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養心殿。

陸預笑着将奏折一攤, 轉頭對樓青晏說:“你瞧,朕的朝臣們好久沒這樣統一過了。”

樓青晏身着朝服、戴着帷帽, 靠在一旁的書架上:“你是要謝我将你的朝臣們統一起來?”

“朕可不希望他們這樣統一。”陸預的眼睛彎了下來, “朕要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将你逐出朝廷, 那豈不是沒有理由将你拘在身邊了?”

現在的陸預大權在握。朝臣對局勢的嗅覺很敏銳, 平日裏雖然小吵小鬧不斷, 不同朝臣之間總有意見出入, 但這樣一來, 最後的決定權還是會理所當然地回到陸預手上,誰也不給誰難堪。

這般一致地反對一件事情, 非常難得。

“不是你将我拘在身邊,而是我的職業道德讓我留在這裏。”

陸預将處理完的奏章推到一邊,站起來, 轉身看向樓青晏:“好,巫相說的都對。所以今日來, 所為何事?”

“皇陵的委托, 我要帶閣裏的兩個人去。需和你說一聲, 給他們兩個随行的身份。”

陸預點點頭:“這點權力,朕放給你, 你随意。”

樓青晏點點頭,突然, 他感到有些奇怪。

“你今日怎麽不點檀香。”

陸預走到他身邊, 讓樓青晏不自在地後退一步, 撞到書架上:“怎,怎麽?”

“朕料到你今日一定會來,所以沒點香。”

“我?為何我來就不點?”

“這樣的話……”陸預笑着湊過去,将他的皂紗撥了上去,“就能好好地聞到師兄身上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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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青晏:“……”

他就知道,陸預沒兩句正經話好說。

他靈活地一轉,躲開伸過來的鹹豬手,從袖子裏伸出了一把合攏的折扇,在陸預手上一打。

他打得不輕不重,僅僅是個小警告。陸預眼裏的花都要綻放出來了,不像被打,反而像是被獎賞了一樣。

樓青晏伸手将皂紗放了下來,轉身就走:“別動不動撩撥我,也不怕有一天招數都用完了。”

“不是撩撥,”陸預說,“只是這次見面,師兄身上的變化不比我小。你身上原來不會有藥味的。”

樓青晏的腳步一頓。

趁着這個空隙,陸預的手環了上來,整個人親昵地賴在他身上。

“我只是想确認一下藥的味道,這些藥是師兄用來殺人的,而不是用來治療身上的病痛的。這樣我就放心了。”

樓青晏無話可說。陸預笑着将下巴拄在他的肩上,鼻尖動了動。

“秋闵草,山天葵……師兄最近做的毒都很猛烈啊。”

北星閣閣主神出鬼沒的名頭不是白來的。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多少個陷阱在路前面等着他。

樓青晏沒說話。三年裏,除了一手巫術和占星術,他也在進修毒理。

江湖行走,這些手段都是不可少的。

身後,陸預的嘆息隐隐傳來:“其實,你要是一直在我身邊該多好啊,也不用動這些心思,與這些毒物打交道。”

樓青晏的心裏悄悄顫動了一下。

陸預說話的時候,語氣帶着遺憾和心疼,這些情緒不加掩飾。

樓青晏的喉結一動:“行走江湖,總要多些技能傍身。我只能讓旁人依附,依附旁人那是萬萬不可的。都多大的人了,別再這樣孩子氣了。你快放開。”

“我只是心疼師兄,所以想抱一抱。”

“那你的手放在哪裏?”

“這裏暖和。”

“你堂堂一國之君缺個暖爐?”

“暖爐不缺,師兄缺一個。”

樓青晏知道。陸預怕是存了三年的黏膩勁兒,一股腦兒都要用在他身上。

這樣被動可不成。

他深吐出一口氣。轉頭,反手摟上陸預的脖頸。

陸預:“?!”

樓青晏自己挑起皂紗,露出那張精致、帶着妖冶的臉,眯起眼睛湊到陸預面前。

陸預咽了口唾沫。

“師兄,今日好主動。”

樓青晏一根手指壓在他的唇上:“別說話。”

指甲被修剪得非常圓潤,多出的一絲邊輕輕刮在敏感的唇上。

陸預的震驚褪去,眼睛迷離了起來。

樓青晏能主動,自然是好。他多盼着這一天,卻沒想到如此早就到來了。

樓青晏一只手擒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握住陸預在他腰上不安分的手,湊近了。

沙啞的聲音在陸預的耳邊環繞:“陛下,您要的師兄是這樣的嗎?”

血液在陸預渾身快速地流動,仿佛與血管摩擦出了驚人的熱量,讓陸預從腳到頭都開始雀躍地戰栗。

“是的。”

樓青晏的眼睛眯出了不懷好意的角度:“那……”

陸預突然一個激靈。

樓青晏的眼神讓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等着自己。

果然,樓青晏的話像一盆涼水将他從頭澆到了腳。

“陛下要的師兄,是在後宮裏的,還是在前朝裏的?”

“哦,不對,陛下你已經選擇好了,今晨才讓師兄我穿上朝服。”

“原來,陛下要的不是師兄,是這樣的君臣僭越之感啊。”

樓青晏對陸預非常了解。

陸預再黏膩,骨子裏都是個皇家背景教育出來的君子。就算是三年前,陸預都是樓青晏都是在丢了官職之後才開始動的心思。

對陸預而言,作為師弟觊觎師兄是可以的,但作為君主,主動去潛規則臣子,那萬萬不可。

他将自己的兩個面劃分得非常完全。前朝的他,永遠都是那頭燃着怒火、剛直不阿的雄獅。

樓青晏心裏笑道:小崽子,就許你揣測我的心思,不許我把握你的心思?

“沒事,師兄我能理解。陛下給我授予官職,打的是這個目的,這番口味。”

“不,不是的。”

“陛下,你別躲啊。”

陸預臉上出現了三年前挑逗師兄被戳穿的羞赧:“朕,朕不是因為有這些心思才重新讓你當巫相的。朕沒有君臣之間……的那種癖好。”

樓青晏裝作恍然大悟,敷衍了一句:“哦!原來如此!那是臣有罪,妄自揣度陛下的意思。”

突然,陸預感覺周圍涼涼的,剛才還繞在身邊的體溫驟然消失了。

糟糕,中計了!

樓青晏像條泥鳅似的從他身邊抽離開,好整以暇地站在三米之外,做着标準的禮。

“既然陛下無那樣的心思,臣自當全力尊重陛下,必定不讓陛下的明君之志毀于君臣僭越之罪。”

“等等……”

陸預眨巴了兩下眼睛。

早知道就不讓他重新當巫相了。

樓青晏一本正經地說:“臣對陛下之心,天地可鑒,自當會以陛下為重,不讓陛下的修心之道損于臣。”

“臣當丞相一日,必定尊陛下一日。”

陸預愣愣地看着他,面部肌肉部分僵硬,部分抽搐。

他眼睜睜地看着剛才還大逆不道“你”來“我”去的樓青晏開始一口一個“陛下”,一口一個“臣”,看上去像極了守道之臣。

樓青晏一本正經地做了揖,然後離去了——當然,在陸預眼裏,樓青晏離去的時候是大搖大擺、奸計得逞了的。

樓青晏吃準了他的底線是做一個正直的好皇帝。所以,每次只要樓青晏在陸預面前提起“君臣之道”就能讓陸預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

陸預渾身剛湧上來的火像是被一桶冰硬生生地埋滅,在他身體裏面不斷攪合,流入他的五髒六腑,憋出一身的難受。

樓青晏離開了養心殿,步子輕快。

黑紗下,他吹了下自己鬓邊的頭發:“這小崽子,天天一副撩人的樣子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真當我是個能随意拿捏的?這下好了,先下一城,他能安穩個幾日。”

他安穩了,自己也就能臉紅得不那麽頻繁了。

系統:【你……】

樓青晏:【閉嘴!】

系統:【又怎麽了,我什麽都沒說呢!】

樓青晏邁着作死得逞的步伐:【我現在好快樂,你不要打擾。】

系統:【……】

樓青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良宇住在偏院。他們拒絕了宮裏的好意,不要下人。

整座院子只有兩個房間住了人,其餘都空蕩蕩的。

樓青晏對良宇說:“你再收拾個房間出來。有人要來了。”

良宇一頭霧水:“誰?”

樓青晏:“莫家老五。”

他和陸預說,這次去皇陵要帶兩個人。一個是良宇,另一個就是莫家老五了。

莫家老五是兩年前加入北星閣的,很快就在閣內有了穩固的地位。原因無他,就憑一手和死人打交道的絕活。

樓青晏的本事是巫術和占星術,雖然說也能處理鬼神的勾當,但總比不上專攻黃泉路上那些事情的術士,畢竟術業有專攻。而莫家老五,就是這樣的術士。

北星閣只接稀奇古怪且困難的委托,少有委托不涉及人命的。而如何從死人嘴裏撬出話來,就成了很多委托的關鍵。因此,做事穩當、對死人有關的事情無不通曉的莫五成為了北星閣衆人眼中的香馍馍,所有人都争着和他搭檔。

莫五剛在月國處理完委托,接到樓青晏的飛鴿,立刻馬不停蹄地奔向夏國京城,很快就到了樓青晏的院子前。

樓青晏聽到聲響出來,笑着打了招呼,讓良宇把人帶下去落腳。

莫五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布衣,脊背佝偻,頭低得很下,仿佛從不正眼看人。

“閣,閣主……不知這次召莫五來有什麽吩咐?”

樓青晏一愣:“等會兒再說也不遲,你一路奔波,先去歇了吧。”

“我不累。閣主召我過來一定是因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然全心全意為閣主服務。”

樓青晏和剛出來的良宇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

所有人都喜歡和莫五搭檔還有一個原因。因為這個人只會和死人打交道,不會和活人打交道,天生勞碌命,只懂得做事,不懂得說話。

樓青晏只能請他入座,把皇陵的委托和他仔細講了。良宇為兩人端來了茶水和點心,在一旁聽着。

莫五聽完樓青晏說的委托,陷入沉默。

樓青晏不急。這些事情上,莫五比他有經驗得多,是從陵寝墓堆裏爬出來的。樓青晏也想聽聽,莫五是怎麽看這件委托的。

誰知道,過了良久,莫五突然出聲:“閣主,恕莫五直言,您不該接這件委托。”

樓青晏和良宇都楞了。莫五向來是不喊苦不喊累、只懂得埋頭做事的,怎麽會一開口就退縮了?

莫五放下茶杯,不安地轉動眼珠子:“閣主,您是否聽聞一年前,陛下将生母的遺體遷入皇陵的事情?”

“聽聞過。”樓青晏突然想到了什麽,“皇陵鬧鬼和這件事有關系?”

原著裏并沒有提起案件背後的原由。難道說,原著裏一力降十會的方法讓很多背後的故事被隐藏了?

莫五點點頭:“這件委托背後,不只是死人,也不只是活人。而是活人和死人聯起手來給當今龍椅上的那位下的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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