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若是房裏有第三個了解情況的人看到這一幕,定會覺得震驚。
一個被派來當卧底的拼命解釋自己什麽事情都不想知道,而另一個被派人監視的卻興致盎然,想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
萬俟峥雖說一開始只是覺得有趣,但真的發現容樂這般抵觸,反而有些許失落。
雖然容樂在先前早就把真相告訴了他,也表明自己不會對他隐瞞任何事情,但他終歸不會那麽容易相信一個人。
若是當初他和容析見面的事,讓他有一點觸動,而當今天從頭到尾,旁觀容樂和兩位親信的交談,則讓他明白,容樂是真的沒想過要避開他。
無論是出嫁女還是出嫁子,他們的嫁妝都歸自己所有,他們自己拿出來貼補家用便算了,若是夫家插手,少不得會被人恥笑。
但是這不代表萬俟峥不知道容樂的嫁妝有多少。
在這個院子裏,沒有事情能瞞住他。
那些嫁妝除了王府給的聘禮外,侯府出的東西可以稱得上寒酸。而且以他對長興侯夫人的了解,對方可不是多麽大方的人,何況還是對待非己所出的庶長子,想必不會在背後偷偷給容樂塞錢。
二夫人倒是能心疼兒子,只是一個沒了寵愛又是通房出身的妾,手裏的私房錢或許還沒有侯夫人身邊得寵的婆子多。
萬俟峥當然不會做侵占容樂嫁妝這種下作事,不過當看到容樂當着自己的面盤算怎麽掙錢時,卻産生了一種被對方信任的感覺。
有點像是家人一樣。
在王府裏,他曾經感受過家,可惜太短暫。繼王妃進府時他的年紀正小,也曾幻想過孺慕之情。
可惜,繼王妃當時還太年輕,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緒,小孩子最是敏感,他能感受到父親新娶的女人看向他時眼中的冰冷和敷衍。
等到她自己的兒子出生後,她對他的敵意達到了頂峰。
因為她深知,只要他在一天,她的兒子就不是名正言順的嫡子,永遠要被他壓一頭。
年少時的幻想早已被現實刺得體無完膚,尤其在他的腿受傷後,府中僅剩的父愛也失去了。
如今的端王府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個居住的宅子,沒有一絲人情氣。
他日複一日地守在這小院中,像是被囚禁于鴿籠的斷翼雄鷹。
直到容樂的出現。
在兩人一起住了半個多月後,他才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身邊多了一個人。
這種改變讓他無措,他讨厭所有不能掌控的事。他開始懷疑起來,容樂是否是故意裝出這幅模樣,來引他入甕。
所以才有了那句問話。雖然是臨時起意,但是當真的問出了口,他竟有種終于塵埃落定的感覺。
這麽多年來,他從未付出過信任,而如今他想嘗試一次。
若是失敗了,雖然不能給他帶來什麽損失,但或許會讓他感到失望吧。
萬俟峥仿佛沒聽到容樂的拒絕,而是自顧自說道:“曲遠對我說,容錦賢和容析進了國子監,過幾天休沐,萬俟岱邀請了他們和一些同學參加詩會。”
容樂一看到萬俟峥長嘴,就趕忙用手堵住了耳朵,表達出自己什麽都不想聽的拒絕态度。
只是人的好奇心真是無法壓制,好不容易萬俟峥主動開口一次,容樂雖然看似堅決,然而手卻并沒捂的多嚴實。
所以他就聽到了萬俟峥話中提到的幾個熟悉的人。
容樂在聽到“容析”時先是一驚,對方竟然真的早早進了國子監,繼而就是佩服,要不說人家是主角呢,這行動力杠杠的。
不過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按理來說容錦賢和容析不對付,但凡萬俟岱有點腦子都知道該和前者搞好關系,畢竟容錦賢才是長興侯的繼承人,他又是怎麽和容析扯上關系的?
他有些好奇起來,搭在耳朵上的手更松了。
萬俟峥看到他動耳朵,表面不動聲色,還在不緊不慢地說:“下個月舉辦百花宴,京中各家年輕一輩都會被邀請前去,你想去嗎?”
容樂眼睛亮晶晶,“想!”
他記得原着中提到過這個百花宴。恰是在春季百花盛開之時由皇家舉辦,表面上是天子與民同樂,賞春游玩,實際上是給各家的年輕男女提供機會相看。
若是門當戶對,而兩人又看對了眼,正好湊一樁好姻緣。
他對這樣的盛景非常感興趣,不過話剛出口,就想起了萬俟峥,一下子聲音就弱了下去,“……也不是那麽想。”
他把虛虛捂着耳朵的手拿下來,垂下了頭,不敢去看萬俟峥。
他怎麽忘了,以萬俟峥如今的身體狀況,最讨厭去人多的地方。他如今身為出嫁子,若是萬俟峥不去,他是沒有正當名義去參加百花宴的。
萬俟峥倒是看上去沒當回事,而是道:“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容樂看着他坐在輪椅上的模樣,心裏忽然覺得不太得勁。他從床上撲拉下來,來到萬俟峥身邊,蹲下身子,和他視線相對,“我想聽你說實話。”
萬俟峥像是笑了一下,伸出手,最後還是輕輕碰了碰他的頭頂,“我從來不說假話。”
那觸感很輕,像是被風拂過,但是容樂還是不由得紅了臉。
他看着萬俟峥收回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不能摸頭。”
他轉過身,想讓臉降降溫,只覺得自己的顏控屬性沒救了,主要是對方為什麽忽然變得那麽溫柔啊?
一下子由心狠手辣大魔頭轉換成美顏盛世世子爺,有沒有想過他這個唯一觀衆的感受!
他嘀嘀咕咕,“你沒聽說過嗎?男人頭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撩。”
萬俟峥饒有興致地問他,“你碰過沒?”
容樂睜大眼睛看向他,“我為什麽要碰?你以為都像你……你在把我當小孩子嗎?”
萬俟峥道:“論年紀你比我小兩歲,還要叫我一聲哥。”
容樂呵呵一聲,心道若是算上現代年齡,小爺比你大六歲,換你叫我哥。
只是這話不能宣之于口,他只能默默認下這個輩分。
臨睡前,容樂才忽然反應過來,他平躺在床上,轉頭問萬俟峥:“你為什麽要跟我提這兩件事?”
說起來,無論是詩會還是百花宴,其實都算不上什麽秘密,早晚容樂也能知道。
萬俟峥也轉頭看他,“就是跟你說說話。”
容樂睜着一雙死魚眼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你無不無聊”的訊息。
他閉上眼睛,不想理這個惡趣味的家夥,然後就聽到這位世子道:“詩會那天,你代我去參加吧。”
容樂刷地一下把頭又轉了回去,然而此時萬俟峥卻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我已休息,不要打擾的樣子。
這下子,失眠的人換成了容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