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往年中秋佳節, 宮中總會設宴與百官同樂, 今年沂州才遭天災, 又處置了一批官員, 承平帝也沒心思設宴,吩咐各愛卿在府與家眷同樂, 宮中只設了家宴。

周錦河到殿中時,一衆妃嫔與顏府衆人以及承平帝唯一的皇弟恭親王及王妃已然入座, 她上前給一衆長輩見了禮, 又與外祖母說了好一會兒話, 才回了自己座位。妃嫔們在小聲說着話,恭親王則與顏淇聊着。恭親王周淼醉心詩詞歌賦, 是當世少有的風流才子, 無心官場,偏偏對佳人美酒情有獨鐘,與顏淇也算是“臭味相投”。恭親王妃陸炜彤乃是丞相陸駿德之妹, 當年也是名動京城的溫婉佳人。兩人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相互傾慕, 一時傳為佳話。後生周錦乾, 建平五年, 時年七歲的周錦乾被過繼到承平帝名下,立為太子。

不多時,周錦乾也進了大殿,他身着玄色祥雲暗紋錦服,頭發用羊脂玉發簪簪起, 背脊筆直,才幾月不見又長了些,好一個俊朗少年。與一衆長輩問好後便到了周錦河身側的案桌前坐下,恭敬道:“前些日子怕打擾皇姐,一直未去探望,還望皇姐恕罪。沂州一行皇姐可清瘦了不少。”

“有什麽怪不怪罪的,養幾日便好了,倒是乾兒,幾月不見又長了不少,可快趕上皇姐了。”周錦河笑答,就是見他仿佛有些不高興,便問:“怎麽有些悶悶不樂?可是學業上出問題了?”

聞言他嘆了口氣,端坐着筆直的身子也有些喪,道:“昨日丞相去東宮看望我,見我案桌上擺着的是前朝詩詞,便出言訓斥,說我身為太子,怎可花時間在這等靡靡之音上......”

周錦乾雖比同齡人成熟不少,可到底還是孩子,被人奪了心愛之物不高興難免會表露出些。

“你是君他是臣,縱然他有理,怎可訓斥你?再者,乾兒學業向來用心,勞逸結合才是正理。前朝詩詞偶爾看看也未嘗不可,丞相是有些大驚小怪了。”周錦河笑安慰了他,心中輕笑一聲,這陸駿德是氣急了?吳憶是他表親,雖未查出什麽證據,可他們必然有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丞相大人都能開得起青樓,她可不信他是什麽清廉正直之士。怕是丞相大人巴不得她父皇駕鶴,好讓他這外甥踐祚,乾兒年幼,到時朝廷還不是聽他的?算盤倒是打得好。

“乾兒,你要記住,我們手上的東西有太多人觊觎,就是你身邊或許也有不安好心之人,不要将什麽事兒都與別人說,記住了嗎?”

周錦乾雖有些困惑怎麽皇姐突然一下子這麽嚴肅跟他說這些,不過還是點點頭記在了心底。父皇與皇叔常說皇姐聰慧,要聽皇姐話,他自己也喜歡皇姐。皇姐宛如天仙雍容高貴,還總是與分享好東西,也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整日整日他讓他讀書,每次教他時深入淺出,他覺得比太傅們都講得好。

承平帝與顏後不多時也到了,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只不過近兩年每次這等場合避不開的話題便是——周錦河的婚事。一衆長輩苦口婆心勸着周錦河趕緊找個驸馬,她只好幾頭敷衍着,還算好,承平帝曾答應過不逼她成親,這會兒還能擋一擋。好不容易家宴結束,可算松了口氣,上了馬車往自己公主府去。

西市,一如既往的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正值佳節,不少人家吃過晚膳後便出來游玩,更是比往日多了幾分熱鬧。不同于常人三兩結伴言笑晏晏,一錦衣公子約莫弱冠,帶着濃濃的書卷氣,眉間卻有化不開的陰霾。他望着人來人往的摘星閣,幾次邁步都頓住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走到門口,與門口小厮道:“在下金陵吳之恒,與溫沅姑娘是舊友,還望小哥通報一聲。”

“好嘞,公子您稍等。”小厮應聲後一溜煙上樓了,沒過多久便又快步跑下來,沖吳之恒笑道:“公子這邊請。”

跟着他上樓,随即到了溫沅房間,推門進去,溫沅正端坐一旁,一手捏茶壺,一手輕壓住蓋子,往紫砂杯中沏茶,見他來,便笑放下茶壺起身,道:“吳公子,別來無恙。”

吳之恒這才有了一絲笑意,朝她拱手道:“一別半載,溫沅姑娘還是這般光彩動人。”

溫沅笑讓他過來坐下,又問:“此時來京,吳公子可是有何要事?”

吳之恒并不直視她,低頭拿起茶杯飲了一口,含糊道:“嗯......想着早些來京準備來年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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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之恒三年前秋闱便中了解元,只是那年末,他母親突發疾病去世,他在家守孝,才錯過了次年的春闱。見他這般,溫沅就知定然出了什麽事兒,不過吳之恒不說,她自然不會再問,很快将話題轉移了。阿蕭晚間去大将軍府用膳,她們約了再晚些在溫府賞月,還剩些時間。

吳之恒今日一反常态,有些心不在焉。初見他時溫沅便知曉了,他是個死腦筋的讀書人,貫不會撒謊,也藏不住心事。只是如今時辰不早,她倒是沒時間讓他心不在焉了。

溫沅歉意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溫沅家中還有事,就先回了,吳公子在這兒再坐會兒?酒水算溫沅請公子,來日再與公子敘舊。”

“啊,那我也走了,叨擾溫沅姑娘,下次再來。”吳之恒也忙起身,慌忙說道,随即便轉身離開了。溫沅看着他的背影,平時總是含着煙波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忽然有了幾分心思:這吳之恒......怕也是個有故事的。

那吳之恒快步回了早些年家裏在京中購下的宅子,眉頭皺的老高,就這麽和衣上了床,翻來覆去許久卻睡不着,又忽的一咕嚕爬起來,打開了牆角的暗格,望着裏面的東西重重嘆了口氣,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京城仍舊熱鬧喧嚣,那輪圓月卻千百年來一如往常清冷高遠,挂在深藍色的夜幕之中,唯有幾顆亮星,立在或近或遠處,忽明忽暗,靜默守望。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周錦河屏退了衆人,卸下了厚重華貴的頭飾,換上一身素白,坐在庭院石凳上,手指白玉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有淡雅桂子香氣迎面而來。舉杯邀月,對影成三。

她一口飲盡杯中酒,好酒入口醇厚柔和,餘香長久,可惜無人分享。周錦河拿起石桌上的那管簫,眉目輕柔,她輕撫着簫身所刻的字,微微阖眸,緩緩吹奏。

蕭無定本與溫沅在庭院中賞月,忽的聽見熟悉的簫聲,聲中情愫纏綿悱恻,一時讓她怔住。溫沅看着自家師妹這般,既無奈又心疼,于是回房取了埙遞給她,柔聲道:“去吧。”

蕭無定如夢初醒,卻不敢接她手中的埙,讓溫沅有些氣又有些好笑,一把塞到她懷裏,說:“去吧,我累了一天了,可不陪你了。”說罷,便施施然回了房。蕭無定眼神複雜望着她的背影好一會兒,終于起身,翻身上了牆,盤腿坐下,靜靜望着院中端坐着的人兒。好一會兒,才終于舉起手中的埙,與簫聲相和,共譜一曲《湘妃怨》。

落花落葉亂紛紛,終日思君不見君。腸欲斷兮腸欲斷,淚珠痕上更添痕。

周錦河心中悲涼,簫聲自然也凄涼哀婉,忽然而來的埙聲卻宛如一只輕柔的手,輕輕撫過她心口。埙蕭相和,曲子裏少了幾分求而不得之哀愁,多了幾分對愛情的向往。睜眼循着樂聲去,便見蕭無定端坐在牆頭,也正看着她,眉眼間溫柔少有。

一曲完畢,她便跳下牆來,借着牆邊的大樹幾次借力,輕描淡寫地翩翩站到她面前,蕭無定笑盈盈道:“師姐說累了不陪我,我便不請自來,向殿下讨杯酒喝。”

周錦河啞然失笑,方才那些落寞一掃而光,放下蕭随手拿起一旁的杯子又斟了一杯酒,端起,一手撐着下巴似笑非笑道:“我這可是禦賜桂花釀,将軍要喝,總得拿出些什麽來換才是。”

蕭無定輕笑出聲,道:“還請殿下借我一把劍。”

很快有人遞上了劍,她接過便擺了架勢,随手一挽便是一個利落的劍花,尋常鐵劍在她手中也仿佛軒轅神劍一般氣勢逼人,如游龍穿梭行走四身,嘶嘶破風又如白蛇吐信。

“狂風吹古月,竊弄章華臺。”

一招配一句歌,周錦河一時間仿佛被帶到了漠北疆場,清冷肅殺,卻又豪氣沖天。蕭無定是戰場上打殺回來的,自然不同尋常的劍舞,一招一式雖精妙絕美,卻帶着淩厲的氣勢。長劍出鞘,見血乃回。她一時看的怔住,劍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她半點不敢分神,全然沉醉其中。

“将軍自起舞長劍,壯士呼聲動九垓。功成獻凱見明主,丹青畫像麒麟臺。”

最後一句歌畢,長劍順勢入鞘,蕭無定到周錦河面前,周身淩厲氣勢散去,她自顧自拿了那杯酒一飲而盡,笑道:“多謝殿下美酒。”

周錦河還未從震撼中緩過來,回神時那人已然将杯中酒喝盡了。她粲然一笑,撫掌道:“今晚這壺酒,與将軍同享。”

“如此,多謝殿下了。”蕭無定也不客氣,将長劍随手立在一旁,伸手為兩人斟滿了酒。

幼時長輩并不許她們飲酒,她便與長安偷做了桂花釀埋在院子中,相約大些再一同飲。那壇酒她帶來了京,如今也好好收着,只是從未有人與她在中秋月夜共飲過桂花釀。

周錦河嘴角微揚擡頭賞月,面色如常,只是心中,有些東西卻有些不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的我也是甜甜的可愛的嘻嘻嘻【早上把攢了好幾章的交換影後看了,被刀刀萌的不要不要的~】

昨晚上收到了金主大大的長評,簡直不要太開心,看到自己想表達的東西不管是大的概念還是一個小小的梗被人關注接收到都真的超級超級高興~麽麽噠~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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