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柳琇蕊殺氣騰騰地一腳踢開院門,絲毫不理會正抱着肥兔阿隐坐在院裏逗弄的小書童書墨,大步跨了進去,裏裏外外尋了一遍,卻沒有發現罪魁禍首紀大才子,她恨恨地一拳砸在廳裏的大圓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壺茶碗‘乒乒乓乓’響作一團,四只桌腳也跟着搖搖晃晃,生生吓壞了剛跨進來的小書童。
“你家那壞胚子少爺去哪了?”她轉過身來滿臉煞氣地盯着書墨問。
“少、少爺用、用過早膳便去、去了你、你家尋柳、柳二伯去了!”書墨結結巴巴地回道。
太可怕了,簡直太可怕了!平日瞧着嬌俏柔弱的阿蕊,竟然會有這麽兇悍的一面!
“我是問他可回來過?”柳琇蕊咬牙切齒。
“不、不曾!”小書童身子抖了抖,顫着聲音回。
柳琇蕊恨恨地跺了一下腳,兇狠地一字一頓道,“他最好在外頭躲一輩子,別讓我逮着了!”
壞胚子、臭無賴、登徒子!
她生平頭一回被人如此對待,加上又是熟悉的人,一時被吓住忘了反應,這才讓紀淮得以全身而退。待她回過神來,也顧不上心中那絲絲異樣感,立即追殺過來,誓要将這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壞胚子碎屍萬段!
書墨畏懼地望着她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直到對方身影徹底消失在他視線裏,這才暗暗松了口氣,拍拍胸膛道,“吓死我了!”
再說紀淮出其不意地撂下了話,可到底理不直氣不壯,又怕柳琇蕊直接打破他的念想,這才急匆匆落荒而逃。
他尋了處幽靜的地方,将跑得有些亂了的發髻及衣袍整了整,想想方才的大膽,不由得輕笑出聲,他真是想不到自己也會做出如此無賴的事來。
再回想一下柳琇蕊平日總罵他是假道學,枉讀聖賢書,如今想想,或許他骨子裏便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
“紀公子!”輕柔的女子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他循聲回頭,認出是當初在永昌鎮抛下柳琇蕊的那名女子,退後幾步拉開彼此的距離,斂斂神色,客氣而疏離地作了個揖,“姑娘!”
章碧蓮定定地望着他,用力咬着下唇,方才她目睹了小樹林那一幕,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強烈的不甘與妒恨。她原是村裏姑娘們暗暗羨慕的對象,有個才華出衆又出身富家的未來夫君,如今原本應該仰望她的人卻明裏暗裏地看她的笑話。
柳琇蕊不過是平日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頭,雖有個舉人外祖,但到底是外來人家的姑娘,又哪及得上村裏那些世世代代紮根的人家。如今這跟在她身後轉的黃毛丫頭居然入了鎮裏出名的紀家的解元公子的眼,對比自己,這怎麽能不讓她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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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清楚柳家隔壁那位紀公子正是永昌鎮今年新出的解元,皆因黃吉生與他出自同一間書院,與柳琇蕊在永昌鎮見到他的那回并非她初次見他。
紀淮見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心中有絲不悅,“姑娘若無事,在下便告退了!”
“紀公子,我、我是阿蕊的好姐妹……”章碧蓮下意識便叫住了他,結結巴巴地表明身份。
紀淮神色平淡,一言不發地望了她一眼。
章碧蓮見他如此反應,又想想自己的遭遇,一時沖動便脫口而出,“你莫要被她的外表騙了,她根本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麽無辜單純。上一回那梁金寶只不過說了句願納她為妾,便被她脫了衣物綁在了樹底下。”
紀淮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這樣的人,竟然還敢自稱是阿蕊好姐妹?
“果不出所料,阿蕊真乃世間少有之真性情女子,吾輾轉十八載得遇此佳人,幸哉幸哉!”紀淮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碧蓮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她便是一時聽不明白對方這番文绉绉的話,但對方那□□裸的慶幸歡喜表情也表明了他的意思。
她心中又是恨又是惱又是不忿,終是咬咬唇轉身跑了。
紀淮收起動作,冷漠地掃了一眼她遠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絲狠厲,若是她膽敢傷害他的阿蕊……
又想到章碧蓮方才那番話,他下意識便抽抽褲腰,自言自語道,“那丫頭,原來竟是這般兇悍!”
轉念一想,又不禁喜滋滋,那梁金寶只不過說了句讓她作妾的話便得了那般下場,他可是親過她的,可她卻沒那般待他,看來這丫頭心裏肯定是有他的!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阻止了柳琇蕊氣勢洶洶的腳步,亦讓紀淮得以成功地潛回了住處。
明明晌午之前還是陽光明媚,轉眼之間便烏雲密布,電閃雷鳴,沒多久便‘噼噼啪啪’地砸起了豆大般的雨珠,這一下便持續到了起燈時分都沒有停的跡象。
“這場雨,可真反常啊!”柳敬南背着手望着屋外越下越大的雨,透出去的燈光映在地上,照出一*激起的雨花。
“往年這時候從不曾下過這樣大的雨,今日确是怪了些。”高淑容一邊疊着衣裳,一邊随口回了句。
柳敬南輕嘆一聲,這樣反常的大雨,當年在京城也曾遇到過,并且接連下了數月有餘,待雨過天青後,柳家卻迎來了噩耗。
“也不知明日能否停了,若是再這般下,想來也去不了鎮上。”高淑容收拾妥當後,望了望越下越大的雨,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原本還與大嫂約好了一起到鎮上再添置些大侄兒成親所需物件,如今看這架勢,想來是難以成行了。”
“日子可都定好了?”柳敬南替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後才問。
“前些日子大嫂請人擇了幾個黃道吉日,如今便待葉老爹那邊意見如何,兩家都無意見了才好定下。”高淑容回道,頓了頓又頗有些慶幸地道,“虧得前幾日阿河阿海他們幫葉家重新鋪了屋頂,否則這般大的雨,也不知他們父女會遭多少罪呢!”
與高淑容一般慶幸的還有葉英梅父女兩人,屋外的大雨傾洩如下,以往逢雨天都會漏水的屋頂如今卻沒有再滴落一滴水到屋裏。
“多虧了柳家,否則今夜又得半夜爬起換接水盆子了!”葉老漢感嘆一聲,飽含着濃濃的感激。
以葉家這般家境,女兒能尋到那樣宅心仁厚的夫家,确是天垂憐,他便是就此兩眼一閉、雙腿一伸,也能安心離去了。這些年他深知自己拖累了女兒,也曾有過了結殘命的心思,可卻放心不下女兒。
葉英梅将裝着熱水的木盆放在地上,一邊蹲下來替他除去鞋襪,一邊道,“爹,女兒替你捏捏腿吧,雖如今尚未到梅雨季節,但這般雨天亦是注意些。”
葉老漢那條跛腿,逢雨天便會抽痛,尤其是每年的梅雨時節,更是痛得厲害,後來高淑容教了葉英梅一套手法,讓她試着給他按捏小半個時辰,這才稍減輕了他的痛苦。
“一眨眼爹的梅子便可以嫁人了,這些年辛苦你了!”葉老漢望着替他按捏完又忙着縫補衣服的女兒,想想女兒這些年的不易,忍不住長嘆一聲。
“爹你胡說什麽呢?這都是女兒應該做的,又哪有辛不辛苦!”葉英梅将燈芯微微挑一下,屋裏的光線剎時便又明亮了幾分。
“耀江是個可托付終身的,柳家大伯夫婦亦是仁厚的,便是另幾房人,均不是那等會作踐人之人,你嫁進去,日後要好生侍候夫君,孝敬公婆!”
葉英梅聽他提起未來夫君,臉上一紅,有幾分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蚊吶般道,“知道了!”
葉老漢見女兒如此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又道,“柳家大伯的提議雖是一片好意,但爹在此處已經住了大半輩子,一時半會的也不習慣挪地方。再者,出嫁從夫,你既嫁了人,又怎可三頭兩日回娘家。”
“爹,這個女兒可不能答應你,你一個人住在這我又怎能放心得下,雖說柳家與這不算遠,但終究也算不得方便,您若是有個什麽事需要人幫忙,豈不是連……”葉英梅放下縫了一半的外袍,不贊同地道。
葉老漢正欲再勸,便聽屋外響起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他忙制住欲起身往外的葉英梅,揚起聲音問了句,“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