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分手

杜赫病倒了,一時氣血不順,郁結于心,整個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燒得臉色通紅,一直喃喃地說着胡話。

杜大太太坐在床邊,心疼地抹着眼淚:“這可如何是好,思源都昏迷兩天了,粒米不沾的,就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杜大老爺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嘆道:“父親不是從宮裏請了太醫瞧過了嗎,太醫開了方子,說是沒有大礙,待醒來再調養幾日就能好了。”

杜大太太想起來就氣:“思源那孩子素來脾氣倔,又最認死理,就是有天大的事兒,父親也該慢慢和他說……這般急火攻心的,若真是有個什麽好歹,讓我該怎麽辦!”

杜大老爺忙勸慰道:“這說的是什麽話!父親莫非就不心疼思源了?放心好了,思源沒有大礙,你守了許久,下去歇息吧!”

杜大太太被勸了半天,總算願意回去自己院子,心裏卻依然不免有些埋怨杜老相爺的心狠。

知子莫若母,杜大太太如何不清楚自己兒子的心思呢?這些年他房裏連個侍妾都沒有,更是拒絕了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為的是誰,這家裏哪個不是心知肚明!就是老相爺,雖點過幾句,可到底沒有明确表示過反對,正是這種默許的态度,才給了思源希望,讓他如今情根深種。

其實要她說,安定侯府這些年也慢慢恢複了往日的昌盛,傅二姑娘又是在皇後娘娘身邊長大,情分上必然很不一般,這樣知禮能幹的媳婦兒進門,就是對整個杜家,都是大有益處的。

可偏偏,梁家借着太後,捷足一步。

好在,承恩公府也不差,梁家四丫頭品貌也算上乘。

杜大太太回房後,心裏盤算許久,到底對這樁賜婚還算滿意,便安心歇息了。

杜赫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掙紮着下床,要出門去找傅清揚,家裏上下半百阻撓不成,終于惹怒了杜老相爺,吹胡子瞪眼地罵道:“都不準管他!他想作死,就讓他去,誰都不許幫他!”

杜赫幾天沒有進食,又在床上躺了那麽久,自然虛弱無比,好在他身體底子不錯,人又年輕,踉跄着走到門口,出了滿身的虛汗,在小厮的攙扶下爬上了馬車。

安定侯府的門房十分為難,支吾着開口:“杜大人,您還是請回吧,咱家大奶奶說了,杜家任何人都不見,您就別為難小的了!”

杜赫臉色青白,着急地懇求道:“你去問問,就說我有話要跟二小姐說,讓她一定見我一面……”

杜赫伸手,示意小厮取來重重一個錢袋,塞進門房手裏,門房卻推辭不收,苦着臉嘆道:“杜大人,不是小的不願幫您,叫大奶奶知道了,小的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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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赫還想再說什麽,忽聽伸手傳來聲響,一頂青呢小轎停了下來,窗簾被一只白皙纖細的手緩緩撩開,露出一張嬌美可人的臉來。

“杜公子?”

杜赫忙拱了拱手:“三小姐好!”

傅懷柔命轎夫放下轎子,接着下來走上前,細細的眉毛輕輕蹙起:“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叫杜公子在門口站着呢?”

門房忙苦哈哈地解釋:“小的也是聽從大奶奶的吩咐……”

傅懷柔立馬想到最近在帝都被人津津樂道的消息,頓時了然,看着杜赫蒼白憔悴的面容,不由心下暗嘆,淡淡地道:“杜公子不必在這兒白費功夫了,二姐姐前個兒起就不在府裏了。”

杜赫聞言大驚:“她去了哪裏?進宮去了嗎?”

傅懷柔搖了搖頭:“太子妃殿下去西山行宮休養待産,二姐姐便陪着一道去了……”

杜赫感激開口:“多謝三小姐!”

說完便連忙上了馬車,命車夫直奔西山行宮而去。

傅懷柔目光深深地望着馬車漸行漸遠,少女的面容上是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決絕滄桑,幾不可察地一聲輕嘆,消散在陽春三月的和煦清風中。

傅清揚聽說杜赫求見的時候,心中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見他。

杜赫面色閃過一抹驚喜,随即便被更加沉痛的哀傷淹沒,輕聲喊道:“清揚,我以為你再也不願見我了……”

傅清揚神色淡然地坐下,語氣平靜地道:“我是不願再見你,可想了想,背心棄諾的人又不是我,何至于我要畏畏縮縮的呢?再者,我也十分好奇,當初面臨永康公府和壽陽長公主咄咄逼人的境地,你尚且游刃有餘,為何如今換了梁家,你就一點作為都沒了呢?”

杜赫的臉色随着傅清揚的話一點點蒼白,苦笑一聲開口:“因為當初,薛凝雲算計的不過是我一人,而現在,太後娘娘和梁家聯手,算計的是整個杜家……清揚,我可以豁得出去我個人,卻不能自私地豁出整個杜家,是我對不起你,你若是怨我恨我,我無話可說……”

傅清揚淡淡一笑:“怨恨,是最費力氣的事情了,而我這人其實最懶不過……”

杜赫面上血色盡褪,忽然出聲打斷她,滿眼期冀地望着她問:“清揚,你可願等我兩年?等……時機成熟,我自會兌現當初諾言!”

傅清揚靜靜地望着他:“等你兩年又如何?難道讓我做妾?”

杜赫急急解釋道:“不,我哪裏舍得讓你受丁點委屈……等到機會來臨,我自會将你明媒正娶過門,成為我杜家的媳婦!”

成為杜家的媳婦……

原來終究,他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家族權勢。

傅清揚心裏說不出的失望,最後一絲希望也随着杜赫的話破碎了,閉了閉眼輕聲道:“然後呢?為了實現你對我的諾言,便要犧牲另一個女子的一生嗎?你若真的不願娶她,便該在一開始就堅定拒絕,而不是懷揣着将來抛妻負心的想法,這不是大丈夫所為……罷了,終究是有緣無分!”

杜赫艱澀出聲:“當真一點情分都不顧了嗎……”

傅清揚沉默不語,眼中的堅定,明明白白寫着自己的答案。

杜赫哀傷地看着她,昔日潇灑不羁的青年,此刻瘦削蒼白,搖搖欲墜,再也沒了以往的意氣。

望着他滿身落寞的背影,傅清揚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春光燦爛的時節,瓊林宴上曲水流觞,一身探花朝服的少年面如冠玉,豐神俊秀,修長指間拈花而笑,當真是比粉桃還要醉人。

而如今,時事境遷,少年終究還是會長大,年少輕狂的灑脫不羁,終還是被套上世俗沉重的枷鎖,肩負起無可避免的責任。

傅清揚忽然出聲:“杜公子……”

杜赫身體猛地一僵,回過頭目光複雜地看着她。

傅清揚頓了頓,淡淡地繼續道:“未免落人口實,這些年來往的信件我已經燒了,其他東西,我已經收拾整點了出來,回頭我會讓你送到貴府。”

杜赫臉色霎時一派灰敗,忽然放聲大笑,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你這女人,可真是夠絕情的!真不知道杜公子看上你什麽!”

傅清揚苦澀一笑:“我也不知道,這不,終究還是一場空……”

薛凝雲撅了撅嘴,氣憤地瞪着她:“就沒見過你這種人!真替杜公子不值!早跟你說了,這一切都是梁瑞欣那個賤.人搞出來的,連我都上了她的當!你卻還故意說出這番剜心之語,不是誠心讓杜公子難過嗎!”

薛凝雲再沒有腦子,聽到梁瑞欣被賜婚給杜赫的消息,也多少反應了過來,氣得差點砸了行宮,幸虧她身邊的丫鬟們死活攔着,才沒有釀成大禍,不過饒是如此,薛凝雲大怒之下,還是拿下人狠狠出了口氣,可憐一群小丫頭,被折騰得凄慘不已。

“我都被抛棄了,還不許我放幾句狠話報複一下!”傅清揚哼了一聲,懶得和她費口舌,起身要走,“梁瑞欣能得逞,也說明的确是我們之間有問題,才會讓她有機可乘……倒是郡君,怎麽事到如今,竟能沉得住氣了?”

薛凝雲差點被激得又要跳腳,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冷笑着道:“不比傅二小姐能忍,萬年的王八千年的鼈,龜縮成精!”

傅清揚聳了聳肩:“郡君忍者神龜,妹妹自愧不如!”

說完不等她反應,立馬擡腳走人。

薛凝雲氣得臉色通紅,半晌狠狠一跺腳,怒罵道:“作死的小蹄子!去了一日還沒回來,母親什麽時候才能接我下山!”

以她的性子脾氣,怕是壽陽長公主根本不敢将她放下山,最起碼也得等到杜赫大婚之後,才能考慮将人接回家看管。

薛凝雲白白氣了一場,終于覺得沒意思,将自己關在房裏,悶頭倒在床上傷心。

杜赫在馬車上就撐不住暈了過去,面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紅,燒得人都糊塗了,太醫下了兩貼猛藥,才讓人漸漸穩定下來。

杜大太太當真是操碎了心,淚眼婆娑地握着兒子的手,哭着勸道:“我的兒啊,就算為了我們考慮,你也得快些好起來啊……”

杜赫凄慘一笑:“母親放心,我會盡快好起來……絕不會耽擱大婚!”

沒兩日,杜赫就見到了傅清揚打發人送還的東西,整整一大箱子,從抄錄的書籍,到閑時随手作的畫,還有許許多多的小玩意兒……一件件,都承載着兩小無猜的美好記憶。

杜赫一樣樣看過,再一樣樣妥善存好,最後忽然一愣,急急喊來下人詢問道:“東西都在這裏了嗎?有沒有遺漏?”

小厮忙回到:“就這些,都在這兒了!小的知道這些對公子很重要,送來後就命人直接搬到公子書房了,都沒敢拆封,還是公子剛剛親自拆的呢!”

杜赫忽然癫狂了一般,表情似笑似哭,喃喃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心裏終究還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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