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會一直陪着你
下午五點半,周皓川突然接到了堂姐周茵的電話,說有急事讓他趕緊過去一趟。
堂姐向來是個穩重的人,這會兒用這麽焦急而又嚴厲的口氣跟他說話……周皓川覺得可能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他只得先放下手邊的工作,打了個電話給沈慈,說自己會晚一點兒回去;然後就急匆匆地趕到了堂姐家。
一踏進堂姐家的門,周皓川就很敏銳地感覺到姐姐好像跟姐夫吵了架——姐姐氣鼓鼓地坐在沙發這一頭,而姐夫則無可奈何地坐在沙發的另一頭。
周茵也不廢話,一見他的面就直接說道,“皓川,從明天起,你就搬到我們家來住……以後啊,你再也不要跟沈慈來往了。”
周皓川被堂姐的态度和話語給搞懵了。
堂姐和沈慈的關系一向很好,而且也挺看好自己和沈慈的,那麽……出了什麽事?堂姐為什麽要這樣說?她是不是跟沈慈鬧了什麽矛盾?
可仔細一想,姐姐穩重,沈慈溫柔,她們之間不應該會發生太大的矛盾。
他朝陳梓康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陳梓康卻無奈地搖了搖頭。
周皓川只得開口問道,“姐,怎麽了?”
過了好一會兒,周茵才皺着眉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沈慈……她前幾天上你姐夫那兒去檢查身體,今天下午化驗報告出來了……她,她患有白血病!”
周皓川又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喃喃地說道,“……白血病?”
周茵和陳梓康都沒說話。
屋子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氣氛壓抑得要命。
周皓川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良久,他又自言自語地說了句,“……白血病?”
仍然沒有人回應他。
像有人拎着把大鐵錘狠狠地錘在他的胸口似的……周皓川只覺得自己的心髒猛地一縮,痛得他甚至連呼吸都停滞了……
他就那樣一直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兩條腿變得又酸又麻的,他才多少恢複了一些知覺。
沈慈……她,她患有白血病???
周皓川幾乎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朝姐夫陳梓康投去了求證的目光……
但讓他再一次感到震驚的是,姐夫他居然緩緩地點了點頭!
周皓川頓時如遭雷劈!!!
此刻周茵心中也是糾結萬分。
丈夫一下班就帶回來這樣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讓她根本就無法接受!
而見了堂弟這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她心裏更是擔心,忍不住念叨了起來,“……我也知道她模樣兒好,性情好……不光你喜歡她,我也喜歡她……所以即使她是二婚身份,我也沒啥想法了……可她又得了白血病!白血病是感冒嗎?今天病了明天就能好?”
陳梓康有些受不了她的唠叨,“白血病是可以治得好的!”
周茵立刻厲聲反問,“……那你說說,你當醫生十幾年了,你收治過多少白血病患者?又治愈了幾個?那些白血病患者的家庭情況又都怎麽樣?”
陳梓康張了張嘴想要分辨,然而他想了想,最終還是讪讪地說了一句,“大多數……大多數患者家人的态度還是很積極樂觀的……”
周茵瞪了他一眼,說道,“……我也常常跟重病患者的家屬聯系,我對這個群體的了解完全不比你少!”
她深呼吸幾口氣以後,才說道,“整個家庭,或者說整個家族全力為了救助一個病人,幾乎負債到不可翻身的地步……我不是不同情沈慈,事實上她得了這種病,我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但這只是出于朋友的角度,出于同事的角度……”
頓了一頓,周茵轉頭對周皓川說道,“皓川,我堅決不同意你跟她的交往,你明白了麽?”
周皓川面無表情。
他像個機器人一樣喃喃地問道,“為什麽?為什麽?”
“她得的是白血病!!!”周茵大聲說道。
她十分了解周皓川,知道他這個人表面看着挺溫和的,但內心一旦認定就會一條路直走到底!
見他如此情景,周茵心中立刻有種不妙的感覺!
她急了,不但情緒有些失控,就連聲音也變得愈發尖銳了起來,“……周皓川!!!你聽清楚了沒有?沈慈得了白血病!!!她得的是絕症,她很有可能會死!!!”
周皓川神色冷峻。
周茵的情緒更加激動,語速也越來越快,“皓川,你和我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唯一一個跟你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我是你的長姐,我有責任替你把關終身大事,今天……我就把話撂在這裏了!我,我絕不同意你跟沈慈在一起……”
她喘了幾口粗氣,繼續說道,“……她的病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就算能治好,那天價的醫療費用誰承擔得起?退一萬步講,就算治好了,她以後能跟你結婚?生小孩?”
陳梓康忍不住再一次打斷了妻子的話,“從理論上來說,白血病患者是有機會痊愈的……”
“你也會說這是理論了!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收治過的病人,哪一個病好之後像個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而且生出來的孩子也是健康的?”周茵怒目反問。
陳梓康啞然。
過了好一會兒,陳梓康放緩了語氣,說妻子道,“沈慈的家庭情況,你平時不也說過嗎?她父母兄弟根本就顧不上她……在這種情況下,你作為她的同事,好朋友……如果連你都不能給予她正面的支持,你讓她怎麽有信心治療下去啊?”
周茵努力地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答道,“我剛才不也說過了嗎?我會盡全力為她争取一切援助……但這并不代表我同意皓川繼續跟她交往,皓川,皓川?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明天就搬過來,知道嗎?”
她急切地語氣似乎驚醒了周皓川……
他頓時一驚!
“姐,謝謝你!”周皓川匆匆扔下了一句話,然後立刻朝門口走去。
周茵急急地叫道,“皓川?皓川!!!你去哪兒?你給我站住……”
可周皓川卻已經奪門而出,飛奔下了樓。
周茵連忙想起身去追,可轉眼之間,他那高大的身影就已經隐沒在茫茫夜色之中。
“你說你何必去做這個惡人呢?”陳梓康拉住了妻子,無奈地說道。
周茵一下子就哭了起來,“……皓川他已經被二叔的債務給逼得淪落到這個地步……他吃了那麽多苦,現在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我不能讓沈慈的病情再一次把他給拖垮……”
**
堂姐家與沈慈家只隔了兩條街的距離。
周皓川一口氣狂奔到了小區裏。
然後,他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沈慈的家門口。
那幢漂亮的小別墅仍然靜靜地伫立在原地,門廳外還亮着溫暖明亮的挂燈……跟從前每次晚歸一樣,那盞燈似乎都在迎接他的歸來。
那樣溫柔文靜的沈慈,那樣善解人意的沈慈……
這麽好的女人,為什麽會得白血病?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際遇?
她出身于貧窮的農家,一步一步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從窮山溝裏走了出來,上大學接受高等教育,然後幫着前夫打拼江山,最後又慘遭抛棄……
但是她勇敢地離了婚,并且一個人努力地快樂生活着……
周皓川曾經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他自幼喪母,唯一親近的父親又自殺身死……因為身負巨債,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那時,周皓川簡直覺得自己生無可戀,死又何懼!
他覺得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寄托,就是替父親還完那些……父親生前還來不及還完的債。
……直到他遇到了沈慈,一個看起來父母兄弟俱全,卻又跟他有着相同際遇的單身女人。
是沈慈讓他感覺到這個世界其實還是很溫暖的,也是沈慈讓他感覺到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也可以過得有滋有味;除此之外,沈慈還讓他重新燃起了勇敢面對一切的信心……
他曾經設想過無數次,等他的經濟情況再好一點點,有能力為她遮風擋雨的時候,就……就向她求婚。
可是……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皓川才努力調勻了呼吸,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屋裏屋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屋外黑暗寒冷,而屋裏卻是溫暖而又明亮的……
沈慈正坐在客廳的沙發那兒看電視,聽到了響動,她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這麽晚才回來?給你留了飯菜,自個兒去廚房熱一下再吃。”
說完,她又扭過頭去繼續看電視。
這樣的沈慈看上去自然又坦蕩,哪裏像是患了絕症的模樣!
周皓川站在門廳那兒發了一會兒的呆。
他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雀躍,甚至開始懷疑起堂姐的話來。
是不是堂姐搞錯了?還是說,姐夫搞錯了?或者說……化驗報告搞錯了?
他努力地活動了一下臉上僵硬的肌肉,走進了廚房。
櫥櫃上擺着沈慈給他留的菜:土豆焖紅燒肉,清炒豆角,番茄炒雞蛋和海帶龍骨湯。
菜品被整整齊齊地碼在一個大盤子裏,用保鮮膜封得好好的,只要他撕去保鮮膜放進微波爐裏轉上三分鐘就可以了。
他的飯量大,所以她買了個大小适中的青花瓷碗回來,只要他不在家吃飯,她就用這個碗給他留飯,一大碗飯正好是他一餐的量。
海帶龍骨湯裝在小巧的瓦罐裏,已經架在了爐子上,只要他擰開火重新煮開就能喝……
按下了微波爐,擰開了煤氣爐以後,周皓川站在廚房裏發着呆。
……她看上去似乎跟平時并沒什麽不同;一如既往地精心準備着美味可口的飯菜,甚至還像往常一樣看着她最愛看的電視節目。
周皓川突然覺得自心肺處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他連忙伸出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只有這樣,那顆心髒才不會疼似的。
不一會兒,微波爐響起了歡快的音樂聲,提醒他菜品已經熱好了;爐子上的小瓦罐也響起了咕嚕嚕的沸騰聲音……
周皓川繼續站在廚房裏,直到心裏的那股難受勁兒過去了以後,這才将飯菜和湯都端到了飯桌那兒,然後坐下來慢慢地吃。
沈慈沒理他,依舊看着她一直在追的一部喜劇。
但周皓川注意到,平時總會随着搞笑的劇情而發出清脆笑聲的她,此刻卻一直沉默不語。
看上去,就好像是……她在對着電視機發着呆。
他一口一口吃着她為自己留的菜。
土豆塊焖得很軟爛,但是透着一股濃重的陳醋味道,似乎是錯把醋給當成醬油了;清炒豆角透着生味兒,不怎麽進鹽;番茄炒雞蛋有點兒炒糊了……只有那罐熱湯一如既往的美味。
他努力将翻湧到眼眶處的滾燙液體給死命地壓了下去。
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之後,他才像個機器人一樣,細嚼慢咽地将所有的飯菜全部都吃完了。
他端着空盤子空碗往廚房走。
沈慈終于被他鬧出來的動靜所驚動,她轉過頭,正好看見他端着碗走進廚房。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她有些茫然。
當周皓川洗完碗出來的時候,沈慈站起身,把電視遙控器放在茶幾上,“你看吧,我看完了。”
她上樓回了房間。
他站在樓梯口,視線卻緊緊追随着她。
她的腳步似乎有些踉跄。
猶豫了好一會兒,周皓川終于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一步一步走上樓去,站在她的房間門口……
正當他舉起手想要叩響房門的時候,卻隐約聽到了一陣細細密密地啜泣聲音。
他動作一滞,兩行熱淚毫無征兆地就從他的眼眶滾落了下來。
阿慈她……似乎遠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而他,似乎也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周皓川一直靜靜地守護在她的門外。
從房裏傳出來的細密啜泣聲直到淩晨才漸漸地平息了下去。
知她已睡去,他才拖着沉重而又疲憊的腳步離開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會用實際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意願。
**
沈慈一回到房間,整個人就直挺挺地倒了在大床上。好像只有躺在床上,她才不需要任何的支撐似的……
半年前她還是健康的;然而只隔了短短的半年時間,那可怕的病魔就再一次找上了她!
過去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無用功。
而前世的她已經受夠了病痛的折磨,也嘗盡了人情冷暖……難道她重生歸來,就是為了要把前世所受的苦,再細細品嘗一次麽?
沈慈咬着枕巾,低聲哭了起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覺得極度困倦時,卻突然想起那個早就被自己扔到一邊去的日記本……
沈慈連忙又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裏找出那本日記,一頁一頁翻看了起來。
在重生歸來的那幾天裏,她還寫過一些現在看起來頗有些豪言壯語的話;可慢慢的,她的日記就變成了記流水帳;再後來,周皓川的名字開始頻頻出現在她的日記本裏。
……周皓川愛吃煎蛋餃;天氣冷了要提醒周皓川準備過冬的衣服;因為周皓川胃不好所以她還上網抄了好多暖胃養胃的美食方子……
她的手指不停地在寫了他名字的地方來回摩梭着。
想起那個高大英挺的男人,沈慈心裏有些難受;但她又慶幸自己無數次不露痕跡地拒絕了他。
從明天起,她應該要跟他劃清界限……
沈慈嘆了一口氣,提筆寫道:
2月13日,星期四,小雨
沈慈,只給你一夜哭泣的機會;因為從明天起,你必須笑着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