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柳琇蕊心不在焉地抄着最後一遍的《女則》,才抄得幾個字,她便提着筆怔怔地望了望窗外,早兩日便聽府中下人議論着這回的恩科會試,現今這個時辰,那書呆子應該在考場上了吧?以他平日時不時酸溜溜地掉書袋子的樣子,加上臨考前大半個月還時不時往國公府裏跑,似是胸有成竹,想來這次考試應該問題不大吧?
‘滴答’的一下響聲,讓她回過神來,低頭一望,見寫了幾個字的雪白宣紙上染了一團墨跡,想來是她方才蘸在筆上的墨滴落了下來。
她單手拍了拍臉頰,将筆搭在架上,用力把弄壞了的紙揉成一團扔到了簍子裏,自言自語道,“那書呆子有什麽好擔心的……”話未說完,她先是一愣,繼而嘀咕道,“那壞胚子,誰會擔心他!”
柳耀海帶回來的消息讓柳家長輩們不由得松了口氣,原來同啓帝并無意要納柳琇蕊為妃,更不曾有為她指婚的意思,也不知皇後到底是怎樣誤會了的。
柳敬北望了望神情飛揚的柳耀海一眼,突然出聲問,“耀海,你是怎樣打探到皇上這番意思的?”
柳耀海行至桌邊,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咕碌碌’地灌了下去,這才擦了擦嘴,理所當然地道,“自然是直接問他啊!”
此話一出,屋裏一片安靜……
柳敬北無奈地望了一臉莫名奇妙的侄兒一眼,這個一根筋的家夥,真的适合伴君側嗎?
柳敬西咳嗽幾聲,這才問道,“你是如何問的皇上?”
“我就問他可是想納我妹妹為妃,又或者是想将她賜婚給什麽人。”柳耀海老實地回道。
柳敬西又是一陣咳嗽,半晌,才望了望柳敬南。
柳敬南頭疼地揉揉額角,這混賬!真是讓人少操心片刻都不行,他到底将皇上當成了什麽人?竟然如此、如此幹脆利落地便問出那樣的話來。
“那皇上便直接與你說,他并無意納妃,更無意指婚?”柳敬東抑住臉上笑意,和顏悅色地問。
柳耀海點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想來當皇帝的都是一言九鼎,應該不會騙我才是。”
柳敬東佯咳一聲,遮掩差點噴出來的笑聲,好笑地道,“确是這樣沒錯,皇帝都是金口玉言,他既是這個意思,那便就是這個意思了。”
柳耀海憨憨地再點了點頭,“大伯父說的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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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此事不過虛驚一場,便卻給柳家衆人敲響了警鐘,孩子們的親事真的不能再拖了,尤其是作為府中唯一的姑娘,柳琇蕊的親事更是要早些落實下來才是。
會試進行到了最後的一日,高淑容坐在桌邊繡着小屏風,柳敬南歪在榻上翻着書。
“也不知慎之考得如何了,折騰了這些日,想來吃睡都好不到哪去。大嫂那邊據說是派了人到貢院門外候着,等他出來便先接他來家裏,好好替他補補身子。”她一邊穿針引線,一邊随口道。
柳敬南聽她提起那個觊觎寶貝女兒的小子,冷哼一聲,也不搭話。
柳敬南與紀淮奇怪的相處仍在持續着,無論對方如何冷淡,紀淮依舊一得空便往他跟前湊,态度誠懇、舉止謙恭。如此一來,倒越發顯得柳敬南不近人情,讓高淑容亦看不下去了,這不,如今她便要替紀淮打抱不平了。
“他年紀輕,便是犯了錯也是人之常情,你比他虛長這麽多歲,有什麽不滿意的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如今這般冷冷淡淡的,倒讓人覺得你刻意為難小輩。”高淑容停下手中動作,回過頭來望着柳敬南道。
柳敬南聽了心中越發的惱怒,那個混小子!
他哼哼唧唧地在榻上轉了個身,背對着高淑容,就是不肯表明态度。
高淑容見他如此反應,倒像個耍小脾氣的孩童一般,不禁好笑。她放下手中木梳,走到榻邊坐了下來,輕輕推了推越活越回去的夫君一下,“哎,說你呢!怎的像個三歲小孩一樣,還生起悶氣來了!”
柳敬南挪了挪身子,拒絕她的觸碰,嘴裏嘀嘀咕咕,“反正你就是覺得我是個為難小輩的混人,再多話說了也沒趣!”
高淑容更感好笑,用力戳了戳他的後肩,“你還跟我對上了!都多大歲數了!”
柳敬南往榻裏頭又挪了挪,就是不肯回過身來。
高淑容搖頭笑笑,重又坐下繼續繡着未完工的屏風,閑聊道,“今日又有兩家夫人向我打探阿蕊的親事,這京裏的适齡男子倒也不少,可我初來乍到的,也不大清楚對方品行如何,故也不敢輕易許下來。畢竟這婚嫁大事不同兒戲,萬一挑了個不靠譜的,那還不誤了女兒一輩子!”
頓了一下,又嘆息一聲道,“自經過上一回與永寧縣主的沖突後,阿蕊的名聲便不太好,如今這些上門提親的,想來也不是沖着她本人而來,這從說的不是次子便是小兒子中便可窺知一二了。”
柳敬南猛地轉過身來,忿忿不平地道,“我的女兒怎麽了?哪裏就如此遭人嫌棄了?她秉性良善、孝敬長輩、友愛兄弟,德言容工樣樣不差!要我說,這京裏就沒幾個年青人能配得上她的!這都什麽歪瓜裂棗,也敢遭踐人?”
高淑容被他這般大的反應吓了一跳,待聽完他的話不禁‘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嗯,你的女兒自然是最好的,那些歪反裂棗根本配不上!”她忍笑點頭附和道。
柳敬南又想到了觊觎自己女兒的紀淮,冷哼一聲,再次背過身後,順手将錦被拉了拉。
紀淮拖着有些沉重的腳步出了貢院大門,又與相識的幾位友人道過了別,這才瞧到一早便守在外頭的書墨一邊向他這邊跑過來,一邊歡喜地揚着手,“少爺少爺。”
他微微一笑,由着小書童歡喜地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威國公府派來接他的馬車前,便見國公府的二管家恭恭敬敬地向他躬了躬身,“紀公子,奴才奉國公爺之命來接你,侯爺如今亦在國公府中。”
紀淮客氣地向他回了禮,“有勞了!”
到了國公府自然得到了柳家長輩們的熱情招待,只是衆人也知道他累得不輕,是故也只是簡單問了幾句,便讓人擺膳。紀淮飽餐了一頓,又痛痛快快地淨過了身,這才倒在了房中那張花梨木大床上,不一會便進入了夢鄉。說到底,這持續數日的考試确是把他給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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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琇蕊解了禁足,又按柳敬南要求抄完了女四書,雖然在交抄書成果的時候又被柳敬南訓導了一頓,可到底不用再整日關在屋裏,這也讓她心情愉悅起來。
這日,她在屋裏用了些茶點,便帶着佩珠到園子裏走動走動。
園裏林木扶疏,怒放的鮮花迎風搖曳,水石亭臺、小橋曲徑,處處是閑雅宜人的景致。她随手折了枝枝條,迎着柔和的清風惬意地微阖雙眼,總不能出來,她都快要被憋死了!
一陣嘈雜聲隐隐傳來,她輕蹙秀眉,擡頭往聲音響處望去,似是見到紀淮有些狼狽的身影,繼而又見父兄等人出現,她往前幾步,伸着脖子欲看個清楚,卻又被叔伯幾人的身影擋住了視線。
“你去前面打聽打聽,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柳琇蕊無奈,只得側頭吩咐佩珠。
佩珠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半晌,佩珠回來禀道,“小姐,據聞紀公子說了些話惹惱了三少爺,三少爺嚷嚷着要教訓他一頓呢!”
柳琇蕊更感好奇,心中暗暗嘀咕,先是爹爹,然後是二哥,往日無往不利的書呆子如今要受挫了?只不過,他到底做了什麽事能先後惹惱一向與他交好的父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時又不知要尋什麽人來問詢一番。
這晚她到父母屋裏請安,屋外的小丫頭見她過來,正打算進去通報,柳琇蕊卻制止了她,擺擺手讓她下去了。
“我倒覺得慎之甚為不錯,若不是怕紀家父母急着抱孫,當初在祈山村我便有這層意思了。如今他這般做法,雖不太合規矩,可那又怎樣嗎?若他真能如他所言那般對阿蕊,阿蕊一輩子順心和樂,那這些規規矩矩的又算得了什麽!”高淑容蘊含着喜悅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讓柳琇蕊的腳不知不覺便停下來,緊接着便心中一突。
她忍不住又往前幾步,繼而又聽到柳敬南的聲音,“那小子居然那般早便存了心思,真是……不行,想娶我的女兒,哪有這般容易!”
她整顆心跳得更厲害,娶?誰要娶誰?紀書呆?她?
這想法一冒頭,她便先吓了一跳,心跳得亦更加劇烈,直跳得她忍不住将手輕輕按在心口處,只盼着能讓它稍稍緩下來。只是,她的臉上卻慢慢染滿了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