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過于亢奮

像錢楓這種性情不夠沉穩又想幹出一件大事的人,在開始着手要幹的時候,整個人都會像打了雞血一般,興奮加亢奮。

錢楓此時就是鬥志昂揚,一切阻力在他眼前都如浮雲,他覺得自己踮踮腳再伸伸手就能将這些浮雲一一撥過。

往縣城去的路上,他走起來如一陣風,平時愛走在他前面的石榴這次卻掉了隊,跟在他後面小跑着。前幾回他們的牛都是不緊不慢溜達着,今日也跟着錢楓後面噠噠噠地小跑起來。

早上錢楓明明只喝兩碗粥,為了趕路連餅子都沒來得及做,可他現在卻感覺自己吃了三大碗幹飯似的,渾身都是勁,勁大了沒處使,就使在腳力上了。

今日比上回出門要晚一些,但卻提早到了縣城,此時還未到午時,錢楓先和石榴擺好攤,叫石榴在那兒坐着不要亂挪動攤子。因為四只鴨的重量在家就已經稱好了,每只能賣多少錢錢楓都一一告訴了石榴,還在鴨身上做了記號不易混淆,這樣就不必擔心石榴收錯了錢。

安頓好這些,錢楓就去上回看戲的梨園附近。上回他見有幾個人在一戶大院前擡着長石條鋪臺階,這院子是誰家的他不知道,想必是大戶人家。

當他跑到此地的時候,只有一位泥匠老師傅在抹泥填石縫。

錢楓上前作揖,十分禮貌客氣地問:“師傅,你知道這些石頭是從哪兒買來的麽?”

老師傅頭也不擡,認真謹慎地幹着手裏的活,口齒不清地說:“咱們縣城不就一個南門石鋪麽,還能去哪兒買?”

“南什麽石鋪?在哪兒?”

老師傅聽錢楓心急火燎的聲音,擡頭瞄了他一眼,說:“南門石鋪!就在城南,離這兒約五六裏路,你往南走就是了。”

錢楓道了謝就往南的方向跑,老師傅接着幹活,嘴裏嘀咕一句,“又不是大母雞趕着要去窩裏下蛋,至于這麽急麽?”

南門石鋪雖然在城南,但它在偏西的地方。錢楓跑到東南去了,再跑到西南,這會兒勁終于使完了,跑不動了,來到南門石鋪旁坐下了,坐在一塊大麻石上一邊抹汗一邊傻笑看着這些鑿得平整的大石條。

不遠處的角落裏有幾位滿頭大汗的壯漢在那兒鑿平一個大圓石板,看起來像是要做成石桌。錢楓正要上前去問一問壯漢他們手裏的這些鑿具和大錘從哪兒買的,這時忽然從鋪子裏走出一位小夥計來。

“這位客官,你是要買石條麽?”

錢楓尋思了一下,搖頭道:“我不買,但我想賣,你這兒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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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計哼笑一聲,“你別逗了,你怎麽可能有石條,我們這鋪子裏的可都是從蘇州有名的雲澗石坊拉運過來的,整個清河縣也只有我們一家石鋪。你不買拉倒,別在這兒瞎晃蕩,我們還要做買賣呢。”

小夥計扭頭進去了,錢楓也懶得和他計較,偷偷地溜到幾位石匠壯漢蹲着,小聲地問:“這位大哥,你手裏的鑿具和大鐵錘從哪兒買來的?”

壯漢擡頭咧嘴一笑,“怎麽,你也想幹我這行?這個鋪子已經不要人了,你買來也是白搭。”

錢楓搭讪呵呵笑着,“我不在這兒幹,我去蘇州找活幹,不是聽說蘇州有雲澗石坊麽?”

壯漢點頭,“哦,你想去那麽遠的地方上山開采毛石?蘇州離這兒有三百裏路呢。我告訴你實話吧,我手裏的這些不是自己買的,是掌櫃買的,聽說好像在三裏堡有個打鐵鋪,他家專門為雲澗石坊打制這些東西,但是路遠着呢,至少有三十裏路。”

錢楓本來就累得喘息不勻,聽說還得走三十裏路去找什麽三裏堡,他被吓得往地上癱坐下來,“這麽遠啊,在哪個方向?”

“連三百裏開外的雲澗石坊都去他那兒買,三十裏路算啥?這家鐵鋪名氣大得很,咱們縣裏的大半農具都是從他那兒出的,就連縣衙捕快的刀和劍都是出自他們的手。聽說蘇州有好幾個鐵鋪,但是雲澗石坊舍近求遠,非要慕名而來買三裏堡的。你往西走,一路問去吧,很多人都知道三裏堡在哪兒。”

“謝謝大哥。”錢楓喘着氣告辭。

錢楓再來到石榴這兒,把買來的包子遞給石榴兩個,自己手裏拿着兩個,着急地說要去三裏堡,可能到夜裏才能趕回來,叫她傍晚就去上回住的那家客棧歇下來,他夜裏回來直接去客棧找她。

石榴見他滿頭大汗又氣喘籲籲的,“錢楓,你幹嘛這麽着急啊,慢慢走不就好了,那家鐵鋪又跑不了,剛才你一直跑來跑去的,好像趕着要去救命一般。”

錢楓猛地一怔,“是啊,我幹嘛這麽着急,左右不過晚一日或早一日的事。”

石榴哈哈大笑,“剛才看你瘋跑的樣子,好像晚一日那座荒山就能長腿跑了似的。”

錢楓拍着腦門,暗道,這腦袋一直這麽熱着,咋一下都不冷靜呢。

石榴笑着跑到遠處一棵大樹下把牛牽過來,“你騎着牛去找三裏堡吧,到了傍晚我推着板車去客棧就行了。”

那家客棧就在前面幾十步遠的地方,錢楓不擔心她會迷路。

錢楓爬上牛背,沖石榴眨眼逗笑,“石榴,我發現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娘,若是別的女人,昨日肯定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四就是沒吊死然後收拾東西回娘家。像今日這樣,估摸着早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了。”

石榴不經誇,錢楓這麽一誇她,她就憨笑不止,然後說:“我不太會罵人。”

錢楓也跟着憨笑,“到時候我不僅教你算賬和認字,還教你罵人!你趕緊吃包子吧,現在肯定餓壞了。”

石榴笑眯眯地拿起包子吃了起來,她确實餓得夠嗆,因為早上沒怎麽吃飽,錢楓剛才跑來跑去耽誤了時辰,她守着攤子又不好走開。

錢楓揮鞭趕牛,邊吃包子邊尋三裏堡去了。

在走路的時候,錢楓就在想,三裏堡這家打鐵鋪如此有名氣,連三百裏開外的雲澗石坊都慕名而來,那肯定是這家不僅鐵好,工匠手藝也過硬。因為用來開采石頭的工具可得結實耐磨,否則沒幾日就缺了口。

錢楓尋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這家鐵鋪存貨有一百多副,是為雲澗石坊準備的。雲澗石坊每年都收新人,這些既為新來的人準備,也是為了替換磨損的舊具。

錢楓從打鐵鋪的師傅嘴裏得出,雲澗石坊賣的是麻石。錢楓暗喜,麻石和大理石紋理與質地都不一樣,價錢也不一樣,這樣他的大理石就不會和麻石有太大的競争,等以後自己的石坊建起來,人家也不至于來打壓。

可是這位師傅要的價錢高,錢楓要買五十副鑿具和錘,得花三千文錢,再買上幾副土炸藥,還得加上一百文。

錢楓總共也只有二千九百五十文,這是他所有的積蓄。打鐵師傅一文都不肯少,說這些本來是為雲澗石坊準備的,給了錢楓後,他和幾位徒弟就得連夜打制,這活可辛苦得很,一般人幹不來。

錢楓無奈地蹲在地上琢磨着,過了一會兒忽然走到打鐵師傅和幾位徒弟面前将外裳和褲子一脫。

打鐵師傅直後退,“喂,你脫衣裳我也不能少一文錢的,若是女子脫光我們幾個還能瞧一瞧細皮嫩肉,你個大老爺們脫了誰看?”

錢楓失笑,“你們想看我還不給看呢,春光不可外洩,我得留着我婆娘看。”

他穿着寝衣裏褲走近,将脫下來的外裳和褲子抱着放在旁邊的櫃臺上,“這件厚外裳是三層夾衣,褲子也厚實,值個一百五十文,你們就把這五十副鐵家夥和土炸藥給我吧。”

打鐵師傅和幾位弟子見他連衣裳都脫了,都哈哈大笑起來,也不難為他了,同意把東西賣給他,畢竟這身衣裳确實還不賴。

幸好錢楓是騎牛過來的,這都是石榴提醒得好。他将幾袋沉甸甸的鐵家夥綁在牛身上,牛頓時兩眼黯然,“哞……”地叫了一聲。

錢楓撫摸着它的背,“老牛兄弟,今日我對不住你了,以後我再帶你出遠門玩,不騎你,也不讓你拉東西,見了母牛就讓你過去套近乎,好不好?”

牛的眼皮子眨了眨。

牛背上綁了這麽重的東西,錢楓不好意思再騎它了,他就牽着牛往清河縣城走。

途經一個鎮,看見有賣吃的,這時已經是吃晚飯的時辰了,他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便走到了攤前,他伸手往身上一摸,才想起自己渾身一個子都沒有,不要說銅錢了,就連裝銅錢的袖兜都沒了,啥都買不起。

他再低頭一看,這是窮得連褲子都扒下來給人家了。若不是一路走來身上發熱,他穿這點衣裳肯定要感冒。

來往的人見他穿成這樣,都忍不住大笑,他走到哪兒,哪兒的人都笑,還以為他是早上起床忘了穿衣裳。

錢楓忽然意識到,平時不少人說他發瘋病,看來今日真的是發一回瘋病了。少買兩副半的鐵家夥他就不必連褲子都脫了,可他就是這麽拗。

他餓着肚子走到半夜才回到客棧,大老遠的他就見到一個人影在客棧門口晃蕩,走近一瞧,是石榴!

石榴也看見了他,撒腿跑了過來,見他這副模樣哈哈大笑,“你這是咋了,褲子都讓人扒了?”

忽然她又斂住了笑,緊張地問:“你被人打劫了?”

錢楓走過來一下将她擁入懷,“婆娘,我剛才做了一件蠢事,為了買東西,把褲子都脫下來給人家了,你說我這人是不是瘋了,別人說我瘋,你千萬不要這麽說我好不好?否則我真的以為自己腦子不正常。若是對自己都保持懷疑,這種感覺可不太妙,想做大事的人怎麽能懷疑自己聰明的頭腦呢,是不是?”

石榴沒仔細聽他的話,卻聽到他的肚子響起一陣“咕嚕……咕嚕……”

“你沒吃晚飯?”

錢楓故作可憐相搖了搖頭,“沒錢吃,你賞我一口飯呗。”

石榴見他這模樣,頓時母性大發,撫摸着他的頭說:“楓兒乖乖,趕緊進去,我賞你好多好多吃的!”

他們把牛牽進棚,拉了草料喂牛,然後兩人先後搬了兩趟才算把鐵家夥弄到房間裏去。錢楓剛洗了手,石榴便拿來好東西,揭開一層紙,露出厚厚的一大塊乳白色的糕。

石榴聞了聞,“很香呢,就是涼了。這叫米糕,是一位賣米糕的婆婆給的,她買一只鴨,還差八文錢,就拿糕來添上。”

石榴把米糕放在桌上又去拿另一個紙包,“這裏還有四塊烤餅,也是一位客人買鴨錢不夠,就用這個來添的。”

錢楓見這些才剛拆紙包,頓時一陣心疼,“你都沒吃?”

“我等你一起吃啊。本來四只鴨要賣一百三十六文錢的,抵了這些就只有一百二十文了,我數了好幾遍都是這個數。除去給叔叔家的本錢,是不是只掙二十文錢?”

錢楓趕緊将糕一分為二,遞給石榴一塊,“趕緊吃,再不吃就把我家石榴餓瘦了。是掙二十文,我家石榴不但會賣還很會算賬了。”

石榴餓得把嘴裏塞得滿滿的,錢楓瞧了心裏有些發澀,感覺自己這麽鬧騰讓石榴跟着吃苦。不過他已經想好了,待開了山,他就勤跑縣城做小買賣和寫對聯,不僅為了能養活五十號人,更要養活自己的女人,否則這叫什麽幹大事的男人?

另外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趁着來做買賣好尋買主,沒人買那些石頭還不如呆在山上呢。不過他不是很擔心沒人買,因為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好點子,不愁賣不掉。

至于從張裏正手裏哄來的那張憑證,以及将來如何面對官府的事,且等掙了錢再說。

雖然這一日累掉了半條命,他仍然雄心滿志,幸好石榴不是愛操心的人,一點也不将來憂慮,可能是太晚又太累,她一倒床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錢楓還擺桌在外面寫了兩副春聯掙了十四文錢才和石榴往家裏趕。

回到家已是中午,錢楓趁家裏沒人注意,他先溜進家裏拿厚外裳和褲子穿,然後又跑出去和石榴一起大搖大擺地走進家裏。

葛桃花來到院子裏的竈臺上做飯,她聽到動靜扭頭一看,感覺哪裏不對勁。

葛桃花使勁眨了眨眼,感覺沒看錯,“咦?二弟,昨日清早我好像瞧見你是穿藍布外裳和黑褲子出去的,咋回來變成灰外裳和灰褲子呢?”

錢楓故作吃驚,“大嫂,你才這個年紀眼神就這麽差了?我昨日就是穿這身出去的呀。”

石榴在路上已經被錢楓調教過了,自然不說,呵呵偷笑地進廚房做飯。

葛桃花有些迷糊,“哦,可能是我看錯了。”

這時楊氏從廚房裏走出來,愕道:“你咋出門一趟,衣裳褪色成這樣了?”

錢楓趕緊拉着她進廚房,轉移話題,“娘,我買來了好東西,馬上就可以開山啦!”

錢楓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後山去,讓王青頭帶着大家來領幹活的東西。

石榴和楊氏都在廚房裏做飯,楊氏便問石榴,“楓兒的衣裳咋成那樣了,到底咋回事?”

石榴急了,實在不會編借口,就說:“縣城下了一場大雨,他的衣裳就淋成那樣了!”

楊氏手裏的鏟子停下了,目瞪口呆。

吃過午飯,錢楓便挨家挨戶相告,說他要開山了,叫大家都離前面的荒山遠點,不要靠近,然後就帶着那群乞丐去村前的荒山了。

他們先檢查山上有沒有人,這座荒山不要說人了,連只鬼都躲不住,光禿禿的,連矮小枯黃的草都是這兒一小塊那兒一小團的。

帶領這麽些人一起查看過後,錢楓就準備開山了。在前世他見過人開山,也見過怎樣鑿石條和石板,他讓大夥兒們站得遠遠的,躲在山下的河對面,而且是躲在高高的田梗下窩着,以防石頭炸碰出來傷了人。

距離足夠遠,大夥兒躲得也夠隐蔽,錢楓便埋好炸藥,躲在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面,伸手将線一拉,便聽到“嘣!”的一聲巨響,如同山崩地裂。

錢楓早有心理準備,沒怎麽吓着,可這群乞丐們的膽子都快吓破了,抱着頭在田梗下嗷嗷直叫。

村裏人有的在外面幹活,有的在家做棉襖,聽到這麽一聲巨響,以為天塌下來了,全吓得一路哭喊着往家裏跑。

錢楓跟家裏人說過要去炸山,也挨家挨戶相告了,而且他覺得這種巨響還可以承受,就跟禮袍聲響差不多。

可這些乞丐及村民們哪裏聽過這動靜,哪怕之前知道他要去炸山,也沒想到會像天要塌地要裂一般。錢楓帶着王青頭他們開始開采石頭了,教他們如何注意安全,怎麽開砸,再怎麽鑿平。

可家裏已經被村民們鬧開了鍋,一群村民圍在家門口埋怨,葛桃花擇路逃了,去後山砍柴。

“你們家楓兒發瘋病,你這個當娘的咋也不管一管,把那群乞丐留在後山不說,還要炸什麽荒山,要是把土地公惹毛了,咱們錢家村可要招大禍了!”

石榴氣哼哼地說:“我家錢楓說這世上沒有土地公。”

“你這傻婆娘懂啥,你們這小兩口一個瘋一個傻,這日子咋過的?”

楊氏剛才還受着,這會子聽得不樂意了,嚷道:“你們可別這麽說,他們倆要是一個瘋一個傻,怎麽還能去做買賣掙錢?你們不是還想把東西送來給他們小兩口去賣麽,那你們自個兒去縣城賣吧!”

村民們都不吭聲了,他們也想賣呀,可是像錢楓這樣又買又賣的,零零碎碎來來往往的賬他們不會拿筆記,超過五斤以上的東西想算清楚賬得費半天的勁,而且他們在村裏幹活習慣了,害怕出門做買賣,就像錢桐那樣,寧願上山燒炭。

村裏人活一輩子都沒進過縣城的大有人在,估摸着是十之八九,他們不是去不了,而是壓根不想去,想去一趟鎮上都是隔月去的。家裏沒啥錢,啥也買不起,去鎮上也是幹逛。

可是為了賣幾個小錢花花,還想讓錢楓從縣裏帶些比鎮上便宜一文錢的東西,他們又想哄着錢楓一家。

楊氏這麽一嚷,村民們安靜了一會兒,這時二喜他娘高氏和氣地笑了笑說:“楓哥兒他娘,要我說啊,楓哥兒前段日子病好了,他這一病好就能幹着呢,會掙錢腦子也機靈。可這兩日沒準真的是犯了,前日我在家裏都聽到你嚎着說兒子犯病,這可不是我們瞎說的。你說那麽座破山,一堆破石頭,炸出來它也是石頭,又沒藏着金子銀子,帶那麽多人去搗鼓那破山幹啥?”

楊氏趕忙說道:“二喜他娘,你放心,大夥兒都放心,他好着呢,沒犯病。他不會每日都炸,他跟我說了,隔好些日子才炸一回,到時候每回炸山我家都會挨家挨戶說一聲。”

高氏賠着笑,“我們被吓這麽一回也沒事,以後知道了也不會害怕。只是你家楓兒最近好不容易想到做買賣過安穩日子了,他突然又來這麽一出,你咋就不管管?他養這麽多人是要賠得連褲子都沒得穿。”

村民們接着起哄,“就是,這樣一個月後你們家就沒飯吃了。”

高氏又道:“有沒有飯吃還是一個月之後的事,現在緊要的是你家楓哥兒這樣驚動了土地公,你家可得花錢去買紙錢燒給土地公,給土地公好好賠罪,估摸着每日都得燒一回,這麽一大群人每日都要在上面敲敲打打擾了土地公的清靜,他能饒得了楓哥兒?若是等到土地公找上你們家,可別怪左鄰右舍的沒提醒。說實話,咱們鄉裏鄉親的在一個村子裏活了一代又一代,我們也怕土地公一發怒,也牽怒到我們頭上。”

楊氏覺得二喜他娘說得也在理,便沒話回了,石榴鼓着腮幫子生氣,這些人都在說錢楓幹壞事,說他發瘋病,她能不生氣麽?她知道錢楓最不喜歡有人說他發瘋病的。

她便叉腰上前粗聲粗氣地說:“我家錢楓說這世上沒有土地公,沒有就是沒有,不管你們怎麽說,這世上就是沒有!”

二喜他娘高氏招呼着大夥兒,“咱們散了吧,該說的都說了,石榴是個傻的,跟她扯不清。”

石榴氣得追問:“誰是傻的?我家錢楓說我最聰明了,我識得好幾個字了,還會算賬呢!”

大家見她追上來問,趕緊跑了,這個傻婆娘,惹不起但躲得起。

錢楓在山上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畢竟才剛開始幹,大夥兒都不懂,錢楓自己也是邊琢磨邊教。

待天要黑了,錢楓就帶着大家回來了。

他一進門,楊氏就坐在那兒候着他呢,石榴怕楊氏打罵錢楓,湊過去親熱地叫着,“娘,我給揉肩好不好?”

楊氏擡頭瞥了石榴一眼,石榴突然咋呼道:“娘,你這鬓邊的頭發前幾日還是白的,怎麽現在都變黑了,真好看!娘這是越來越年輕,比二喜他娘俊多了,她頭發都快全白了,一臉的褶子,難看死了。”

楊氏剛才緊繃着臉瞪着錢楓,手裏還握着笤帚,眼看着就要發作,這會子聽石榴這麽咋呼了一聲,她将手裏的笤帚放在了地上,摸了摸鬓邊,問石榴,“真的變黑了?”

“當然是真的,這兩邊全都是黑的!”

楊氏神色緩了許多,但忽然想起還要訓兒子呢,正欲開口罵錢楓,石榴又甜甜地喊道:“娘,你前些日子說想要生個閨女,等她長大了要把她嫁給讀書人,将來做官太太。我昨兒個就做了這樣的夢呢,夢見小姑子長得跟仙女似的,好多大官人來咱家提親,送來的禮都堆得比人還要高了!”

楊氏兩眼矍铄,拉着石榴坐下來細問:“你還夢見了啥,有仙人托夢麽?聽說做夢時若是你開口說話了,夢中人也回答了,此夢就能成真!若是你沒開口說話,也沒仙人托夢,那就成不了真。你好好想想,趕緊給我細說。”

“好!我這就仔細想想。”石榴感覺婆婆是把一件萬分重要的事交給了她,她鄭重地直點頭,然後絞盡腦汁想了起來。

錢楓走過來蹲在旁邊瞧着熱鬧,這石榴啥時候也學會忽悠人了,還忽悠得這麽像,這是後浪推前浪,将前浪拍在沙灘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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