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翌日,因兩方目的地一致,公主位尊,車駕自然先行,柳家的緊随其後,兩撥人馬繼續朝京城出發。

經過文馨長公主召見那一回,高淑容原本不安的心緒反而漸漸平複了下來。這個夫君是她所選,是好是歹她都不會後悔當年的決定,十幾年風雨同路,她自問盡到了為人.妻、為人母應盡的一切責任。假若天不遂人願,君無情,她便休!

馬車輪子輾壓在大道上,發出一陣‘咕碌碌’的響聲,雄渾巍峨的城牆矗立前方,那便是大商國的京都。

急促的駿馬從城門處疾馳而來,掠過前方的公主府車駕,朝着柳家奔去……

正茫然地坐在車內的文馨長公主,心中似有所感,猛地掀開窗簾子,只看到一個讓她每每想起便悔痛難忍的熟悉身影。

“擎……”她下意識便要呼喚,可馬上的男子眨眼間便從她眼前掠了過去。

“公主!”千婵被她不顧身份的行為吓了一跳,慌忙出聲提醒。

文馨長公主恍若未聞,怔怔地望着那個離她越來越遠的身影,而她自己,則被馬車載着往相反方向而去……

道不同,何以攜手百年?

柳家車隊前,柳敬南翻身下馬,強自抑住心中激動,大步上前緊緊握住剛從馬車上下來的柳敬東雙手,眼眶微紅,“大哥……”

柳敬東亦是熱淚盈眶,他反握住柳敬南的手,顫聲道,“大哥知道,大哥都知道!”

一旁的柳敬西擦了擦眼中淚花,拍拍兄長緊握住的手道,“大哥、二哥,此處人多不便,還是先回府再說!”

兄弟倆各自整理一番,柳敬東望望二弟欲言又止的神情,微微笑道,“二弟妹坐後頭第三輛馬車!”

柳敬南佯咳一聲以掩飾微微泛紅的一張老臉,轉過身去拍拍迎上前來的長子柳耀河的肩膀,大步朝妻子乘坐的馬車而去。

高淑容先是聽得前頭似是有人喚了聲‘二爺’,尚未來得及細想這二爺是何人,馬車便停了下來。片刻,車簾被人從外頭撩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鑽了上來。

“阿容……”熟悉的輕語,卻又打扮得讓她有幾分陌生的枕邊人,讓高淑容有些許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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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敬南見她呆呆地望着自己,與平日爽脆利落的樣子大相徑庭,眼中不由自主地溢出幾分笑意來。

“阿容……”他湊到她身邊,靠近她耳邊又是低低地喚了一聲。

溫熱的氣息噴得她耳朵癢癢的,高淑容一邊揉揉泛紅的耳,一邊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做什麽這般叫來叫去的!”

柳敬南見她瞬間便回複過來,不禁輕笑出聲,長達半年之久的心中郁結似是随着這聲輕笑散了開來,他低低嘆息,猛地摟緊妻子的腰肢,将腦袋搭到她的肩窩上,甕聲甕氣地道,“讓我靠一靠!”

高淑容意外他的親近與脆弱,成婚十餘年,這還是頭一回在白日裏柳敬南這般親近她,亦是頭一回在她面前表露出這種茫然無助的脆弱神情。

她一動不動地由着他越摟越緊,原有些許僵硬的身子慢慢便軟了下來,良好,才擡起手輕輕地回抱住他。

柳敬南感覺到她的溫柔憐惜,不由得抱得更緊了些,似是要從對方柔弱的身子裏吸取勇氣一般。

馬車外又陸續響起幾道聲音,不一會車輪子便徐徐地動了起來,車內卻是洋溢着濃濃溫情……

**

威國公府內,久別重逢的柳家人齊聚一堂。

柳敬東坐在主位,望了望一臉疑惑地盯着自己的侄兒侄女,想到仍未歸來的長子,心中一陣憂慮。

“大哥,事到如今,還是将柳家之事詳盡說與他們聽吧!”柳敬北率先打破平靜。這個他們,指的自然是柳家歸隐後才進門的高淑容及柳耀河等小輩。

柳敬東點點頭,便将當年他們兄弟三人跟随祖父、父親及叔父征戰沙場,祖父被信任的得力副将馬航雲出賣,于挽城當中落入敵軍圈套,與三千将士一同戰死,以及後來柳家功過相抵,祖母柳太君散盡家財,帶着他們歸隐祈山村之事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柳耀海聽得青筋爆起,滿臉殺氣地道,“那個卑鄙小人馬航雲呢?如今怎樣了?”

柳敬東一頓,将目光移至柳敬南身上。

柳敬南沉默片刻,才沉聲道,“死了,自盡而亡!”

柳敬東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又望望一言不發的柳敬北,這才接着道,“如今聖上隆恩,還祖父清白,柳家亦奉召回京。只是,如今畢竟不比當年,朝中之事,甚至京城各家彼此關系如何,我們都是一抹黑,今後還需謹慎行事!”

衆人齊齊應了聲。

柳敬東又轉頭望向承襲了過世的叔父爵位的堂弟柳敬北,“四弟,侯府那邊如今人手可夠?”

柳敬北點點頭,“足夠了!”

同啓帝不只追封柳震鋒為威國公,就連與他一同戰死的兩個兒子亦得了封賞,長子柳铮源承襲國公爵位,次子柳铮廷獲封鎮西侯,一門雙爵,極盡榮光。如今柳敬東便是新一任的威國公,柳铮廷的獨子柳敬北則為第二代的鎮西侯。

柳家當年所在的府邸已被柳太君賣了出去,同啓帝另賜了兩座宅院分別作為威國公府與鎮西侯府,兩府僅隔着一條街。因柳敬北孤身一人,無妻無子,府中諸事便需由兄嫂幫他打理。

柳家四房相扶相依二十餘年,乍一分離,均感不适應,是以柳敬東兄弟三人仍是共居威國公府,柳敬北雖另有府邸,但亦希望能與兄長們同住。

衆人商議過後,見天色不早,遂決定擇日再議未盡事宜等。

直到屋裏只剩下柳敬東與柳敬南兄弟兩人,柳敬東才問,“二弟,那馬航雲之死是否別有隐情?”

柳敬南搖頭,“大哥,馬航雲确是自盡而亡,這一點,我與四弟均是親眼所見,絕無半點虛假。”頓了一下,又道,“馬航雲背主害了那麽多人命,老天亦看不過眼,這二十幾年來馬家兒郎大多短命,馬航雲膝下僅餘一個孫子。我與四弟夜探馬府,持着炳德遺留的書信逼問他前因後果,他……供認不諱,只道這二十餘年飽受良心折磨,早就不堪重負,如今願以死謝罪,只希望我們放過他的獨孫……”

柳敬東冷笑一聲,“飽受良心折磨?若不是鐵證如山,炳德拿到了當年他出賣祖父、勾結西其人的書信,他會這般幹脆利落地認罪?還有炳德的死,若說與他無關,我是絕不相信的!”

“後來又如何?我們那好‘馬叔’便這樣輕輕松松地自盡了?”他平複一下心中怒氣,又接着問道。

柳敬南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不是,他是在親眼目睹……獨孫……項上人頭時……自盡的!”

“什麽?”柳敬東大吃一驚,“這是何人所為?”

柳敬南又是一陣沉默,半晌,聲音飄忽着道,“是……耀江!”

柳敬東大驚失色,猛地站起來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全是不敢置信,“你說是何人?何人殺了那馬航雲的獨孫?”

“是耀江,耀江提着馬成平的人頭擲于他面前……”

柳敬東臉色鐵青,良久,才癱坐在太師椅上,喃喃地道,“我早該猜到的,葉老兄父女的死,想必是受了柳家連累。他們世代居于祈山村,又哪會得罪什麽人,縱是與人有幾句口角,可……可又不是什麽深仇大恨,哪個會如此兇殘地取他們性命!”

想到枉死的葉家父女,他苦澀地阖上雙眼,将眼中淚意逼下去,聲音沙啞着道,“江兒,可是一路追兇尋到了那馬成平?”

柳敬南心裏亦不好受,不只為了無辜慘死的葉家父女、千裏送信的安炳德,還為了性情大變的柳耀江。他根本不敢相信原本性情溫厚平和的侄兒,竟然變得那般狠厲,渾身上下充滿着濃濃的戾氣,讓人,輕易不敢接近。

當初那個爽朗溫和的柳耀江,也許在葉英梅死去的那一刻,便也跟随着去了。如今的柳耀江,是被仇恨充斥心房的柳耀江!他甚至不敢去想,這個報了仇、雪了恨的柳耀江,餘生又将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

“确是如此,他一路追尋真兇,直至尋到了馬府,查明了兇手的真實身份,趁着馬成平外出之時,便出手取了他的性命……”

柳敬東苦笑,“是了,他離家之前便對官府失望透頂,又怎可能将查到的真相再報官,自然是親自動手替葉家父女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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