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早，沈慈早早地下了樓。

她向來喜歡穿黑色或藍或灰的衣服，看上去很是穩重端莊；但今天穿着這件淺黃色帶荷葉邊的小棉衣，脖子上還圍着粉紫色的漂亮圍脖……顯得格外青春靓麗，與平時不同。

吃早餐的時候，周皓川的眼神不住地朝她身上飄，沈慈則被臊得滿臉通紅。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她收拾好了廚房以後，兩個人又一起出門去上班。

當走到小區門口，兩人即将分開的時候，周皓川突然鼓起勇氣對着她又輕又快地說了句，“……今天，今天……你很漂亮。”

說完，他就像一陣風似的，疾步離開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慈只覺得自己面上火辣辣的，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到了辦公室，連周茵見了她也笑道，“喲，今天什麽日子啊，打扮得這麽漂亮！”

沈慈眼眉含笑的說道，“今天是星期五嘛，即将放假的日子！”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等手頭的工作忙得差不多的時候，沈慈才把手機摸了出來，調出昨天拍到的何記者和白慧琪見面的照片，朝周茵遞了過去。

周茵先是有些不明白，等她拿着沈慈的手機仔細地辨認了一番以後，頓時勃然變色！

“這，這不就是昨天采訪老陳的那個記者嘛？”周茵失聲問道。

沈慈點點頭，說道，“昨天我去二樓上廁所的時候，看到這個記者和白慧琪在一起……周茵姐，你說，她們怎麽會在一起啊？”

周茵眯着眼睛沒說話，腦子裏卻迅速地盤算了起來。

a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而且本地人多外地人少；很多人都特別喜歡看本地電視臺的民生新聞節目，周茵和沈慈也不例外。

她們在工作之餘，還常常一起讨論民生新聞節目裏那些匪夷所思的精彩案例。

周茵是愛凡慈善基金會駐a市聯絡點的負責人，也曾經動過本地電視新聞的心思；她尋思着，看能不能通過本地民生新聞節目找到一些需要幫助，同時也符合她們基金會援助條件的人。

為此，她甚至還根據民生新聞節目的線索，實地調查了好幾個人……

但可惜的是，那些人的條件都不符合基金會的要求。

所以現在周茵主要聯系業務的方法，就是跟各街道辦事處或者居委會，還有鄉鎮村等負責發放審核低保的部門聯系，從中尋找符合條件的受助者。

看了沈慈提供的照片之後，周茵頓時陷入了沉思。

難道說……這個何記者有什麽問題麽？那麽，這是不是也就代表着過去她們看到的那些新聞，很有可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啊！

周茵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必須要調查這個何記者！

不過，她也沒有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而是對另外一個問題産生了興趣。

“阿慈，你怎麽認識白慧琪啊？”周茵好奇的問道。

沈慈默了一默。

她也沒打算要瞞着周茵，便說道，“我，我和前夫離婚……就是因為她的緣故。”

周茵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溜圓！

原來白慧琪就是沈慈和溫俊之間的那個小三？

……這關系可真夠亂的！

周茵忍不住撫額長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周茵明顯的忙碌了起來。

沈慈開口問過周茵幾次關于何記者的事情，但每一次周茵都吱吱唔唔的遮掩過去了。

見周茵不肯細談，沈慈便也不再追問。

只是有一天，見周茵始終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沈慈終于忍不住問道，“周茵姐，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我看你老是嘆氣。”

周茵又嘆了一口氣，“就是上回白慧琪去鬧醫患糾紛的那事兒，華僑醫院給了答複……”

沈慈趕緊問道，“怎麽樣？”

周茵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她忿忿不平地說道，“華僑醫院和白慧琪達成了和解協議，醫院一次性賠償白慧琪十二萬塊錢；李醫生被調離血液科，去了行政部任職；而我們老陳……被調離了華僑醫院！”

沈慈愣了一下。

華僑醫院做出的這三點決議可真是耐人尋味啊！

第一，賠款給白慧琪，這證明着醫院承認己方有過錯。

第二，犯錯誤的李醫生雖然被調離了血液科，卻去了行政部門任職，很顯然……這不就是明降暗升麽！

第三，在這個關頭把陳梓康調走，不明就裏的人肯定會覺得在這起醫療事故裏，是因為陳醫生犯了錯，所以才會被調走的……

難怪周茵這麽生氣呢！

沈慈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問道，“那個李醫生……是不是有什麽背景啊？”

周茵沒好聲氣地答道，“……聽說人家是華僑醫院大股東家的什麽親戚！”

a市的華僑醫院是個私立醫院，因為大股東資金充足，醫資力量也算雄厚，所以華僑醫院在a市的口碑還是很不錯的。

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沈慈頓時覺得這家醫院前景堪憂……

沈慈又問道，“那有沒有說陳醫生調到哪兒去啊？”

講到這個，周茵就更生氣了，“華僑醫院的意思，是讓我們老陳去鄉衛生院……你說，這不明擺着擠兌人嘛！鄉衛生院根本沒有化驗的條件，我們老陳去了那裏……能幹什麽？所以我跟老陳商量了一下，覺得不如把這份工作辭掉算了；正好濟安醫院的馬院長是我們老陳的老師，他昨天晚上給老陳打了電話，說希望老陳能去濟安工作。”

沈慈喜道，“周茵姐，濟安醫院可比華僑醫院好多啦！”

濟安醫院是公立醫院，是a市三家三甲醫院之一（距離沈慈家只有兩條街的距離）；雖說公立醫院的工資和收入可能比不上私立醫院那麽豐厚，但福利待遇肯定不會太差，而且也有晉升的可能性。

周茵臉上也終于露出了笑容。

“我也是這麽跟老陳說的……對了，馬院長還跟我們老陳說啊，只要老陳肯去濟安上班，還會幫我們解決住房問題，我們夫妻倆也就不至于為了上班，每天早晚都要倒上好幾趟車才能趕過來了……”周茵說繼續道，“其實老陳呢，就是心裏這道坎過不去……你想想啊，他在華僑醫院勤勤懇懇地工作了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不是！可是出了這樣的事情，立馬就被華僑醫院拉出來當靶子，誰心裏舒服啊……”

周茵抱怨了一通，心情也就沒那麽郁悶了。

沈慈見她神情稍緩，連忙趁機問道，“那那個何記者……”

周茵“哼”了一聲，說道，“我把你給我的那幾張照片發給他了……阿慈我跟你說啊，這個人心裏肯定有鬼！自從他收到我發給他的照片以後，就再也沒去過醫院也沒露過面了，而且那個采訪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你說說，如果他堂堂正正的話，何必害怕呢？而且我去電視臺打聽過何記者的為人了，據說有很多人投訴過他——但是因為他采訪制作的節目，收視率都很高的，所以電視臺的領導也沒怎麽處理過他……哦，對了，聽說曾經也給過他行政處分，但那又有什麽用！他還不是一樣照常上班工作拿工資……”

沈慈嘆了一口氣，說道，“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像陳醫生一樣，差一點兒就吃了輿論的虧……”

周茵頓時眼中精光一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過，她最終還是轉移了話題，“……所以說啊，這新聞也不一定就能做得了準。特別是這個何記者做出來的專題和采訪……可見這新聞還是得由有關部門把把關才行，不然的話……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沈慈前世深受其苦，不由得點了點頭。

既然周茵不肯說她的安排，沈慈也就識趣地沒再繼續追問下去……但依着周茵锲而不舍的性子，沈慈猜想她恐怕不會那麽容易放過何記者。

又過了幾天，陳梓康終于辭去了華僑醫院的工作，轉而去濟安醫院上班了。

果然如濟安醫院院長所承諾的那樣，濟安醫院還給陳梓康安排了一套二居室的職工宿舍。

周茵高興壞了，還興沖沖地拉着沈慈去那套宿舍看了看。

那套房子很小很小，比沈慈為父母買的那套還要小，而且挺舊的，一看就是八十年代的房改房……在這大白天的，客廳也顯得黑乎乎的，不開燈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洗手間窄得人站在裏邊都沒辦法完全展開雙臂；而且整套房子都沒有陽臺，曬衣服都不太方便。

沈慈忍不住問道，“周茵姐，你還不如就買一套新的商品房呢！我住的那小區，房價其實也不貴的……”周茵的工資可能也不高，但陳梓康的工資應該不低，他們夫妻沒理由買不起房子的。

周茵則滿意地看着那套舊舊的小房子，眉開眼笑道，“不買不買！這不是單位上有現成的房子住嘛……我和老陳的工資啊，全部都要存起來，将來供姍姍出國念書用！”

說着，她又笑道，“這天底下啊，只要有能住人的房子，就有會過日子的女人……你等着瞧吧，我保證會把這房子收拾得舒舒服服的！”

沈慈掩嘴而笑。

**

幾天以後，陳梓康已經開始在濟安醫院坐診。

沈慈了又想，決定還是去陳梓康那裏看看病。雖說目前她的健康狀況看上去良好，但如果不徹底查一次的話……她心裏總些七上八下的感覺。

她再一次跟周茵提了這事兒，周茵很是詫異，但見她如此堅持也就沒說什麽，就給陳梓康打了個電話。

于是沈慈請了半天假，帶上自己的病歷和原來體檢的化驗單去了濟安醫院。

濟安醫院專門給陳梓康撥了一間專屬診室。

當沈慈找到陳梓康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病人家屬模樣的大媽正在埋怨陳梓康，“陳醫生你怎麽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了……還是我找到護士長去打聽，才知道你調到這裏來工作了；你不知道啊，自從你調走以後，老王和小丁他們都急壞了……哎，不行！我得給他們打個電話……”

陳梓康連忙勸阻道，“你們不用擔心啊，就算我離開了華僑醫院，華僑醫院也有足夠的醫資實力來醫治白血病的……你們可以……”

“那怎麽行！”大媽直接就一口回絕了，“我們家小娟生病都五年了，我和她爸爸跑了多少醫院看了多少醫生啊！個個都說我們小娟活不過二十……要不是您這麽盡心盡力地為我們小娟擔待着，我和小娟她爸早就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大媽抹了把眼淚，說道，“現在我唯一的希望啊……就是有好心人能為小娟配上型，我和小娟她爸就是賣房子賣血，也要把小娟的病給治好了！”

說着，大媽趕緊撥通了另外兩個病友家屬的電話，“喂！我是小娟媽！對對對，我找着陳醫生了……嗯，陳醫生跑到濟安醫院上班來了……對對對，那你們趕緊轉院過來吧！對了，把這事兒也告訴其他人吧……他們要是願意跟着陳醫生過來的就過來吧！我看哪，這濟安的條件也不比華僑差……”

陳梓康哭笑不得。

大媽打完電話，又跟他約好了第二天小娟過來複診的時間，然後高高興興地走了。

沈慈站在一邊兒看着，只覺得眼眶微濕。

大媽走了以後，陳梓康才看到沈慈，趕緊打招呼，“哎，小沈啊，你來了？”

沈慈笑着走進了診室。

兩人寒喧了一番，沈慈就把自己的病歷和種種化驗單拿給陳梓康看。

陳梓康很仔細地按照日期比對着化驗單一一看了下來。

沈慈有些緊張。

她覺得陳梓康就像是她命運的裁決者似的……

陳梓康一邊看單子，一問她的話，見她一臉緊張的樣子，笑了起來，“……人吃五谷雜糧呢，就沒有不生病的。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是對的，但也不要過于緊張了……這得白血病的幾率是很低的……”

見陳梓康神态輕松，而且還能跟她開玩笑，看起來……她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沈慈勉強笑了笑，“嗯”了一聲。

可漸漸的，陳梓康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

半晌，他才輕聲地說道，“……沒事兒，你的情況挺好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你還是做個全面一點兒的檢查吧！”

說着，他就開出了幾張化驗單給沈慈。

沈慈的腦子有些發僵。

她默默地拿過那幾張化驗單，去繳費窗口交了錢，然後又去化驗室抽了血……

回到診室，陳梓康見她面色慘白，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要來檢查身體的也是你，只是讓你去化驗一下……不用吓成這樣的。”

沈慈勉強笑了笑，“……那個，天氣有點冷……”

跟陳梓康約定了出檢測報告的時間和複診時間之後，沈慈這才離開了濟安醫院。

眼下雖然已經開了春，但天氣還是非常寒冷。

她站在路邊發了一會兒的呆，然後緊了緊頸上的圍巾，疾步朝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