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于寒舟第一次捏毛筆,不想自己的第一幅作品太寒碜,于是下筆很是小心翼翼,不停往賀文璋那邊瞧着,瞧兩眼,畫兩筆。

漸漸她發現,賀文璋下筆慢了,她便懸空了筆,往他那邊瞧。觀察了幾眼,她發現,他走神了。

“璋哥?”于寒舟就叫他,“想什麽呢?”

賀文璋被她一叫,頓時醒過神,搖搖頭:“沒什麽。”低頭看向自己身前的畫,有兩筆畫得不是很好,依照他往日的習慣,是要棄掉重畫的,但又擔心耽誤她的進度,叫她掃了興,因此便忍了忍,繼續落筆。

而于寒舟見他重新畫起來,便跟着一筆一筆的畫。

本來心情有點不好的賀文璋,見着她這樣稚氣的畫法,頓時好笑不已。本來低落的心情,也慢慢淡去了。她總是有這種奇異的力量,只要看着她,跟她說說話,他就很難維持低落的心情。

緩緩搖了搖頭,他不再刻意去想不痛快的事,溫聲指點,引導着她把一幅畫給畫好了。

“很不錯。”賀文璋誇贊道。

于寒舟自己覺得是不錯的,雖然跟賀文璋的畫比起來差遠了,但畢竟是她第一幅毛筆畫嘛。

她笑着應了:“我也這麽覺得。”

賀文璋見她不害羞,不謙虛,不懊惱,倒是真的挺滿意的樣子,不禁失笑。如此看來,她是個心很淺,又容易知足的人。

是個很可愛的女子。

他不禁又想道,如今再也看不出她瘋狂又任性的模樣了。難道人一旦想開,就真的會大變模樣?

賀文璋本來不信的。但是他又想,她嫁給他這樣的人,一生都毀了,不想開一點,又能如何呢?

他心緒百轉千回,一時高興,一時悶悶,偏偏于寒舟這會兒只顧着看自己的畫,沒有注意到他。而等她新鮮完了,就到了用午飯的時候了。

“下午還畫不畫?”于寒舟将畫放回桌上,由着下人們收拾,仰頭看着賀文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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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眼亮晶晶,顯然很期待他能答應,賀文璋便點點頭:“好。”

“太好了。”于寒舟笑着一拍手,“走了,我們回去用飯。”

賀文璋不由自主地邁開步子,跟着她出了花園。

她就像是放風筝的人,而他就是那只風筝。她往哪裏跑,他便被牽引着往哪裏飛。

于寒舟不知他內心的諸多想法,興致勃勃地問道:“咱們下午畫什麽?還畫花兒嗎?”

“你想畫什麽?”賀文璋就問。

于寒舟是沒什麽進取心的,她畫畫兒純粹是為了玩,并不想着學了什麽就一直鑽研下去,很快對賀文璋說道:“不如我們畫人吧?上午不是有個膽大包天的,居然敢笑你我嗎?就畫她,叫她站着別動,我們畫她。”

膽大包天的翠珠,頓時可憐巴巴地告饒:“奶奶之前不是這樣說的,明明饒過我們了。”

于寒舟就笑道:“我那時說的是,誰再笑,就罰她踢兩百個毽子。我可沒說,你們不再笑,就不罰你們了。”

衆丫鬟們紛紛告饒。

一路熱熱鬧鬧的,回了長青院。

府裏的其他下人見了,紛紛稱奇:“怎麽大奶奶一進門,變得這樣熱鬧?”

“瞧見沒有?大爺臉上全是笑。”

“甚少見到大爺笑得這樣開懷。”

回了長青院後,如常用了午飯。過後賀文璋便要午睡,他腳步拖拉,走得慢吞吞的,還回頭看于寒舟:“你也睡一會兒吧,這樣醒來精神,畫畫看起來沒什麽,其實也耗神的。”

于寒舟聽了,頓時一驚:“是嗎?耗神厲害嗎?若是這樣,那我們下午不畫了,你身體才好,經不得累。”

賀文璋的嘴巴張了張,遂又閉上了,說道:“不厲害。我的意思是,睡一會兒,下午有精神。”

“真的嗎?”于寒舟追問道,“你可別硬撐,不然累着了,我可要生氣的。”

賀文璋頓時好氣又無奈。氣的是自己有心,無奈的是她沒心。

“不會的。”他說道,轉過頭去,往裏面去了。

于寒舟在外間的炕上坐了,不一會兒,也歪着眯上了眼睛。

既然賀文璋說了,那她就也睡一會兒好了。

丫鬟們見她也睡了,拿了條薄毯在她身上搭了,便輕手輕腳地退下去,不發出一絲聲響兒。

待賀文璋起來時,于寒舟也已經醒了,由着丫鬟們伺候着擦臉擦手。

“你睡了?”賀文璋問道,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于寒舟剛睡醒,還不是很敏銳,随口道:“你說的,睡一會兒精神些,我便眯了眯。”

賀文璋抿起了唇,臉上明顯透出一絲不高興來,這下于寒舟察覺到了,意外地看着他道:“怎麽了?這樣興致低落?沒睡好?”

不是沒睡好。

是她口口聲聲說當他是姐妹,結果叫他去裏間睡,她自己避嫌睡外面。

他本來應該高興的,因為她下意識中還是把他當男人看的。可是想到她因此而生出的那些疏離,就讓他高興不起來了。

他煩惱不已,偏還沒法說,緩緩搖頭:“沒什麽,可能做了夢,但是記不清了。”

這種事很常見,于寒舟也常常會做一些可怕的夢,醒來卻什麽也記不清。這種時候把那種情緒打斷就好了,于是她笑着指了指屋裏的丫鬟,對他道:“這幾個都是笑過我們的。先懲罰誰,璋哥指一個。”

丫鬟們頓時抱成一團,邊求饒,邊互相推诿:“指她,她笑得最大聲。”

“不是我,我笑了一聲就停下了,你笑得最久,惹了大爺不高興。”

被丫鬟們這樣笑聲一沖,賀文璋的情緒并沒有好起來,因為他不是真的做了噩夢。

反而見她笑着,跟丫鬟們逗趣,覺得心裏悶悶的。

“笑夠了就走吧,誰也逃不了。”于寒舟見賀文璋的情緒并沒有提起來,便打斷了丫鬟們,起身往外走去。

也許在太陽下曬曬,看看外面的景物,會好一些。

她又同他說話,問一些畫人物要注意的事項,跟畫花兒的區別,等等。

賀文璋一向跟她生不起氣來,很快那氣悶就消了,漸漸臉上露出笑意來,跟她說這個說那個。

不多時,便到了花園裏。

丫鬟們縱然一路笑鬧着推诿,卻也并不是真的推脫,不過是逗熱鬧罷了。此時被于寒舟一指,便規規矩矩站定了,由着兩人畫。

于寒舟在賀文璋這裏學了不少繪畫的技巧。

她并不笨,雖然也沒有多麽高超的天分,卻算得上聰穎的,賀文璋教她什麽,都能學得來。

兩人在花園裏消遣過了一天,待到傍晚,便往正院去了。

侯爺已經回來了,賀文璟也下了學,正坐在一處說話。見兩人進來,便打招呼。

“給父親請安。”

“大哥,大嫂。”

一時侯夫人也進來了,她剛剛出去處理了些府裏的雜物,見到于寒舟和賀文璋就笑了:“怎麽樣?顏兒跟着璋兒學作畫,璋兒教得好不好?”

于寒舟便答道:“璋哥教得很好。”

賀文璟就不能聽見她叫大哥為“璋哥”,每次聽都難受得坐不住。但是上回他惹了大哥動怒,再也不敢說什麽了,連眼神都不敢飄過去一個,生怕自己又瞪她,被大哥抓到,再教訓他。

晚飯,五人在桌邊坐了。

賀文璋面前的那一處,自然是擺着他用慣了的清淡寡味的飯菜。而桌上也多了于寒舟愛吃的,是侯夫人特意叫人準備的。

侯爺不多話,侯夫人又慈愛,于寒舟是很樂意跟他們一起吃飯的。人多了,吃飯都很香。

至于賀文璟,她已經将他從世界裏剔除掉了。他反正是不會信她,也不會跟她交好,那就當沒有這個人。她不惹他,他也別惹她就是。

一頓飯吃完,于寒舟沒什麽異樣,賀文璟卻是心裏酸溜溜的。

他看見了,哥哥不停往她那邊看,好像她是下飯菜似的。那眼神溫柔得滴水,簡直讓他大吃一驚。

他還能說什麽呢?哥哥明顯就是被引誘了。心裏郁悶的賀文璟,飯都沒有吃幾口。

“怎麽了?胃口不好?”侯夫人瞧見了,就問了一句,“比你哥哥用得還少。”

賀文璟:“……”低下頭,大口吃起來,不一會兒就把缺的那部分吃到了肚子裏。

“嗯。”侯夫人微微颔首,表示滿意。

于寒舟看着,忍不住低低地笑。賀文璋就問她:“怎麽?在笑什麽?”

“沒什麽。”于寒舟搖搖頭,總不能說,自己在笑侯夫人和賀文璟這對母子。

賀文璋見她不說,又悶悶不樂起來。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小心眼,便努力克制着,不讓面上露出來。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然後于寒舟和賀文璋就回了。

這樣的日子,一連過了半個月。

半個月內,賀文璋一次也沒有病過,這讓府裏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膽——他這樣的身體,生病才是正常的,不生病的時候極少,這麽久也不病一次,就好像一把刀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來,叫人十分不安。

就連賀文璋自己都有點慌亂,同時抱以極大的期待,怎麽回事?他不生病了?他身體好了是不是?

侯夫人對此最為關切,幾次三番問常大夫,大兒子到底怎麽樣了?

常大夫每隔三日就為他把一次脈,但是他什麽也沒說。直到連着半個月,賀文璋都沒有生病,常大夫才終于松了口:“不錯,繼續保持,興許活過二十歲也說不定。”

一句話出口,侯夫人高興得險些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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