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元帥柳震鋒,半生戎馬、一世威名,可惜晚節不保。朝野上下提起這位戰功不菲的大元帥,無一不是搖頭嘆息。

柳琇蕊兄妹二人走後,紀淮靜靜坐在書房內,想想那位柳元帥,良久,才發出一聲輕嘆。

或許,他看中的女子,有個了不得的出身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讓我與孩子們到易州去?”高淑容放下手中桃木梳,轉過身來滿眼是不可置信。

“你聽我說。”柳敬南走上前來環住她的肩膀,“這也是暫時,待我——待我辦完事,便親自到陶府接你們。”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何要将我們送走?我總覺得不太對勁,你究竟在瞞着我什麽?”高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試圖從他眼裏尋出答案來。

柳敬南微垂眼睑,避開她的目光,片刻,才摟着她啞聲道,“相信我,待我回來之後,便将所有的事全部告知你。”

“包括你的過往?”

柳敬南身子一僵,半晌才沉聲回道,“是,包括我的過往,所有的過往!”

高淑容沉默不語。嫁進柳家這十幾年,她便是再不聰明也能察覺到這柳家人的不同,單是關氏那些輕視的眼神及那比那縣老爺夫人還标準的禮儀動作,再加上雖一身樸實無華農家婦女打扮亦無法掩飾其雍容貴氣的李氏,這些都足夠讓她清楚她的夫家,或許并不是普通的獵戶人家。只不過,她原本看中的也只是柳敬南這個人,無關他的身世背景,只要他願娶,她肯嫁,還有什麽可在意的?

“易州,我便不去了,讓孩子們去吧,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回珉安村住一陣子,直到你回來。”高淑容思量了片刻,這才從他懷中擡起頭道。

見他似是再想勸,她又接着道,“我不問你此行要做什麽,但你也別當我是傻子,臨行之前将妻兒送走,這代表你此去或有危險。”

一個人若是再無後顧之憂,那他行事便會毫無顧忌,她不走,只是為了讓他心有牽挂。

柳敬南怔怔地望着她堅定的眼神,勸說的話堵在了喉嚨當中,怎麽也無法說出來。此行可有危險他并不确定,送妻兒離去也只是為了預防萬一。祖父、父親與叔父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不止,還擔了二十幾年的污名,他為人子孫,又怎能不站出來還他們一個清白,同時亦替枉死的三千将士讨個公道!

柳家當年變賣家産,所得銀兩全數給了挽城之戰中與祖父他們一同戰死的将士親屬,一窮二白遠避祈山村。又先後經歷了祖母及母親離世、大嫂小産、三弟妹水土不服纏綿病榻,這當中的艱難不易如今想來都讓他滿是心酸。

安炳德帶來的那封信,記載着當年那場戰役的一切,包括祖父身邊的副将馬航雲如何出賣他,導致全軍覆沒的慘劇。抽絲剝繭,他大概亦能推出安炳德的死,兇手到底是何人。便是葉家父女的無端慘死,他都能猜測幾分,極大可能是察覺了兇手什麽不妥之處而被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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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高淑容一般不願離去的還有李氏,她聽了柳敬東的話後便将頭搖得如撥浪鼓,“我不走,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易州陶家雖無人在朝為官,但人脈甚廣,與晉安侯府又是姻親,陶府二房那位慕夫人,更是出自慕國公府。我們到了陶府,将來你們便是有事,對方亦不敢到陶府生事。只是,江兒如今下落不明,你身子又不好,我又怎能獨自一人離去。此話你無需多講,我是斷斷不會同意的!”

柳琇蕊自從紀淮家回來之後,心中便隐隐有個想法,那個元帥柳震鋒,或許與自家有什麽牽連。聯想那句曾讓她苦苦思索了幾日的‘落地鳳凰不如雞’,還有安伯伯到來那晚聽到的又是将軍又是丞相之類的話,這種想法便更堅定了。

她将自己這番推測告知兩位兄長,柳耀河聽罷,再想想安炳德臨死前死死護着的那封信,雖他無法得知信中內容,但妹妹這番話,再加上他觀察留意所得……他眼神幽深,若有所思地撫摸着下巴。

魯耀宇突如其來的到來讓柳琇蕊又生出想法,難道伯父他們終是打算讓官府插手安伯伯的死了?只是未等她打探清楚,便聽聞柳敬南欲将她們兄妹三人及堂弟柳耀湖一同送往易州陶家,魯耀宇的到來便是親自護送他們上路的。

兄妹幾人自是不願,可柳敬南根本無視他們的意見,直接便下了命令,讓柳家兄弟跟着陶家先生好好念書。

“爹,我是姑娘家,不需要拜先生的,就讓我留在家中陪你和娘吧!”她扯着柳敬南的袖口輕聲軟語懇求道。

柳敬南定定地望了望她有幾分肖似過世母親的臉,許久才又板下臉道,“你往日規矩實在極為欠缺,陶家一脈書香傳家,陶家姑娘溫柔娴靜、知書達禮,陶老夫人與你祖母交情甚篤,為父正是懇請陶老夫人好生教導教導你女子應有的舉止行事。”

柳琇蕊的臉瞬間便垮了下來,片刻似是想到什麽,又是滿眼期盼地望着他,“爹,我祖母是什麽樣的人?怎的從來未曾聽你提過?”

柳耀河兄弟聽她這樣問,亦是一臉期待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柳敬南怔愣,他的母親是怎樣的人?柳府掌事主母,溫柔賢惠,孝敬公婆、善待舅姑、和睦妯娌,卻又性情堅毅,在祖母過世後硬是跟着他們兄弟四人隐居這小小的祈山村,身處逆境亦是樂觀豁達。

柳家兄妹三人見他久久不語,也不敢催促,只至柳敬南回過神來,見三雙亮晶晶地眼睛盯着他,壓抑了許久的心情仿似照入了一絲陽光,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你們的祖母,是個慈愛仁厚的長者,只可惜過世的早……”憶及母親的病逝,他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心中對那無恥小人馬航雲更是痛恨入骨。

饒得柳琇蕊兄妹幾人再不甘不願,也得跟着魯耀宇坐上了馬車,除了離家追兇的柳耀江,柳家小輩幾個全被打包送了上開往易州的船。不只李氏與高淑容不願離去,便是聽聞丈夫亦不走的關氏,同樣不願意,也只是将獨子柳耀湖送了去。

柳琇蕊抹着眼淚沖着岸上的父母招手道別,這一去,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她心中一點譜都沒有。柳敬南雖說是送他們幾個到易州拜師,可她一個姑娘家又需要拜什麽師呢?

直至親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茫茫天際間,她才擦了擦眼淚,打算回頭尋兄長。

“大哥呢?”她左看右看不見柳耀河,便問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柳耀海。

“大哥?方才還在,這會倒沒留意。”柳耀海撓撓頭。同樣是眼睛紅紅的柳耀湖亦是搖了搖頭,“不曾留意!”

柳琇蕊急得跺了跺腳,“我去找他!”

“不必了,你大哥偷偷溜下了船,想來這回應該與你父母一同返家了!”一身藍衣的魯耀宇走了過來,将手中的紙條遞給了柳琇蕊。

一路順風!工工整整的熟悉字跡,正是柳耀河的,看着裁得整整齊齊的紙張,想來是早有準備。

“大哥可真狡猾!”柳耀海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可不就是狡猾嗎?自己一早有準備,卻把他們兄妹兩人扔在船上。

柳敬南目瞪口呆地望着沖他笑嘻嘻的長子,簡直不敢相信這小子居然能從神捕魯耀宇手中溜走。

“爹,我不能走!你與小叔叔離家,大伯母有伯父照看,三嬸有三叔顧着,可娘親呢?她身邊怎能沒人?”柳耀河見他臉色一沉便要責罵,急急出聲堵住了他的話。

“再者……”他上前幾步,伏在柳敬南耳邊低聲道,“兒子雖愚鈍,但多多少少能猜得到家中發生了什麽事,我的曾祖父,便是那位曾經威名赫赫的柳元帥吧?”

柳敬南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盯着長子,見他笑得如同狡猾的小狐貍一般,一副‘你什麽也瞞不過我’的得意神情。

他嘴角抖了抖,到底是小看了這個兒子,雖知道他比幼子聰慧些,但倒沒想到居然還能猜測到祖父的身份。

柳耀河神情一斂,又壓低聲音道,“兒子若是猜測不錯,爹與小叔叔此行便是去替曾祖父讨回公道,還有安伯伯的死,以及那封信……”

柳敬南長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道,“到了家中,為夫再與你詳說!”

兒子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亦無需再隐瞞,終究是柳家子孫,總得讓他清楚自已祖輩是怎樣的人,萬一他将來有何不測,亦不會讓兒子當個眼前一抹黑,連仇家是何人都不清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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