口:“姨母,安貴妃肚子裏的孩子……”

莊皇後一雙冰雪似的眼睛通透異常,靜靜地看着她問:“清揚,你是不是覺得姨母明知道安貴妃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住,還袖手旁觀,甚至推波助瀾,實在太過心狠?”

傅清揚大驚,連忙跪下急急辯解:“清揚不敢,清揚知道姨母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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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起來吧!”莊皇後微微一笑,拉過她道,“你年紀還小,見不得後宮這些陰私手段,原也正常。”

傅清揚吓得一身冷汗,張了張口,想說什麽,面對莊皇後洞曉一切的眼睛,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知道深宮大院,高牆之內,女人鬥争手段大多見不得光,拿孩子做餌也稀松平常,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證又是另一回事。

安貴妃也不是什麽好人,死在她手的宮女太監、嫔妃皇嗣絕不在少數,可安貴妃死不足惜,她肚子裏的孩子卻實在無辜。

莊皇後語氣淡淡地道:“治理後宮,和打理家宅,其實并無太多不同。只不過後宮人多,牽連又廣,事情也更加瑣碎罷了。就拿你自家來說,雖然你沒有掌家管事,可也該想想,孫氏自打進府,你父親正當壯年,院子裏每年都有新進的侍妾姨娘承歡,何以再無子嗣出生?”

傅清揚心裏一顫,讷讷不語。

莊皇後看着手上精致繁複的甲套,繼續道:“孫家雖然比不上公侯府邸,可在帝都也不算沒有名望,孫氏好歹是孫家正經的二房所出,何以甘願屈居外室那麽多年?莫非你還真相信孫氏對你父親愛入骨髓,寧可沒名沒分的被養在外面也要跟着他?”

傅清揚心裏不是沒有懷疑的,安定侯雖然年紀不輕了,但自來保養得當,瞧着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面如冠玉,行止風流,正是招桃花的魅力年齡,可即便如此,孫姨娘也不至于為了他自甘下賤,以她的出身,完全可以正兒八經地入門當個二房,何必要做個外室呢?

莊皇後微微一嘆:“你母親性子剛烈,孫氏當初若直接進府,少不得要在正室面前立規矩,日子難過不說,進了侯府,一切就由不得自己了。”

傅清揚訝異地擡起頭:“姨母的意思是……”

“若是和侯府中的其他妾室侍婢一般,孫氏又怎能生下一雙兒女母憑子貴?更何況那個時候,你母親剛烈直接,氣勢太盛,安定侯和她夫妻情分稀薄,孫氏在外不僅避開你母親,在安定侯面前小意婉轉,自然更得男人的憐惜。”

傅清揚忽然明白了莊皇後說那麽多的意思,內宅陰私,其實和宮裏争鬥一樣,都是見不得人的肮髒。哪怕她的母親,生前為了争寵,也不知做過多少手腳。

而莊皇後說這些的意思是,這些手段,實在平常,任何一個女人都免不了的,将來她嫁為人婦,少不得也要參與其中。

傅清揚是穿越過來的,對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生母根本談不上有什麽感情,可大概是這具身體殘留的血緣天性,對于那位安定侯夫人,她的心裏總是有着說不出的孺慕之思,現在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母親并不如想象中美好,不由覺得失望又幻滅。

傅清揚忽然覺得未來是說不出的可怕,她生于侯府,長于中宮,将來勢必要作為政治鬥争中的一顆棋子,不可能嫁入平凡人家……難道她的一生,也要和這些女人一樣,一輩子争個沒玩?

莊皇後不知她心裏所想,只當她小小年紀對母親的美好幻想受到了打擊,話題一轉道:“安貴妃腹中胎兒是否保得住,關鍵不在我,我這麽做,也只是明哲保身,免得一盆髒水潑到我頭上。”

傅清揚明白她的意思,安貴妃樹敵太多,可想借機給中宮抹黑的也大有人在。

孩子要慢慢教,清揚也才六歲,莊皇後并不心急,點了她幾句就沒再多說。

“清揚,這幾天你別往外跑了,就在宮裏侍疾吧。”

安貴妃不是個耐得住寂寞的,她張揚跋扈慣了,又最喜炫耀,好不容易再得皇嗣,榮寵更盛,恨不能昭告天下,哪裏甘心閉門養胎呢!

安貴妃聽了皇後口谕,黑着臉打發走傳旨的宮女,氣得摔了一套新進貢的上好茶盞,恨恨罵道:“好一個莊延青!竟然借機□□!敬妃?哼哼,等本宮誕下龍子,有她們好看的!”

安貴妃天天在宮裏不消停,今個兒賞花,明天又請了宮裏樂師看歌舞,上趕着巴結奉承的不在少數,可惜莊皇後身體有恙,閉門靜養,敬妃代理六宮,不得抽身,林嫔被罰禁足……除此之外,後宮其他人等少不得天天過來恭維幾句。

邊關戰事吃緊,連着半個多月皇上都沒有踏入後宮,嘉祥公主的及笄禮,也只是吩咐內務府給了些賞賜,更是連面都沒露。

安貴妃說肚子疼,心慌頭暈,派了人去昭和殿打探,看看皇上什麽時候得閑,請皇上前來。

沒多會兒,打探消息的宮女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淚流滿面地撲在地上,大聲哭喊道:“娘娘,不好了,世子爺、世子爺……”

安貴妃俏臉立馬煞白:“哥哥怎麽了?快說!”

“奴婢、奴婢本來想找路公公探聽消息的,在昭和殿外等候的時候,聽到兩個前殿的小太監在嚼舌根……說、說世子爺遭遇敵軍埋伏,不慎重傷,生死不明……”

安貴妃緊緊按着肚子,豔如牡丹的一張臉,霎時慘白,忽然眉心一蹙,面上顯出痛苦之色,抑制不住地呻.吟出聲。

“娘娘!天哪……”宮女眼尖地看到她腳下迅速積聚的鮮血,頓時慌亂喊道,“來人!快來人,傳太醫——”

安貴妃肚子裏的孩子自然沒保住,醒來看到皇上,立馬痛哭出聲。

莊皇後坐在床邊,拍了拍她的手勸道:“妹妹快別難過了,小月子也要好生保養,就算不為自己,也得想想五皇子!”

皇上憐惜地将人摟在懷裏:“皇後說的沒錯,愛妃還有焰兒,別傷心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安貴妃哭得差點背過氣去,緊緊抓着皇上的手問:“哥哥他……”

皇上皺了皺眉:“你放心,他沒事,不過是遭遇小股流寇,肩膀擦傷,朕已經召他回來了!”

安貴妃聞言松了口氣,随即一雙淚眼瞬間積聚起滔天怒焰,咬牙切齒地說:“那個傳話的宮女呢?”

敬妃上前安撫道:“那等賤婢,臣妾實在惱恨之極,生怕安妹妹醒來看到她更添悲恸,已遵皇後娘娘旨意,将她杖斃了。”

莊皇後擡起頭,意味深長地掃了她一眼。

“敬妃動作好快,本宮不過說了句這宮女行為冒失,別污了安妹妹的眼,敬妃既然代理後宮,就暫且交給你審問,沒想到……”

安貴妃想到失去的孩子,心中滿懷恨意,生平最大的敵人卻還在自己床邊鬥個不停,想也沒想,恨聲開口:“皇後娘娘那麽快就替臣妾處理了臣妾宮裏的人,是生怕來不及滅口嗎!”

莊皇後并不辯駁,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皇上皺了皺眉,輕叱道:“別胡說!皇後自來寬厚賢德,這事兒不過是個意外,與皇後何幹?行了,念你剛醒來,頭腦不清,朕不與你計較,好生休息吧!”

莊皇後多年慈悲待人、寬厚行事的作風在此時顯出了極大的好處。

安貴妃心中一凜,繼而更加滿懷凄楚,強撐着咽下一腔悲憤,哽咽着道:“臣妾……臣妾傷心欲絕,方口不擇言,還望……娘娘贖罪!”

莊皇後起身,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妹妹好好休息吧,也別太過傷心,養好了身子,心裏就透徹了!”

皇上臨走前,眼風掃過跪在地上的敬妃,頓了頓腳,淡淡地道:“朕看皇後身體已無大礙,宮中之事,還是交由皇後打理吧,也是各人的本分!”

敬妃面色微白,垂下頭恭順道:“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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