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

(早先寫的東西了,有點萌有點雷,看着玩就好……)

東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水居如魚,貌美善歌,其眼泣,則能出珠。——《博物志》

海中建木,月光皎潔着鲛人的皮膚,他看着一望無盡的漆黑深沉,無言更無清歌。

他在守一句誓言,他在等一個人。

遠處隐約出現了一盞漁燈,一晃一晃搖曳着靠近。好像許久之前的記憶重疊着複蘇,鲛人正眯起眼睛,突然聽得整個海洶湧震動,漁船攪了鲲的好眠,兇殘的大魚決定讓它葬身海底。

鲛人的眼裏閃過一絲流光,在漁燈的光亮消失之前,縱身躍入海裏。

當他把那個昏迷的男人拖上建木的時候,在微光下看着那人四方的臉龐,他愣住了,晶瑩的淚水順着蒼白的臉頰滑下,卻同時露出了絕麗的微笑。

三百年了……我等了你三百年。你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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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廣愈是海邊漁村樸實的漁民,父母早亡,已經是二十多歲的漢子了,只有小妹和他相依為命。兄妹倆都勤勞善良,卻仍舊貧困,如今小妹到了出嫁的年紀,周廣愈急了,再籌不出嫁妝錢,小妹一輩子就要這麽被耽擱了。

他不顧危險夜裏偷偷出海,只是想要多捕一些魚兒拿去換錢。在漁船被撞翻的時候,他真的絕望。

他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一層柔軟的絲綢,他從沒碰過這麽滑膩的東西,然後他發現自己枕在別人的膝上,一縷冰涼柔順的水色秀發垂在他耳際,他擡頭,正和照顧着他的人四目相對。

周廣愈一輩子沒見過那麽漂亮的人,蒼白如玉的皮膚,血色的紅唇,一頭水色的長發泛着琉璃的光芒,眼神溫柔,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周廣愈被海風刮得黝黑而粗糙的臉龐霎時紅了個透,心髒突突地跳。

“遠,你醒了,餓不餓?”美麗的人輕聲問,繼而得意地笑着說:“我知道你喜歡吃熟的,特意烤了一些魚,我去拿給你?”

其實周廣愈不餓,他也不是什麽“遠”,還是恍恍惚惚地點了頭。吃着魚,那美麗的人還不時地用閃閃發光的絲綢幫他擦着唇角,讓周廣愈覺得真的好浪費,可是又不敢說,因為從來沒有人關心他到這種地步,他怕說了,這個人就不會對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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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你還是那麽笨。”美人笑着,毫不介意地吻上他嘴邊的油漬。周廣愈的腦字刷地空白了,心想,這怕是要對人家負責了吧。幸好自己老大不小了還沒娶,只是跟自己過苦日子,恐怕連累了這個漂亮的人。

美人靠着他的肩膀,看着蒼茫的海,幽怨地問:“我等你那麽久,你怎麽才來?”

周廣愈“啊”了一聲,疑惑地撓撓頭,美人瞪了他一眼說:“算了,只要你以後都不走了就好。”

不走了?周廣愈回過神來:“不走不行啊,家裏還有人等着我呢。”

“家裏?”美人的身子突然僵硬,豎起眉毛厲聲問:“你有了別人?”

周廣愈不知道“別人”是什麽意思,只能實話實說:“我……我小妹……”

“你別騙我,你是孤兒哪來的小妹?”美人凄厲地看着他,眼淚突然就落下來:“……你找了女人?你不要我了?我等了你三百年!三百年……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

淚水在掉落削尖的下巴的瞬間化為珍珠,落在地上清脆有聲。周廣愈睜大眼睛看着那珠子,突然想到村裏老人們的傳說。

東海鲛人,泣淚成珠,價值連城,所織蛟绡,輕若鴻羽,貌美異常,能活千年。

那眼淚,之前輕柔的絲綢……周廣愈只是有點遲鈍,他并不傻,這個在茫茫大海中把他救上海上建木的人,是個美麗的鲛人。

“你……你在等誰?”他問他,在鲛人脆弱的淚水中,他還是要狠下心來說:“我可能……不是你等的那個人。”

鲛人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了,他撲上來對他露出紅唇下藏着的獠牙,嘶吼着發出不屬于人類的悲鳴。

扭曲只有瞬間,接着他就氣焰全消,聳動着肩膀哭得像個孩子。周廣愈覺得,這個鲛人其實知道自己不是他等的人,只是願意自欺欺人而已。

周廣愈伸手摟住他輕輕拍撫。鲛人的身體是海水的冰涼,他伏在他懷裏嘤嘤哭泣,讓人心疼萬分。

三百年……周廣愈知道鲛人的生命漫長到沒有時間的概念,三百年,一個人類早就作古,他傻傻地等,卻恐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鲛人并沒有為難周廣愈,他用建木給他造了小船放他回了村子,還送了他一些蛟绡和珍珠。周廣愈拿去城裏的集市賣了好多錢,媒婆收了好處,把他小妹說給了城裏老實的木匠,風風光光地嫁了出去。

周廣愈偷偷留了幾顆珍珠沒舍得賣,拿小妹縫的小香囊裝着貼身放,經常會拿出來看看,越看就越想那個人。想他一個頭留在海中的孤獨,想着他一滴滴眼淚落下來的冰涼。

最後他鎖了自己的茅草屋,打了包袱乘船出海。在深夜的時候終于再次登上了那片建木,對那個喜歡對着深海流淚的鲛人說:“我想留在這陪你。”

粗犷黝黑的軀體被晶瑩白皙的人大力按倒在地上,周廣愈不安卻信任地閉上了眼睛。在火熱的糾纏中,璀璨的明珠落了滿地。

他枕着鲛人的胸膛醒來,那人媚眼如絲朱唇輕啓,笑問:“痛嗎?”

周廣愈想到昨晚進入身體的火熱,強有力的撞擊,羞窘萬分。鲛人看着他憨态可掬的傻樣,撩起琉璃色的發絲:“我叫做沂紡。”

周廣愈默念這個名字,很多遍。

他就這樣留在了沂紡的海上建木。鲛人的膏脂燃燈萬年不滅,揭鱗入藥可治百病,所織蛟绡輕柔禦寒,周廣愈在生活上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可是每次看到沂紡毫不憐惜地割裂自己的身子,還是會心疼難忍。

周廣愈畢竟是人類,在海上生活難免水土不服多有病痛,沂紡不介意揭鱗取藥,面對男人疼惜的眼神,他就把傷口浸入水中,讓他看着它們愈合。鲛人只要有水,就如同鳳凰浴火,可以重生。

三百年的孤寂和痛苦,因為這個男人的陪伴而逐漸撫平。沂紡喜歡抱着他,感受他粗糙緊實的肌理,有他在身邊的夜,再也不會寒涼如水。

他知道他等的那個人不會再來。他感謝上蒼又賜給他一個周廣愈。

周廣愈問過他“遠”的事情,他實話告訴他,遠是很久以前沉船被他救起的書生,兩人在海上建木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而遠說要回去禀告父母,信誓旦旦讓他等他,他就一直等,等了三百年。

周廣愈輕吻沂紡的額頭說,那個人一定不是存心不回來,可能是遇到了什麽天災人禍,像你這麽好的人,沒有人會丢下的。

沂紡享受着男人的溫柔,心裏罪惡感泛濫。他沒有告訴男人,他喜歡他,是因為他生得像他的遠,雖然遠比他白淨比他優雅,可是那個輪廓那個身形,幾乎一模一樣。

過了半年,周廣愈說他要回陸上一趟,小妹要歸寧省親,家裏必須有人。沂紡低着頭不說話,無論周廣愈怎麽勸怎麽發誓一定會回來,都沒有用。

沂紡并沒有攔着周廣愈,可是周廣愈擔心他會哭,遲遲不敢走,只能嘆息說:“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就好了。”

“要是我能變成人類的外形,你真願意帶我回去?”沂紡說着,只是微微轉了一圈,就變作了黑發黑眼,他本來就美得像是女子,如此一來更是明麗動人,周廣愈笑得很開心,走過去用絹絲幫他系住長發。

百人的漁村很快就轟動了,不是因為周家的嫁出去半年的姑娘回來,而是因為說是進城打工的周廣愈,帶回來一個漂亮得像是天仙的媳婦兒。

連小妹回來,看“嫂子”也看直了眼,再看看自家傻傻的大哥,揉揉眼睛怎麽也不能相信。只得和村裏的老人一起感嘆“傻人有傻福”。

沂紡和周廣愈說過,在陸地上鲛人比不得在水中的神通廣大,能夠維持人類的外形已是極限。周廣愈拍着胸脯說:“沒關系,有我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就是新春賀文(*^__^*) ,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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