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0楊梅【二更】...

幾天以後,報紙頭條就是張英和宋老四夫婦被執行死刑。

江西，沈陽兩地的警方合力辦案,揭開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謀殺+拐賣案。

宋老四和張英這對人販子以夫妻名義為掩護，十餘年來一共拐賣了7名婦女，數十名孩童。其中大多數人都已經下落不明,還有的賣到偏遠山區的女人都已患病死去。

這次來沈陽，他們合力冒充成了胡連娣，殺死了劉翠華，更是罪加一等。

案情嚴重,民怨沸騰,沈陽警方決定公開執行死刑。

這年頭的死刑還沒後來的注射死刑那麽高級，法場，是個很好的消耗子彈的地方。警察的槍一聲,嘭,群衆拍手稱快,媒體咔咔拍照。

兩個走南闖北的大人販子最終惡貫滿盈。

小寶兒暫時被法醫梁若榆收留，他是破獲此案的功臣，把孩子交給他，警察們都很放心。

而梁若榆把孩子交給了她照顧。

＊＊＊

林玲一大早就燒了一壺茶開水，泡了點從供銷社搶回來的奶粉。回頭去抱小娃娃,小娃娃卻粘着師兄,奶乎乎的小手偏偏抓着梁師兄的衣角，奶奶的童音道：“爸爸，我要喝奶奶。”

繼“爸爸”“媽媽”和“抱抱”以後,小寶兒學會了第四個詞語……奶奶。

梁若榆把孩子抱到了床上：“喝奶奶找你媽去。”

“爸爸，抱抱，我要喝奶奶。”

“抱抱找你媽去。”

林玲：“誰是他媽？！”掀桌。

什麽叫偏心眼？這就是!照顧奶娃娃的人是她，洗澡喂飯陪睡的人都是她，但是娃娃只跟師兄親近，就算師兄身上有萬年不散的大蒜和死魚味道，那娃娃還是靠着他。這讓抹了花露水外加沐浴露的林玲情何以堪吶，難道娃娃就聞不出來她身上才香香麽？！

晚上回來，豆腐加菜。

梁若榆一進門，就脫掉了他身上的外套。

林玲想幫他拿去洗，但是師兄拒絕了：“我自己來吧。”

林玲覺得他矯情：“吃你的喝你的還住你的房間，就不能允許我幫你洗個衣服？！”

梁若榆只好把外套給她，林玲接過來聞了聞，味道不是太重的，除了一股土腥味。她加了點肥皂，往盆裏帶了帶，就洗出來了一條……一條……一條白白胖胖，圓滾滾軟乎乎的……蛆。

離開學校三年了，這久違的小動物啊！

擱別的女孩身上這會兒就要尖叫了，擱她身上，小陣仗而已。

林玲捏走了這條長勢良好的蛆，又倒了一盆水，轉眼瞥見身後的男人依靠在牆上。

梁若榆看到了小師妹手法熟練地處理了一條白胖胖，果然是法醫專業的妹紙，見過大世面的女漢子。

“師兄，今天你是去挖墳墓了麽？”林玲正常幫他洗衣服。

“嗯，被害人已經下葬三個月了，需要開棺驗屍。”

搓一搓，再搓一搓，她一邊搓泡沫一遍吐槽道：“師兄你有必要幹活這麽拼命麽？我們又不是一直呆在這裏。”

“出一次現場，公安局給補貼40塊錢。我想多出幾次，存夠一點錢給小寶兒和劉景寧。這樣以後等我們走了，他們也能衣食無憂一段時間。”

林玲點了點頭，又加了一把肥皂水。

這男人養家糊口還真的很不容易，她這個助手算是找對了。

***

第二天，警察局過來通知他們：有孩子失蹤的父母過來認領小寶兒了。

梁若榆為了幫小寶兒找父母，在江西，湖南，河南，江蘇等地的報紙上都印了尋親廣告，希望能夠讓小寶兒的父母看到。

這一下子，天南地北的人都來到了沈陽公安局。

林玲帶着小寶兒去了公安局，一進門，滿屋子的人都站了起來。這個年代的報紙刊印技術并不怎麽發達，梁若榆登的廣告也只是孩子模糊的五官。現在，這些失去了孩子的夫妻看到了小寶兒真人，絕大多數人眼中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來。

他們中的許多人跑了大半個中國來到沈陽，抱着滿腔的希望過來，但面前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

大多數夫妻都離開了公安局，外面時不時傳來壓抑的哭泣聲。

還有三對夫妻沒有走開，他們手裏捏着小照片，疑惑地比對着小寶兒的五官。

一個母親說：“我家平平失蹤的時候才三歲，或許兩年過去了，長得我都不認得了。”

林玲拿過了照片看了看，五官确實有點相似，但照片上面是個招風耳的小家夥，小寶兒的耳垂小小的一枚。很明顯，小寶兒并不是他們的孩子。

“阿姨，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孩子的耳垂明顯和你兒子的不一樣。”

她把照片還給了阿姨，阿姨搖了搖頭：“或許他是我的兒子呢！都兩年過去了，孩子的耳垂可以長大的！”

“阿姨，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想，你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了吧？”

面前的女人頓時眼眶紅了，承認面前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是承認希望再一次落空了。

剩下來的一對夫妻也走了，他們檢查了下孩子身上的胎記，和他們兒子的不相符。

最後那對夫妻，連孩子的一張照片都沒有。他們說他們來自河南的鄉下，孩子出生才五個月大，就被人給抱走了，什麽照片都沒有留下。他們也只是抱了萬一的希望，覺得這孩子有可能是自己家的，就買了北上的火車票。

這對夫妻帶來了一籃子的櫻桃。

那母親舉着幹枯的手，把一顆櫻桃喂到了孩子嘴邊：

“我兒子就愛吃櫻桃，從他生下來開始，每次喂奶之前，他都要吃一枚櫻桃。他要是我的兒子的話就愛吃櫻桃。”

小寶兒睜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水果。

他沒有張嘴，反而好奇地望來望去，很顯然，他并不認識櫻桃。

這一對夫妻也失望地走了。

林玲抱着小寶兒想要回去，剛出了公安局，那個招風耳孩子的父親就跑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跟梁若榆說：“梁先生，我知道你想為這孩子找到家。但我看希望太渺茫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家也有點錢，我們家的孩子走失了兩年了，估計也難找回來了，就把這孩子……給我們認養好不好？”

梁若榆有些為難：“這件事……”

“我們會付給你錢的！我老婆沒了孩子，整天魂不守舍的，這家就要散掉了!我求求你，救救我們家，我給你一千塊錢，你看好不好？”

林玲抱緊了孩子。

有的人失去孩子，有的人也想找個孩子替代。

“王先生，除非找不到這孩子的父母，你才可以去福利院認養他。”梁若榆道。

男人失望地走了。

林玲看得出來，他們真的很想要小寶兒。

只是，他們失去孩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小寶兒真正的父母心情誰可以理解呢？

***

這樣的“尋親會”開了整整一周的時間。

林玲每次帶孩子去的時候，都是滿滿一屋子的大人。

經過一輪輪艱難的失望，尋找，認親，再失望，所有的尋子夫妻都離開了這裏。

小寶兒的父母依舊沒有下落，梁若榆說，宋老四那邊也沒任何突破口，人販子的網絡也很狡猾，知道江西這邊出了事，就立即切斷了販賣渠道。

警察局長和他們商量，要把小寶兒送到福利院去，保證他至少可以安全地活下去。

福利院的院長過來交接了手續，說他們給孩子空了一個床位出來，随時可以加入孤兒院的大家庭。

林玲還是堅持再延長幾天：“再等等吧，說不定明天孩子的父母就會看到廣告找過來了。”

這天晚上，梁若榆早早就回到了公寓。

林玲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他就早點回來，陪她說說話。

進了房間，林玲就聞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沿着味道看過去，他端着一個碗，碗裏都是水靈靈的楊梅。

在東北，楊梅可算是個稀罕物，尤其是冬天。

她吃了一顆楊梅，是鹽水泡的，于是問道：“你哪裏弄過來的？”

“隔壁檔案庫的劉阿姨送給我的。”

他在公安局的人氣比較旺盛，幾乎每天下班都會受到點小禮物，尤其以女人和家裏有待嫁閨女的長輩比較多。

林玲倒是想了起來：“劉阿姨？就是之前做我筆錄的那個？我記得她離過婚，下面有個20歲大的女兒吧？”她把小寶兒抱到了膝蓋上：“難道劉阿姨想你和她女兒相親嗎？”

“我沒功夫去相親。”

他還忙着賺錢留給景寧和孩子。

林玲就調侃道：“不是心理素質強大的姑娘也不敢要你。”

“她們不敢要我，你敢。”反正都是同門，梁若榆知道她的膽子有多大。

林玲知道他在開玩笑，于是道：“我也不敢要你，師兄，不是我說，咱們能嚴肅一點麽？我不是有意要挑選你當助手的，你也沒必要跟着我一起穿書……”

忽然——

“楊梅！”小寶兒石破天驚一句。

林玲和梁若榆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四只眼睛盯着小寶兒。

小寶兒開始不連貫地說了起來：“楊梅，酸酸的，寶寶要吃，酸酸的。”

“媽媽，寶寶要吃，楊梅！”

“媽媽，楊梅。家裏，家裏好多楊梅！”

“……”

林玲立即奪過了這顆楊梅，凝神思考着：

——小寶兒的詞彙量非常匮乏，她教了許多天，也只能說出個香蕉而已。

但是他卻說家裏很多楊梅，還一吃就知道是楊梅，那麽毫無疑問，他來自一個生産楊梅的地方！

她立即有了判斷：“楊梅的産地主要在湖南的西邊和浙江一帶，其中以浙江餘姚，寧波那邊的種植楊梅的農民最多，小寶兒有可能是浙江人！”

梁若榆也這樣想：“我去聯系浙江寧波和餘姚的警方，看看當地有沒有丢失孩子。”

林玲點了點頭。

***

幾天以後，浙江餘姚那邊傳來了消息：

一年之前，一對夫妻帶孩子去杭州玩，中途孩子他媽上廁所，孩子他爸去買票，一個沒看住，孩子就被人販子給拐跑了。

這對夫妻是餘姚當地有名的楊梅生産大戶，孩子的母親說，孩子最愛吃鹽水泡楊梅。每到豐收的季節，家裏總是堆滿了楊梅。

孩子的名字叫做餘霖，小名寶兒。

孩子失蹤以後不久，夫妻兩人就離婚了，寶兒的媽媽無法忍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于是改嫁他人。而孩子的爸爸，沒日沒夜地尋找着兒子的下落。

現在，一通電話，已經分離許久的一對夫妻同時趕到了沈陽。

“小寶兒！”

看到孩子的那一刻，這名父親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他身份證上還是個34歲的年輕人，但是如今連頭發都愁白了一片。

“爸爸，爸爸！”寶寶在林玲懷裏掙紮，他哭喊着要爸爸，這是之前沒有過的反應。

孩子和男子提供的照片上長的一模一樣，林玲松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回終于找對了人，于是把小寶兒交給了這名男子，男子看了看孩子，就撲通一聲，給他們跪了下來。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我們家一輩子都感激你們，下輩子給你們做牛做馬！”男子道。

“餘叔叔你別這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林玲把他攙扶了起來，然後同樣的事情在寶兒媽媽趕到的時候又發生了一遍。

一年前，這對夫妻因為孩子失蹤而離婚，如今，他們的孩子終于回來了。夫妻兩個都哭成了淚人。

小寶兒還不知道為什麽爸爸媽媽哭成這樣，只是舔着嘴唇道：“爸爸，媽媽，寶寶要吃楊梅。”

孩子的父親哭的都喘不過來氣了：“好，吃楊梅，寶兒，你想吃多少楊梅，爸爸就給你種多少楊梅！”

聽到這句話，林玲也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她也被這一幕給感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