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6

人生中，往往很多大事，起因，也許都是因為一件很小的事情。

海景城後來無數人順着那根看不見的線，到最後，找到的起因都是在這一晚，這一幕……

在背後說人固然不好，可是這是他們的會所，大家都是同級別，同行業的“自己人”，現在在這裏說些閑話，如同自己關起門說別人的壞話，并不是那麽過分。何況，大家在一起說“私房話”，正是自己人的體現。我讓你聽了閑話，也是給你面子，不當你是外人……所以剛剛，人家說的很心安理得。

誰知道這種地方，竟然能混進來一個“四府”村長的兒子。

天堂裏混入個凡人，聽到天神正在講凡人的笑話，這凡人還敢跳出來表明身份給他們難堪，這簡直是笑話！

常一百完全不覺得這個比喻不合理，在他看來，自己家所擁有的，普通人窮其幾輩子也達不到。那麽多人都做生意，為什麽只有一些能做大，做成功？

和明星能紅是一樣的，除了天時地利，祖上還得冒得起那青煙。

包間裏，莊殊早已站了起來，他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眼熟了，原來是四府村長的那個兒子，難怪眼熟卻又想不起來，他只在兩年前看過照片。

“怪不得敢說是她的男朋友。”姚想看着茶幾上的電腦，上面有葉霓以前的入職申請表，上面也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他随口說道，“她那樣真看不出來，村長兒媳婦，可夠冤屈的，能有共同語言嗎？”

“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麽？”莊殊說，“你也去外面看看。”

姚想有些不想去，那人開口就是飛刀，他說，“好男不和女鬥，讓下面人去處理就可以了。”

林赫笑了，“還下邊人，你都說不過她，那腦筋轉的太快。現在常一百又得罪了她。”

姚想說，“什麽得罪，老陳他們說錯了嗎？四府村的确實是農民！而那些人也确實很野蠻，打人的事情時有發生，文明人會那樣做嗎？！”

外面，常一百和他的想法一致，更重要，大家身份不同，他們是什麽身份，四府那些人是什麽身份，說幾句閑話，他們用得着顧忌他們。

常一百看着葉霓，剛剛這個女孩子的表現的确亮眼，他們起先都沒當回事，一是不想小題大做，更重要的原因，這是個有樣有腦子的女人，誰先出頭來，都怕被朋友誤會，好像見了個特別的女人就眼皮淺，誰又不是沒見過世面，身邊沒有美女？結果這一耽誤，她還給成氣候了。

但是，這些叔伯在他的會所，他理應為他們出頭。而且這個女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規矩，規矩是什麽？是強者制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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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這件事上的規矩就是，她就算聽到了，也應該裝着沒有聽到，但她不止沒有“沉默”，還敢當面指出，以為這裏是在四府嗎？

“我是常一百，這裏的老板。葉小姐幸會，”他看着葉霓，沒有伸手，冰冷冷地說，“你今晚的表現真是突出……紅酒的內容，做了很多資料收集吧……”他轉頭對着幾位叔叔伯伯說，“你們一定不敢相信，葉小姐之前其實只是新世界的導購，真是真人不露相！”

這是揭底了！

如同葉霓一句話250，揭了他們的底，常一百，完全以牙還牙！

雖然做資料收集可以收集到這種程度匪夷所思，但言語更多是陳述一種态度，常一百作為老板，他的态度是完全看不起這個女孩子。這女孩不配有她今晚表現出的知識水平！

這真的是極大的羞辱。

賓客中有眼明心亮的，但他們什麽都不會說，作為來賓，今晚的都是會員。所謂黨同伐異，這女人只要不是他們的人，就是一個異數，他們要做的，就是同仇敵忾“誅”去她。

不明真相的賓客，一些女客，就頓時露出另一種了悟的目光。紛紛用眼神表示這類內容：裝什麽高貴，原來不過是個想借機為自己炒作的導購，她來這裏，又主動生事，不正是為自己炒作，想博一把嗎？

或者是為了認識幾位年輕老板？

那就更容易理解了。

這樣的女孩太多……太多了……

誰沒遇上過，有錢人的身邊，總是繞着各種牛鬼蛇神想來讨便宜，他們最反感的，也正是這類的東西。

難怪幾位年輕老板一直都沒出來，看來根本就沒有拿這客人當回事，只是個“導購”，有些人側開臉，笑的意味深長。

但fd真的是全城最“高檔”的會所了，從客人素質就能體現，他們都是在心裏鄙視，明面上給人的感覺，卻是……

四周一下靜了！

落針可聞！

大家都用目光洗禮那個“強大”到閃瞎他們眼睛的“年度最強女導購！”

——她至少成功把自己都導出名了。

在場的每一位都記住了她，當然，此時的沉默，也許是害怕她的“報複”，畢竟這女人随便幾句話就能輕易令人胸悶，誰都不喜歡沒事招惹堵心事！

但是葉二哥很憤怒，當然向遠也很憤怒。

葉二哥上前一步剛想說話，被葉霓一把揪了回去，她真的是揪的，她盯着對面的男人，看也不看她哥，擡手就把葉二哥扯了回來。她的視線，沒有一秒從常一百身上挪開。她以前從沒有這麽專注“看”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她不認識，這裏的老板除了那兩個，剩下的她也沒有做功課，原本只是為了帶男朋友來凸顯一下距離感，她沒想和這地方的老板打交道。

但現在，麻煩已經到了腳邊，就算讓她選一萬次，她也毫不猶豫，一腳踩下去，只要別髒了鞋底就行！

原來這家夥叫常一百。

葉霓看着他，溫暖的笑意浮上臉龐，眼中，卻是結結實實能結成冰，結仇了！

這人敢這樣挑釁她，沒有人，從來沒有過！

他是第一人！

“哎呀，我說你還真敢說！”旁邊忽然夾進來一個男聲，很清亮的聲音，随即一個男人快步而來，伸手過來，“我也是這裏的老板，胡曉非，幸會幸會。”

他一身白西裝玉樹臨風，胡曉非這裏誰不認識，大家都知道，這人圓滑但實際是很冷的性子，心裏放着距離，也很少對外人熱情。但竟然這次破天荒。

可更有跌碎眼鏡的事情，這樣的人物，這樣的身份主動伸手，對方女孩竟然不接茬。

葉霓看向他，這個新來的穿着白西裝，這種顏色一般人不适合，但這人，仿佛天生就适合穿這種顏色，不難看。但現在，她只是想，敵人名單上又多了一位。

她才不會和他握手呢。

但這沒反應也太尴尬了，好歹人家是老板，葉二哥還是善良，他伸手過去握住了胡曉非的手，“你好。”

胡曉非順勢握緊，左手搭上葉二哥的手臂說，“我說葉小姐今晚的表現太出色了，剛剛我随口那麽一說和常先生開玩笑，他當真了。葉小姐剛剛入會，以後也是我們的會員。”他對周圍人說，“剛剛開個玩笑，這位是葉小姐，他哥哥剛從國外回來注冊了公司，現在在她哥哥的公司裏幫忙，前途無可限量。”

原來是出來救場的，葉霓心裏冷笑，這個明顯比剛剛那個有腦子，自己的地方混進來身份不夠的客人，這事回頭其他客人想明白了，自然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做人要“誠實”。

她說，“其實常先生說的沒錯，我确實以前是在新世界做過導購，不僅如此，今晚的品酒會我确實是臨時起意參加的，不過品那些紅酒，倒真沒什麽技術含量，謝謝幾位老板的慷慨，送個會籍給我！”

常一百頓時又黑了臉。

言下之意，你們準備的酒，讓我一個導購贏了全場，你們這地方其他會員都是什麽水平呀，常先生，你讓其他會員情何以堪？

胡曉非心裏哭笑不得，知道常一百說錯話，他火燒火燎地趕出來，剛剛又給她說了軟話，沒想到這人還是，但面上仍舊笑着說，“葉小姐這性格真讓人喜歡，喜歡開玩笑。”他示意，“咱們去那邊坐。”

葉霓卻笑了，她也着實喜歡他這着急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她早說過，她就喜歡看別人知道真相後，“驚慌失措”的樣子，現在他們說向遠的壞話，說四府的壞話，被當面揭穿，只有這個人的反應略“正常”。

常一百剛剛被激的有些失了水準，所以說憤怒真是要不得，他知道自己失了風度，對方是女孩，他應該“好男不和女鬥。”但是她也太不拿他們當回事了，而且還公然嘲笑他們不敢去四府搞開發，政府的土地都是有規劃的，規劃到了四府那裏都行不通，政府都怕的地方，他們不敢去不是太正常了嗎？

這事就這樣揭過去，他又覺得不順氣，說道，“葉小姐，你剛剛說四府那塊地，大家都沒本事去搞開發，我覺得這話有失偏頗，那地方的民風怎麽樣，相信你男朋友最清楚，你大概不知道，海景城有能力開發那塊地的發展商，應該都在我們會所，不對……”他停頓了一下修正道，“是在咱們的會所。其實我很歡迎你入會，但是隔行如隔山，你一個這麽年輕的女孩子，輕易就打壓別人，以後在社會上行走，樹敵太多，對你并不是好事。”

常一百說的言真意切，很有些良藥苦口的意思。但在葉霓看來，這是她剛剛給那主持人用的那招，裝長輩講道理。

她冷笑道，“那常先生又知不知道，給不明白底細的對方說這種貼心的好話，并不是貼心的行為。”如同去餐館請客，夾菜給人家說，“你多吃點，咱們市這家的這個菜最好吃！”

得，一句話把人得罪死了！

人家又不是鄉巴佬沒吃過好東西？或是沒有來過這一家，還用你介紹？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你篤定人家沒有吃過，這是映射人家沒有見過世面？！

一如常一百現在給葉霓說的話。

對比他級別低的，他可以這樣說，但是對葉霓，他沒有權利也不應該這樣說。客人甚至應該是高一等的關系。

所以他這句話的潛臺詞還是

覺得葉霓沒本事！只會惹事生非！在教訓人。

多侮辱人。

但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話背後藏着這意思，繼續說道：“你還這麽年輕，你們家也沒有接觸過房地産這行，不知道這行不是說說那麽容易，搞開發，除了四府本身的民風要考慮，還要勘察，規劃，更重要的是，大家要考慮政府的态度。”說完他一笑，“真那麽容易，你怎麽不去搞，幾天的功夫就學會品紅酒，贏了這裏所有人，說不定去開發房地産，也是個天才。”

他說完笑了，聽着像開玩笑，但更多的是一種對“無知者”的嘲弄。

其他賓客也都笑了，站着說話不腰疼可不就是這種。

胡曉非也笑着說，“玩笑話，走走，咱們去隔壁坐。”他又示意葉嘉一起去隔壁，這個哥哥比較好說話。他發現最萬無一失的方法，就是讓這姑娘壓根不要開口。

但他發現那姑娘還是沒有動，更加反常的是，她甚至沒有立刻反駁常一百，好像在思考什麽，她微微擰着眉頭，眼神落在不知什麽地方，愣神的狀态，臉上的神色還有些凝重，這是她一晚上，第一次出現的認真神情。別看前面她風頭占盡，可那姿态，純粹信手而為，但這一刻，胡曉非對上她的表情，也不由的收起玩笑。

那樣子，好像在思考着什麽國計民生的大事。

畢竟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任她言語如刀，他們也都無法把她看出對手，拿出商場上的凝重來對待，相反，胡曉非發現，年紀不大的她，露出這種苦惱表情的時候，，竟然會令人有些微微心軟。

生出一種，“這就是個小孩子，和她計較什麽”的想法來。

随即他想，這女孩雖然冒犯了他們，但她用的手段并不刻薄下作，這也是為什麽，之前他們沒有煩她，他轉頭對常一百說，“走，咱們一起去隔壁坐。正好四府有人在這裏，大家認識一下。”

對嘛，這才是聰明的做法，一個人不止要能控制自己的欲望，更要能控制脾氣，現在四府村長的兒子，獨生兒子送上門，不結識一場還敢叫自己“生意人”。

葉霓收回剛剛那不知飄那兒去的目光，看了一眼胡曉非，又看向常一百說道：“好，我就在四府搞一次開發給你看看。”

“什麽？”胡曉非沒聽清。

常一百說，“她說她要搞一次開發給我們看看。”說完他忍不住笑起來，天地良心，這次他是真心實意地笑。

別說是他，賓客也都笑了。

搞開發那麽容易嗎？

那全中國人都去當地産商了

先不說要勘探，測量，拿地有沒有錢的問題，開發資質估計她都沒有……

常一百搖頭，這一刻，他決定原諒這女孩子，整個還是天真的小姑娘，周圍剛剛的那些叔叔伯伯也笑了，因為這話太天真，太傻了！

這會所多少有錢人，可都沒能沾上這塊大肥肉，憑她。

胡曉非也笑，他看着葉霓的樣子，這一次真的是在看女孩了，原來這就是個天真的小姑娘。

不是胡曉非他們看輕葉霓，而是他們最知道葉霓家的情況，她家，連個裝修隊都沒，估計也不認識裝修隊，還想搞開發？

別說開發，外包給她工程，她都只剩幹瞪眼了。

這次真的是癡人說夢。

包間裏的三個人也被震驚了，那麽聰明的人，語言是運用是一種藝術，更是一種手段，莊殊和林赫沒有料到，擁有那麽高水平的女孩子，說出這麽“蠢”的話來。

她一夜把自己拍回解放前了。

就是這樣，每一個人都不相信，一個五金廠老板的女兒，不久以後，能弄出那麽大的事情來。

因為葉霓說了“傻話”，不再有人計較她的冒犯，相反，大家表現出風度來，沒有追問她準備怎麽搞，有多少錢，家裏有什麽開發資質？……而是大度的一笑而過。

而葉霓也知道，狠話扔下一句就行，剩下多說根本沒用，搞開發有多難，她比他們更清楚，但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自己曾經所受的教育，眼界有多寬，格局有多大。

她沒有争辯。

這件事情上，争辯無用，事實可以說話。

三人從會所出來，心情已經完全不同，出來的一瞬間，外面清涼的風吹在臉上，葉霓頓覺神清氣爽，也有些感慨，這件事并不在她的打算中，她只是想帶男朋友來迂回的搞個分手，怎麽結局變成了她要去搞開發？當然，她是個一路只會向前的性格，既然說了那樣的話，那就幹吧！

“你這人，怎麽現在變得這麽好勝？”往停車場去，葉嘉忍不住小聲說她，這妹子身上多了一種東西，一種絕對不容人侵犯的什麽，至于搞開發的事情他壓根沒當真，那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葉霓卻說，“你是我的哥哥，下次在外面要和我統一戰線，別心太軟了。”

“我不是怕你得罪人嘛。”

“有什麽好怕的，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他們不會做上不得臺面的事情。何況這麽小的……”葉霓的聲音陡然一停，她看到在停車場入口處橫停着一輛車，車前靠着一個人。

夜涼如水，他靠在一輛應該日光下是奶油色的阿斯頓.馬丁上，這輛007的座駕，絕對是外出挂女孩的王牌裝13神器，葉霓看那人靠在車上，望着她，嘴角還帶着笑，好像準備找她說話一樣。

向遠也看到了，這少年，忽然一瞬間想到在學校的時候，放學時分，他有時候會這樣在學校門口等着，就為了看葉霓一眼，當然那時候他沒有阿斯頓.馬丁，身後靠的是自行車，但情懷是一樣的。

葉嘉就是想，這車太漂亮了，我要有一輛這，讓我妹子坐上，那太有面子了……

林赫确實是在這裏等葉霓的，他有幾句話，想問問她。

但遠遠看她和她哥有說有笑走過來，一點沒有被剛剛的事情影響，他想起剛剛大家的話，

這女孩身上有種沒有被生活打磨過的肆意，如果不是知道她父親只是開五金廠的，他們默契地覺得，她的出身應該更好一些，她該是生活無憂，沒有經歷過壓力，或是和他們一樣，從小習慣壓力，沒有被生活的現實磋磨出尖銳來，就算她踩人，姿勢還是優雅的，手段……更是令人拍案稱絕的！如果被拍的不是他們……

這樣等女人，對他是第一次，剛剛他覺得，如果讓tony來一定是碰釘子，出于直覺，他想着幹脆自己親自來找她好了。可是該怎麽開口呢，直接叫名字嗎？那太自來熟了，還是等她再走近兩步，稱呼葉小姐合适。

還沒想完，忽然發現那女孩加快了腳步，她竟然無視他站在這裏，直接拉着她哥，直直往停車場去，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

林赫想不通了，怎麽有人這麽不給面子，不是他不能開口叫她，而是她腳步那麽快，倉皇像是逃跑，這樣叫她有什麽用，她當沒聽見，自己不是更沒面子。

正詫異間，就聽黑夜裏飄來那女孩哥哥的聲音，很小，“你走這麽快幹什麽，人家看着像是有話和你說。”

“有什麽好說的，我不喜歡和花花公子打交道。”女孩的聲音，她說的順溜，半點沒壓着聲調。

林少一下愣住了，他幹什麽了？怎麽就成花花公子了？

他差點直接沖上去問她，也不在海景城打聽打聽，他什麽都是，就不是花花公子！

還沒想完，就聽那女孩的男朋友說，“霓霓你別這樣說話，會得罪人的。”

女聲說，“反正已經得罪了，我不說，他們就不在心裏罵我了嗎？”

林赫半擡頭看着天，今晚天氣特別好，天上有星，他看着想了想，忽然一笑，轉身上車，巨大的引擎聲帶着奶油色的車影，轉眼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