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原著不是一本很标準的玄幻小說, 超出常理的事情大多都是古代人民迷信要素的具象化, 比如命格、占星、巫術、預言, 并沒有那些鬼怪傳志裏面神鬼現身那樣誇張。

陸預在原著中看到的也不是先帝的“靈魂”, 而是“飄搖的火光”“陰恻恻的風聲”之類的指代。

樓青晏嚼着山楂, 心裏在盤算着解決方法。如果自己面對牌位,該用什麽法子。

結果他想着想着, 被陸預這一句話擾亂思緒,仿佛一顆醞釀已久的炮仗,一點就燃,把腦子裏盤算的東西全燒個精光。

樓青晏憤憤一收手。

鎖鏈碰撞出叮叮當當的聲音。街上人聲嘈雜,微弱的碰撞聲湮沒在人聲裏,但對他們兩個而言, 聽得一清二楚。

陸預趕緊又一把抓住他的手, 用袖子将鎖鏈隐藏起來:“好了好了, 說正事。”

“別不正經!”

“好,好。”

陸預一把握住樓青晏的手, 眯起眼睛, 轉頭不再多搞小動作了。

樓青晏清了清嗓子,繼續問:“你什麽時候啓程?”

“三日後。”

“我要随你們一起去皇陵?如果可以的話,北星閣單獨行動吧。”

陸預搖搖頭:“先帝忌日,幾位親王都要去。這些時日皇陵戒備森嚴, 要是真的弄出什麽大動靜讓他們發覺, 會讓你顯得尴尬。我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身份随行的。”

“合理的身份?”

陸預點點頭正想繼續說, 突然, 他眼角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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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酸好冰,裏面怎麽還有冰渣子?”

明明先前吃的兩顆還是甜的,怎麽到這顆就這麽酸呢?

樓青晏看了他的表情,不由笑出了聲:“現在都五月了,哪裏還産山楂?這些果子都是年前凍着在窖裏的,賣得不便宜,品相卻參差不齊。你剛才沒注意到嗎?好多人問了價錢都沒買。”

“原來如此。”陸預點點頭,眼睛瞥向樓青晏,“那等冬天的時候,我們再來逛街吧。”

“為了吃應季的糖葫蘆?”

“嗯。”陸預完全沒有不好意思,“不只是冬天的糖葫蘆,還有一起過年。三年前,你走的時候臨近春節。下了山後,我們還沒有一起過年過。”

樓青晏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件案子完成後我還是要回北星閣的。”

“我沒不讓你回北星閣。”陸預說,“北星閣在三國有分部,但沒有大本營。你本身就如浮萍,到處飄蕩,即使在京城也能料理北星閣的事務。在京城住下吧。”

“再說吧。”

陸預适時地閉上了嘴巴,不再提這件事了。

突然,他們聽到背後有窸窸窣窣熟悉的聲音。

良宇:“我都說了,一定是皇帝硬纏着閣主!我們閣主受不了才同意讓皇帝走在身邊的。”

十一:“你是沒見過你們閣主那小媳婦的樣子。”

良宇:“你見過?”

十一:“見過。”

良宇:“我不信!我一直跟在閣主身邊都沒見過。”

十一:“呵,那是三年前。那個時候你們這些穿紫衣服的人還在山裏啃樹皮呢。”

良宇:“收起你這副嘴臉,怎麽,想打架?”

十一:“打就打啊,你當我怕你?”

兩人氣沖沖地停下,轉身面對面,劍拔弩張。

突然,他們感到兩道目光直戳戳地刺到他們的身上。

兩人木愣愣地轉頭。

陸預和樓青晏并肩站在不遠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兩個。

十一、良宇:“……”

陸預死活要帶樓青晏進宮。

樓青晏和他說,北星閣既然接了這個委托,他就不會不告而別。

好說歹說,陸預找了座離宮城近的空院子,和樓青晏約法三章,在委托沒有結束之前樓青晏必須住在這裏。

樓青晏同意了,他這才有些不情願地用“落在宮裏的鑰匙”解開手上的鏈條,戀戀不舍地回宮了。

樓青晏推門進房間。

這裏的家具一應俱全,不見一點灰塵,像是有人日常擦拭似的。

“陸預這是做足了準備……”

他料到自己有一天會回來,甚至預料到自己不肯住進宮裏,所以在宮外制備了處宅子,等着他。

樓青晏失笑。北星閣在京城的秘密資産多得是,他不缺落腳的地方。

但這種有人一直等着他的感覺,卻正好戳在他柔軟的心窩裏。

系統:【我就說吧,陸預一撩撥你就不行了。】

樓青晏:【……他撩撥的技術确實長進了很多。】

樓青晏把門關上,突然洩氣了似的轉身,背靠門,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窗外,月色正好,清冷的月光灑進室內,将沒有點蠟燭的室內照得通亮。

一塵不染的屋子像是在對他招手,引誘他留下來,這裏有人永遠給他準備好了避風港和家。

突然,樓青晏在心裏輕輕問:【系統,我能留在京城嗎?】

系統沒吭聲,過了很久,它才說:【可以吧。】

【那不會落入三年前的怪圈嗎?】

系統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為什麽?】

系統:【你的篡位任務沒有時間限制,也就是說,你其實可以在這個世界壽終正寝。】

樓青晏喉結一動。

樓青晏在現實生活中有一個妹妹。他們兩個沒有父母,從小相依為命。妹妹才成年,長相和樓青晏相似,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被很多人觊觎。

假如樓青晏選擇在這個世界壽終正寝,他就永遠回不到原來的世界去了。但他怎麽将從小相依為命拉扯大的妹妹放下?

是否選擇篡位,變成了一道選擇題。他會選擇在這個世界留下,還是抛棄陸預回去。

曾經的樓青晏一心想要回去,因為這裏對他而言是虛構的世界。

但三年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以割舍這種糾結。

但很明顯,他沒有。

突然,剛才陸預說的話像流水一樣在他腦海裏流過。

“你篡位有時間限制嗎?”

“沒,沒啊。”

樓青晏心裏咯噔了一下。

這個問題好像就是在确認,樓青晏可以一直留下來,并不會因此在這個世界暴斃。

陸預對他的好,對他的撩撥,都像是在向他撒嬌,想要将他挽留下來。

雖然陸預并不清楚樓青晏的系統、任務、穿書設定,但他似乎在冥冥之中知道,如果樓青晏的任務完成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會變遠。

因此,他用盡渾身解數,要讓樓青晏離不開他。

這将樓青晏放到了世界難題上——我和你妹妹都掉進水裏,你只能救一個,你選誰?

系統說:【他之所以和你說皇位永遠都是他的,他不怕你的謀劃,就是告訴你,他已經做好了随時被你捅一刀的準備了。不論你做什麽,他都不會怪你,只會怪他自己不夠強。他要的,只是你在當下願意陪在他身邊。】

樓青晏的耳根紅透了。

突然,一陣輕弱的敲門聲響起。樓青晏的背靠着紙門,感到門板的晃動,像是一股電流從腳到頭竄了上來,讓他整個人像一只觸電的貓,一下站了起來。

“誰?”

陸預輕輕的聲音響起:“師兄,是我。”

樓青晏心裏一動,不自主地把手掌貼到了紙門上。

突然,他感到紙門的另一邊,一只手正好抵在他的手上。

薄薄的一層紙夾在他們的手掌之間,隔絕了兩人掌心的觸感和紋路,卻仿佛連通了兩股溫暖的思緒。

“這麽晚了,怎麽了?”

“我想起,剛才你還有問題沒有回答我呢。”

樓青晏眯起眼睛:“什麽問題?”

“師兄,答應我,陪我過下個春節好嗎?”

過了半晌,樓青晏“嗯”了一聲。

陸預笑着答應了,聲音裏帶着雀躍。

樓青晏小聲在心裏說,仿佛是怕陸預聽到他的心聲似的:【我的北星閣還沒發育成熟……還沒到我有資格做選擇的時候。現在想這些也沒用。】

【所以呢?】

樓青晏小聲嘟囔了一句,像是有些心虛:【再過一個春節,總是可以的吧?】

突然,他感到紙門另一邊的手不見了。

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一個柔軟的觸感隔着紙門印在他的掌心。

樓青晏像是手掌被燙到了,猛地抽手回來,後退了兩步。

陸預隔着一層紙,在親吻他的掌心!

樓青晏的臉紅得不像樣,但聲音還保持着冷靜:“我知道了。我要去休息了,請回吧。”

陸預的聲音帶着得逞的雀躍:“好的。明日師兄務必早起,正如之前說的,我明天會為你做一個合理的身份,需要你到場。”

“好。”

腳步聲響起,陸預離開了。

樓青晏眼睛紅着,明明眼角因為內心掙紮而緊繃,嘴角卻不由地勾起一個弧度。

系統在他頭腦裏咋舌:【算了,我覺得你放棄掙紮吧,什麽妹妹不妹妹的都抛在腦後吧。三年後的陸預太強了,你不可能抵抗他的。】

樓青晏:【閉嘴!會不會放棄他只能由我做主,但我不能在北星閣強到可以讓我自由決定之前就放棄。我又不是他那樣的戀愛腦。】

系統:【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臉有多紅。】

樓青晏不用照鏡子,他很清楚自己無法平靜。

他在心裏小聲地說:【這不怪我。只能怪他太會撩撥了。】

系統:【在他的撩撥下你還能挺多久?到頭來還是會選擇留下吧?】

樓青晏的聲音快被吞進肚子了:【可是……我不放心妹妹,如果現實裏的我死了的話,她一個人太危險了。】

系統發出了電流的短路聲。它被樓青晏這樣的糾結纏得有些無語。

但樓青晏和之前一樣,并沒有在這種糾結裏沉浸很久。

【我知道,不能拖下去。在這裏待得太久,我就會被同化,無法下決心。但至少……讓我陪陸預過一個春節吧,将他的願望了掉。是我欠他的。這段日子就好生過着,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反正北星閣的勢力還沒壯大到能篡位的地步,一切都早。】

突然,他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樓青晏的臉色忽地沉下來,快步走到窗邊,一把推開另一邊關着的窗子,露出窗戶下面的兩個頭。

良宇:“就說了,都是皇帝對我們閣主死纏爛打,就和隔壁的翠花追鐵柱一樣。我們閣主個大男人,總不好推脫皇帝的投懷送抱。”

十一:“都說了多少次了,你把姿勢弄反了!”

兩人在開窗的那一刻突然禁言,一擡頭就看到樓青晏鐵青的臉。

第二日,朝堂上發生了件重大的事情。

夏武帝在巫相樓青晏之後認命了第二位及占星官和丞相為一體的“巫相”。

而第二位巫相,竟然是大陸上聲名鵲起卻無人知道真實面容的北星閣閣主。

沒有人知道皇帝是怎麽找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閣主的,也沒人知道,為何皇帝會選他做巫相、北星閣閣主又是怎麽才同意這件認命的。

這是前無僅有的事情。

北星閣閣主一邊肩負閣主的身份,一邊入駐朝廷。

下面的官員在竊竊私語:“奇了怪了,這巫相不管是誰當,都是不露面的主。”

有人說:“這難道說明北星閣投奔我夏國了?”

還有人說:“不一定,北星閣的行事做派不是會被牽制的類型。我倒是擔心,這位閣主進入朝堂,會對我國不利啊。”

樓青晏心情複雜。

清早,張德替他送來朝服的時候,他就陷入了恍惚之中。

這件熟悉卻陌生、整個夏國獨一份的朝服,正是他當年原身的那件,也是他一穿越過來身上的那件。

大臣們都不知道。

一模一樣的名頭,一模一樣的模樣,連衣服下面也是同一個人,但在外的名聲,卻成為了兩個不同的人。

樓青晏穿着朝服,帶着黑色的帷帽,看上去有些不着調,非常沒有禮貌。

但沒有人敢出聲質疑他。

樓青晏從主殿大門走入朝臣中間的時候思考了很多,但最終都将那些神思咽進了肚子。

他站定,沒有跪拜。

身後的朝臣都在竊竊私語。

“我就說,北星閣哪有這麽容易臣服?”

“陛下這又是一步險棋啊。”

“不用慌,我相信陛下可以駕馭。”

樓青晏作揖,擡頭:“謝陛下。”

陸預坐在臺上,頭上的冕旒垂下,珠子擋在眼前。

兩人的視線穿過一層旒和一層黑紗,對接在一起。

似曾相識,但心境截然不同。

從一方盲目的信任,到兩方各懷心思,并且對對方的意圖心知肚明。

陸預,你這是故意的嗎?

樓青晏黑紗後面的眼睛眯了起來。

頭腦中,輔助面板突然跳動了一下。

“任務完成情況: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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