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賀文璟一看哥哥的姿勢,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他攆他走,然後要等那個女人回來。

他心裏不太是滋味,但是因為剛剛惹了哥哥生氣,因此也不敢說什麽,只道:“那我回去了,哥哥保重。”

“嗯。”賀文璋淡淡點頭。

賀文璟往外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頭,就見賀文璋在檐下坐得穩穩的,一點送他的意思都沒有。他抿緊了唇,扭過頭,沒再往回看,大步離去了。

于寒舟乘坐馬車回到了侯府。

“不必來請安了,晚飯跟璋兒在長青院用就是。”侯夫人叮囑一句,“那些客套虛禮,不許跟璋兒學,非要固執守着。他身子不好,你多勸勸他,知道了嗎?”

于寒舟點點頭:“知道了,母親。”

侯夫人見兒媳婦乖巧,便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好,回去吧。”

“母親慢行。”于寒舟說道,看着侯夫人帶着丫鬟遠去了,才拐彎往長青院行去。

一進了院子,就見賀文璋坐在檐下看書。

青衫墨發,蒼白瘦削的青年男子捧着一卷書,低頭閱覽着書籍上的內容,院子四下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敢吵他。不得不說,是一副頗有美感的情景。

于寒舟邁進去的步子都不由得放輕了些。

然而她步子再輕,坐在檐下的人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竟然擡頭看了過來。見狀,于寒舟便笑了起來,說道:“我回來了。打擾你看書了?”

“沒有。”賀文璋立刻道,把手裏的書交給一旁的丫鬟,“我看了一日的書,也看夠了。”

一旁的丫鬟低頭接過書,忍着笑小步跑進屋,給他把書放起來。

“你看了一日的書?”于寒舟揚起了聲音,眼睛都瞪大了,邊往裏行,邊看着他道:“之前不是同你說過,不許總是盯着書看,對眼睛不好?常大夫也說了,不許你太過費心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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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在兇他,然而賀文璋看起來竟然還有點高興似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下次會注意。”

“……”他溫順的樣子,讓于寒舟沒辦法再訓下去,只好一邊跟他往屋裏走,一邊說道:“你不要只嘴上說知道了,你得注意才是,你身子本就不結實,更要好好照顧自己。”

賀文璋這時眼底浮現一點愧疚來,手指攥了攥,他低頭道:“我真的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會了。”

于寒舟還是相信他的。他一旦說出什麽,總會做到的。立時高興了,放過了這茬,說道:“中午用的什麽?吃得多不多?”

他雖然每天吃的飯菜都是清淡寡味的,但是為了照顧他的心情,仍舊是常常換了食材和搭配,盡量做些不一樣的口味出來。

聽她這麽問,賀文璋就答道:“用了玉湯白菜,豆腐魚湯……”

“用得不少。”于寒舟聽他說完,知他用飯如常,就稍稍放心一些。他身體太不好了,動不動就病怏怏的,需得人仔細照看才是。

又問他:“午睡了沒有?可睡着了?看了一天的書,累不累?”

賀文璋聽着她關切的問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輕輕點頭:“睡了,睡着了,不很累。”

進了屋,于寒舟先由丫鬟們服侍着換了身家常穿的衣裳,才走出內室,在他旁邊坐了,說道:“母親說了,今日也不必定省,讓咱們自己在院子裏用飯。”

“嗯。”賀文璋點點頭。

他對這個沒意見,他身子剛好,也不宜來回折騰。不然的話,又要累得她幾日不安寝。

終于問完他的事情,賀文璋開始發問了:“你今日出門,可順利?有沒有人對你不敬?見了什麽人?長公主殿下身子可還好?”

拉拉雜雜問了一堆。

于寒舟都沒想到,他能有這麽多問題要問。等他說完了,才逐漸回答起來:“挺順利的。哪有人對我不敬啊?我們出門做客,大家都很好。長公主殿下看上去氣色不錯,應當是很好的。”

說完這些,她想起什麽,叫丫鬟把她今日佩戴的荷包拿過來,攥在手裏,給賀文璋看:“母親說,這是你畫的花樣?怎麽沒聽你說?”

賀文璋滞了一下,嘴巴張開合上,眼睫也撲閃兩下,才問道:“母親怎麽同你說這個?”

心下微微有些懊惱,他只囑咐了丫鬟,倒忘了提醒母親。

于寒舟便笑道:“因為漂亮啊,母親就看見了,就連長公主都誇你功底好呢。”

賀文璋垂着眼睛,面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說道:“不值什麽,就沒同你說。”

雖然被她知道,并非他的本意,可是看着她這樣笑意盈盈地謝他,還是心裏泛起了甜。

片刻後,他又擡起頭來,清潤的眸子看着她道:“如果你喜歡,我多畫一些。除了荷包,我還會畫別的,你想要什麽?”

于寒舟倒沒什麽想要的。她現在什麽都有,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什麽沒有啊?單單腰間絲帶都裝了一口箱子。

不過,她倒是對畫畫挺好奇的,說道:“不如你教我作畫吧?”

她這麽說,也是覺着平時沒什麽事做,就算要跟小夥伴一起玩耍,也得有玩耍的方式才是。

他身子不好,不能出門,各種運動也都不合适,不如就一起畫畫好了。

賀文璋聽了,腦中便浮現出他們一起站在案前,他教她作畫的情景。他們會挨得很近,衣衫都會碰在一起。這樣想着,臉上的紅暈又深了兩分。抿了抿唇,他點點頭:“好。”

“那就說定啦!”于寒舟笑道,接着又說道:“我之前不學無術,對作畫可是一竅不通,你若是覺着我笨了,可不許說,不然我要生氣的。”

賀文璋便笑道:“不說。”

剛進門來的翠珠,就聽到這一句,“撲哧”一聲笑出來,不等賀文璋看她,就說道:“大爺這話說得不好。也就是奶奶不跟您計較,不然換個人來,非要挨埋怨不可。”

賀文璋不解,問道:“怎麽不好?”

翠珠看了于寒舟一眼,見于寒舟不反對,就笑道:“您需得說,你一點兒也不笨,很快就會學成了,若是不成,那就是我教得不好,與你無關。”

賀文璋:“……”

他有些汗顏,剛才他怎麽沒想到?

“是我太自負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

于寒舟便笑起來,屋子裏的其他丫鬟們也都跟着笑起來,愈發把賀文璋笑得羞了,臉上微紅,挨個瞪過去:“沒規矩!都做事去!”

可是哪裏有那麽多事做呢?院子裏的丫鬟都是勤快的,而兩位主子又不難伺候,能做的事早就做完了。

陪主子們解悶兒也是做下人的一項職責,因此便有人道:“明日大爺和大奶奶便要作畫嗎?到時是在書房裏,還是把桌子挪去院子裏?若是天氣好,又沒有風的話,還可以去花園裏,景色漂亮,又心曠神怡。”

“這個好。”于寒舟點點頭。

說了會兒話,就到了晚飯的時候,兩人将丫鬟們遣下,對面而坐,各自用飯不提。

吃過飯後,翠珠從外面走進來,将剛剛從于寒舟身邊的丫鬟口中聽到的事,對賀文璋說起:“大爺不知,奶奶在外面對您極維護呢。”

于寒舟一聽,就知道她要說什麽,對翠珠使眼色,叫她不要說。

那些話太難聽,她不想讓賀文璋聽到,所以一回來她什麽也沒說,哪怕賀文璋問,她也說在外面很好,沒有人對她不敬。

但是翠珠這回沒有接受她的眼色,徑直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對賀文璋說了:“大爺可瞧,再沒有比奶奶更好的人了。”

于寒舟:“……”

她要這些誇贊做什麽?她只擔心小夥伴聽了這樣的話,心裏不舒服。

她朝賀文璋看去,果然見他低着頭,拿着杯子的手都微微在抖。但是半晌後,他擡起頭來,卻笑道:“謝謝顏兒維護我。”

那些初聽到惡意消遣的難受,漸漸散去了,心裏只留下她維護他的感動和歡喜。

“不必擔心我。”他口吻柔和,神情甚至有了一點笑意,“那些話,我即便不聽,也知道有許多人在說。若是将這些放心裏,日子也不用過了,我早就想開了的。”

是的,他早就想通了的。

他就是這樣的情況,他打消不了那些閑人的念頭,就只能讓自己想開一點。不去想,不去計較,把注意力放在關心他、愛惜他的人身上。比如父親,母親,弟弟。如今,還多了她。

“奶奶不必過分擔心大爺,大爺心裏敞亮着呢。”翠珠抿嘴笑道,福了一福,“不過,若是奶奶要責罰奴婢,奴婢也受着。”

于寒舟瞪她一眼:“下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翠珠抿唇一笑,道:“是,奴婢告退。”行了一禮,退下了。

于寒舟一手撐了腮,看向賀文璋道:“倒不是怕你想不開,只是覺得沒必要,就沒說。”

何必呢?他再是想得開,那些話初入他耳中,也如一把刀子一樣,在他心頭紮上一刀。否則,他一開始何至于悶悶不樂?

“可我想聽。”賀文璋的臉上浮着一點笑意,看上去真的不介意了似的,“你知道,我時日不多了,大約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吧。我不怕別人傷害我,因為所有人的傷害加起來,比不得上天賦予我的。”

他身體這樣不好,這就是對他最大的傷害,他已然很不好了,又何懼人言?

“我想聽到你維護我。”他又說道,清眸溫潤:“餘下的時日裏,我想聽到很多這樣的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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