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橫空出世

建平八年冬,匈奴犯晉。定北軍破匈奴,少将軍蕭無定率三千精兵,破王庭。

次年春,定北軍凱旋,帝大悅,犒賞三軍,論功行賞,封無定為鎮北将軍。

建平九年春,京中近來最常被談起的莫過于新封的鎮北将軍蕭無定。年僅十九便破了匈奴王庭,如今又被封了鎮北将軍。那可是從三品的官職,哪怕是無知婦孺,也看得出這無定将軍前途不可限量。

定北軍凱旋那日,蕭無定身着黑色铠甲,身下是毛色漂亮的黑色戰馬,威風凜凜,氣勢逼人。縱然是他看着不似衆人心中大将軍那般高大,但僅氣宇不凡,貌比潘安這一條,就足以讓京中無數少女動了春心。

春日正好,是賞花的好時節。用過晚膳後左右無事,周錦河便帶了侍女往禦花園走去,天色尚好,還能看會兒花。

倒是未曾想到,禦花園裏還有幾位妃嫔,只不過位分不高罷了,見她到,幾位妃嫔忙打住之前的話題,起身向她微微一福,齊聲道:“雍寧公主。”

周錦河臉上挂着柔和的笑,微微回了一禮:“幾位娘娘好興致。”她聽到了她們的話題,又是蕭無定。

寒暄了幾句,周錦河便借口要消消食兒,帶着侍女走了。幾位妃嫔目送她離去,好一會兒,才有人喟嘆:“哎,雍寧公主這般無雙的人兒,放眼京中,怕是也就只有那鎮北将軍才配得上了。”

“還真是,陛下疼愛公主,想多留公主幾年。可眼看公主這就十七了,也該議親了,倒是不知道哪家公子有幸能配得上這才貌雙絕的雍寧公主了......”

“墨兒,那蕭無定那般好麽?怎麽近來到哪兒都能聽見人談他?”周錦河坐在禦花園中的秋千上,侍女墨兒在後邊輕輕推着,她伸手接住風吹落的花瓣,開口問。

“墨兒雖沒見過什麽鎮北将軍,可是我瞧這天下怕是沒有男子配得上我們公主的。”墨兒在她身後偷笑着,語氣倒是驕傲。

周錦河聞言轉頭賞了她個白眼,即便如此也是美麗動人。

墨兒滿不在意,嘻嘻一笑,又道:“不過聽他們說的那麽玄乎,墨兒還真想見見呢。可惜了公主那天晚上沒有去......”

周錦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見過蕭無定,在承平帝為凱旋的将士們接風洗塵的那個晚上。

自前朝以來,民風開放,并無男女不得同席之說。那天,承平帝自然也是派了人請公主去赴宴的。換作平時,周錦河自然不會錯過這般結交人才的良機,可那晚不同。每年這時候,周錦河總會獨自一人,到宮裏那片玉蘭林中,一待便是好幾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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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退了一衆宮女,連墨兒也沒讓跟着,自己提着食盒進了玉蘭林。

周錦河還記得,幼時曾問那人:“長安,你喜歡玉蘭?”

那人伸手撫着粗糙開裂的樹皮,轉頭将目光從上頭純白的花移到她身上,眉眼彎彎:“是呢,母妃說玉蘭別名木蘭,我日後也要像那花木蘭一般從軍,父王便可不再這般辛苦。”

若她還在,想必如今也是一名威風凜凜的女将軍了。周錦河嘴角微揚,她的長安,從不輸任何男子。

可......

周錦河提了宮裙,蹲下身打開食盒,将其中的點心一樣一樣取出,擺在一片落花之上。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對那人說的話:“長安,待我長大了,定要取了這片天下,護你一世長安!”

可惜啊,她終究沒能等到。周錦河眼眸暗了,喃喃道:“長安......”

她還沒得這片天下,她卻早已不在了。

周錦河垂下眼眸,起身,從腰間解下随身攜帶的簫,光潔如玉的手指輕撫着簫身刻着的兩個字,隐約還可見得,是“錦安”。

這管簫,她幾乎是不離身的。

酒宴上鬧哄哄的,蕭無定飲多了酒,承平帝讓衆人不必拘禮,這群軍中放縱慣了的大老爺們兒便真的敞開了喝,不拘于禮節。蕭無定實在不喜這樣的場合,便起身到承平帝面前行禮道:“陛下,末将飲多了酒,想出去醒醒酒。”

承平帝當年也是親自領兵打天下之人,今晚這氣氛也喚起了他心中的豪氣。何況無定是替他破了匈奴王庭的大功臣,這點小請求,他自然不會不允。

承平帝哈哈一笑,大手一揮道:“去吧,讓人領着你,回來再跟朕飲!”

出了大殿,蕭無定終于暗松了一口氣。那五年,在昆侖與師父師姐相依的“平淡”日子,再有這3年清苦的軍中生活,蕭無定早忘了這般觥籌交錯歌舞升平之感。何況,還是對着承平帝。

再回到人世間,竟恍若隔世。

蕭無定離了大殿沒多遠,便打發了跟着的太監,自己轉悠着。

他仿佛聽見了熟悉的簫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蕭無定不自主追着簫聲而去,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他,如今卻有些緊張。

會是她嗎......

不久,蕭無定便到了玉蘭林。這些樹還不算粗壯,想來也就六七年光景。今晚月色正好,潔白的花瓣映着皎潔的月光,別有一番風味。

他放緩了腳步,穿過一片玉蘭樹,便見一片空地,一女子穿着華美的宮裙,手持竹簫,阖着眼,全神貫注。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長。

蕭無定立在樹間,怔怔的看着那個人,一瞬間,他竟以為自己回到了八年前。那時候,周錦河也是像這般,靜靜立在庭院中,吹奏一曲又一曲動人的曲調。

不,不同了。

八年前的她,剛學簫不久,還只能吹簡單的曲子。如今,她已經可駕馭如此複雜華麗的曲子了。

八年前,她還是她的長安。

如今......蕭長安,早就死在亂刀之下了。蕭無定眸色暗暗,薄唇微抿。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時,簫聲戛然而止。周錦河撇過頭,冷聲道:“誰!”

唔......原來的她似乎沒這麽吓人......

蕭無定不得已從樹陰中走出,朝她行禮,道:“末将蕭無定,不知殿下在此,沖撞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那低沉的嗓音讓周錦河微怔,她竟覺得這人有些熟悉。

“原來是蕭将軍。”周錦河很快冷靜下來,臉上帶上了一貫溫和的笑容,道:“将軍不必多禮,怎麽,慶功宴結束了?”

“還未,只是末将不勝酒力,出來醒醒酒,不想在此碰上了殿下,末将先行告退。”說着,蕭無定沖她又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周錦河也未說什麽,任由他離去,舉起手中的簫繼續未完的曲子。

今日是長安的生辰。她的時間,都是她的。她不會忘記她的。

夜風微涼,卷着滿地落花。蕭無定踏着花瓣,大步出了那片玉蘭林。悠幽的簫聲穿過花葉,飄然入耳,訴說着吹奏人的思念。蕭無定垂下眼眸,加快了腳步。

她一向重諾,她是知道的。她還記得,那年分別之時,她緊緊擁着她,讓她不要忘記她。

她果然未忘記她,哪怕她口中的長安,已經死了快八年了。那管簫,是她當年求了樂器大師許久,在大師的指導下做了好幾個月才趕出來送她的生辰禮物。她竟還帶着。

世人不知道,他們口中才貌雙絕、清雅尊貴的雍寧公主,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蕭長安向來喜歡這樣的周錦河,對她的這般溫柔,不同于任何人。

可如今,他是蕭無定。若是再享受周錦河這般的溫柔,她害怕會溺死在其中,忘卻了自己的使命。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承平帝是幫兇,那她們,注定是沒有未來了。

她出生之時,雲成虎狀又晴天霹靂,有高僧上門,說她天生帥才,平定四方,卻不得安定。她父王問破解之法,高僧卻嘆息搖頭,答:“阿彌陀佛,貧僧道行尚淺,看不出破解之法。王爺将郡主當世子養吧,能少一些波折。”

于是長沙王蕭承得了獨子,取名長安。

這些都是她大些後聽母妃說的,她不信鬼神,對高僧的話嗤之以鼻,只怪他讓自己每天要跟着父王舞刀弄槍學習兵法,受了不少罪。

可誰知,那高僧一語成谶。

10歲那年,師父從死人堆裏救回奄奄一息的她。從那時起,她便信了,她這一生,當真不得安定。

可那又如何?她從不怕。蕭無定,不得安定,無所不定。

她定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臨近子時,周錦河才回了寝殿。墨兒趕緊迎上來,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擔憂道:“公主,咱們下次能早點兒回嗎?要不您讓我跟着啊,我保證乖乖的一點兒聲不出......”

周錦河微微笑笑:“都這麽些年了,你怎麽還這樣啊?在宮裏我能出什麽事兒?”

“您說的輕巧,”墨兒滿是委屈,她家公主哪兒都好,就是每年有那麽幾天不讓人省心......

“我已經讓他們準備好了熱水,您趕緊去沐浴吧,別着涼了。”

春日晚間仍涼得很,饒是周錦河帶了披風,這會兒也難免一身寒氣。墨兒替她将腰間挂着的簫解下,小心放回盒子裏。

周錦河泡在浴池中,阖着眼。她每日要忙的事兒有許多,今日去國子監與一衆學子探讨本就費去不少心神,這時候心裏頭不好過,累得很。

可不知怎的,蕭無定從樹下走出的情景一遍又一遍浮現在腦海中。若長安還在......定然也是這般儀表不凡吧。

想到這兒,周錦河微微勾了嘴角,面部表情愈發柔和。她的長安自小就氣宇不凡,要不是那一次意外,她還真就以為,長沙王真有個兒子。

縱然是女子,幼時長安披着铠甲的模樣,也勝過她所見的任何男子。

除了......蕭無定。

周錦河又憶起那晚初見蕭無定的情景。他的模樣已有些記不清了,可便是如此,周錦河竟覺得長安長大後大約也是這般模樣.......

她真是,有些着魔了。

周錦河微微搖了搖頭,将這個可笑的想法甩出腦海。

“公主,咱們什麽時候能搬到公主府去啊?宮裏老待着也太沒意思了......”墨兒一邊推着秋千,一邊抱怨。

聞言,周錦河淺淺笑了,轉身輕點了點墨兒的額頭,道:“你啊,是想緋兒了吧?”她這兩個貼身侍女,一個穩重老練,一個天真活潑,兩人關系卻好的跟親姐妹一般。

墨兒沖自家主子吐吐舌頭,辦了個鬼臉,傲嬌說:“還不是她老拿宮外的事兒來誘惑我,哼,我才不想那個悶葫蘆呢!”

按前朝慣例,公主十六便該出宮建府,承平帝舍不得女兒,硬是多留了一年,去年末才給她賜了府邸,這會兒還在改建呢。周錦河借口自己事兒忙,派了緋兒去府上看着,實則是為了與外界聯系。

“再有一個月,春獵回來,也差不多了。”周錦河擡眼望着風卷着的花瓣,又仿佛是看天,嘴角微微上揚。“很快,是時候了。”

周錦河那勢在必得的神情讓她有些迷茫,墨兒偏頭順着她看的地方,總覺得沒什麽好看的。

主仆倆沒一會兒也回了宮,門口宮人見周錦河,忙行禮道:“殿下,陛下來了一會兒了,在書房。”

“知道了。”周錦河擺擺手示意他免禮,稍稍加快了腳步。

到了書房,便見承平帝正坐在桌前,看她桌上新練的字,周錦河笑語盈盈,上前道:“父皇忙完了?”

見着自己女兒,在衆人面前不怒自威的承平帝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沖她招招手,道:“幾日不見,錦兒這字可又不同了,越發精進了啊。”

周錦河柔柔笑着,到他身後幫他按着肩,笑道:“這麽短時間,哪有什麽進步?父皇您就逗女兒開心吧,近日國事不忙吧?您可別太勞累了。前段時間風寒還沒好透呢,禦醫可跟兒臣說了,您不肯喝藥了。”

承平帝笑搖了搖頭,他這個女兒,全天下也找不出再好的了。他就這麽一個孩子,從小便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真是可惜了,是個女兒。不然,這天下都是她的,那還用的上從宗室收養乾兒......

他拍了拍周錦河的手,笑道:“他們膽子也太大了,還敢告朕的狀?朕身體好着呢,你別聽他們危言聳聽的。禦馬苑新得了幾匹好馬,朕吩咐過了,你先去挑,過些日子春獵正好用得上。”

“謝父皇。”周錦河柔柔一笑,大方得體。

“錦兒,春獵朕讓大臣們把适齡公子都帶上,你可得認真看看,不準再敷衍父皇了,你母後可也說了,你這段時間可老躲着她呢。”承平帝話鋒一轉,擺出了一副嚴肅樣兒。

......又來了。

“女兒最近有些忙,是少時間陪母後,女兒明日便去陪母後。”周錦河一副無辜樣子解釋道,仿佛她才不是故意躲着她母後的。

承平帝見她這樣,估計最後怕也是沒有個着落的。他這個女兒啊,眼界高得很,還慣會哄他。自然,他也覺得沒人能配得上他女兒,可女大不中留,總得嫁出去啊。承平帝望着女兒精致的面容,嘆了口氣。

皇後姓顏,入主中宮後将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只不過她心善,想着承平帝稱帝造了不少殺戮,雖是無可奈何卻也于心不安,空閑時間多半在禮佛。周錦河繼承了顏後的美貌,可性子卻是随承平帝。

父女倆聊了一會兒,承平帝便回宣室殿了。

回到寝殿,周錦河斂了表情,且不說有沒有男子能入得了她的眼,她的夫君怎麽也得是她的助力才行。可惜,縱使晉朝對女子管束不嚴,西邊兒的蜀國還出了位女帝,可這天下說到底還是男人的天下,她想要皇位,那是難上加難。即使承平帝這般疼愛她,仍然不會将這片天下給她,否則,也不會有周錦乾的存在了。

“殿下,緋兒遞信來了。”

周錦河揉了揉眉心,伸手接過,展開一看,上面只有四個字:“一切順利”。

她冷清的臉上終于又有了一絲笑意,将信遞給墨兒,不用吩咐,墨兒便拿着信到蠟燭旁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各位久等了!雒攻攻又殺回來了!

新文正劇慢熱,不喜歡的小天使建議收藏養肥~不準抛棄我!

作者君很認真想寫好這篇文,如今碼字的速度很慢,存稿存了這麽久也就存了4萬5,期末考也沒考完,更新慢一點還望各位見諒,慢工出細活orz【寫正劇好燒腦啊嘤嘤嘤】

關于蕭無定人稱他她的問題,在出場人不知道無定身份時用他,知道時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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