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柳琇蕊氣怒難消地回了屋裏,心中暗暗咒罵那個總愛戲弄人的書呆子。

“臭書呆子,真可惡!”她恨恨地一拳砸在圓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壺茶碗‘乒乓’作響。

“阿蕊,當我媳婦,可好?”可當她平靜下來時,紀淮那句話又如魔音一般使勁在她周遭回響。

“不好不好,才不好!”她捂着耳朵拒絕再接受荼毒。

這晚,她靜靜地躺在床上,腦中依舊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起紀淮今晚最後那句話。也許是夜深人靜更易讓人頭腦清醒地進行思考,她怔怔地望着帳頂陷入沉思。

紀淮這書呆子雖有些書生酸氣,可實際上卻不是個迂腐的,對她某些不合規矩的行為亦不以為忤,這一點比她的外祖父高老舉人要好些。她,應該是不讨厭他的,雖然他經常氣得她跳腳,在她面前亦多了幾分無賴。

如今這句話……

她心如擂鼓,這種事怎可能拿來玩笑,他……是認真的?早些日子聽到的爹娘交談的話又再浮現出現,她心跳愈發急促。

整整一晚,她都輾轉難以入眠,心裏似喜似惱,直到天将朦朦亮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燕州紀淮?”永寧縣主驀地從榻上站了起來,滿眼不可思議地望着賢太皇太妃。

雍容慈愛的太皇太妃好笑地搖搖頭,“都大姑娘了,怎的還這般乍乍呼呼的?若是以後當了別人家的媳婦,那可不是要惹笑話嗎?”

永寧縣主胡亂應了一句,這才又在她身邊坐下,急切地追問,“外祖母,您選的人是今科狀元?那狀元是來自燕州的紀淮?”

“正是!這回你可不能再推三推四了啊!這紀狀元才學可算是頭一人了,加上年紀也輕,将來的前途必是有的!”

“不行,我不同意!若是其他人還有商量的餘地,就這姓紀的絕對不可以!”永寧縣主恨恨地道。

自回京後,她先是被禁足抄書,繼而苦練‘螳螂腿’以報一腳之仇,後又受了不适宜外道的傷,倒是一時忘了去尋那個臭書生,如今外祖母為自己挑的夫婿人選竟然是他?

一想到對方曾那樣羞辱自已,她使氣不打一處來!

“這紀淮有何不可?外祖母瞧今科的進士當中,他可是最出色的!”太皇太妃奇道。

“總之他不行,您還是換一個吧!”永寧縣主幹脆耍賴。

“你當挑夫婿有那麽輕松嗎?想換就換!就這紀淮,也是外祖母留意了許久才訂下的人選。”賢太皇太妃沒好氣地道。

“您一向疼我,便再換一個吧!”永寧縣主撒嬌道。

“婚姻大事豈同兒戲,你對這紀淮到底有何不滿?”太皇太妃堅持不允。

“有些人天生便是讨人厭,總之我就是瞧不上他,選他還不如上回那位。”

“你可是見過這紀淮?怎的聽你這語氣像是認識他一般?”太皇太妃奇道。

永寧縣主動作一頓,不自在地別過臉去,片刻才不屑地道,“他是何等身份,我是何等身份?又怎會認識他!只不過曾見識過他為人的刻薄,故才不喜他而已。外祖母,雖說婚姻大事自來便是由長輩作主,可畢竟日後過日子的卻是我,若是相看兩相厭的,那有個什麽意思呢!”說到最後,她又想到爹娘的相處,眼眶一下便紅了。

賢太皇太妃見她如此反應,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女兒女婿,眼神微黯,許久才輕嘆一聲。

當年若女兒一直安心跟着柳擎南過日子,不再去想那些虛浮的情情愛愛,如今又哪會過得這般……

她憐愛地撫摸着外孫女額角,柔聲道,“你既實在不喜他,那……只是,外祖母瞧他倒是個謙謙君子,實不像你所說的那種人……”

“這世上表裏不一的僞君子多了去了,您又哪能一一見過!”永寧縣主努努嘴。

“你啊!”太皇太妃好笑地捏捏她的臉蛋,可卻仍舊不願相信自己看好的年青人真是外孫女口中的刻薄男子,她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問,“這當中是否有些誤會?”

“絕對不曾有誤會,千真萬确!”永寧縣主急了,生怕她真的要将自己許給紀淮。

“你讓外祖母想想,讓外祖母想想!”太皇太妃頗有些頭疼。

永寧縣主見她仍是不肯松口,心中又急又惱,可卻知道今日暫不能如願了,只得不甘不願地離宮回府。

今科一甲三人,除了榜眼是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外,狀元及探花均是年青一代。同啓帝這段日子心情甚好,在麗妃撒嬌着要跟着去見識一番皇室秋狩時也不拒絕,幹脆直接下旨,允許朝臣攜帶女眷一同前去。

旨意下達各府,有份前去的女子欣喜不已,均為這難得的機會暗暗慶幸。

柳琇蕊也不例外,她雖對皇室之事不甚了解,可這回可是光明正大地跟着去看熱鬧的,也不會有人整日與她念叨各種禮節規矩。就憑這一點,她都肯定要賴着爹娘跟着去。

高淑容好笑地戳戳她的額頭,“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賴着去!”

“知女莫若母嘛!”柳琇蕊厚着臉皮涎着笑臉膩在她身邊。

高淑容無奈地搖搖頭,頗有幾分嫌棄地朝她揮揮手,“走開走開,你也不用求我,你爹早就把你算上了!”

柳琇蕊歡呼一聲,更是死命抱着她表決心,讓高淑容好笑不已。

柳敬南的意思她大概也想得到幾分,左不過也是心疼女兒自到了京城,便一直不能如同往些年在祈山村那般展露燦爛笑顏,加上也不舍女兒過不了幾年便要為人婦,是以便趁此難得的機會讓她放松一番。

今年的秋狩除了多了女眷外,連仍未有官職的一甲三人亦獲準參加。紀淮原有些頭疼,他一介文弱書生跟着去,這不是純找不自在嗎?待聽聞柳琇蕊亦跟随父母一同前往後,他倒添了幾分期待。

自那晚借酒表了心意後,他一直再尋不到機會再見柳琇蕊一面,柳敬南雖不再如早些時候那般冷待他,可至今卻未松口何時允他向家中父母禀明親事,也好早日請人讓門提親。

他苦惱不已,心中憂心不知何時才能娶得佳人歸。加上如今畢竟不同在祈山村,他便是想見柳琇蕊一面也不是那樣方便的。

柳琇蕊一路上興奮不已,叽叽咕咕地說個不停,讓李氏及高淑容滿是無奈。此次秋狩,關氏因前幾日身子受了些涼,是故并不與她們一起來,而是留在家中。

到了目的地,自有人上前來引着她們先到了安排給威國公府的帳裏。

次日的狩獵,年輕的皇帝一馬當先沖入了圍場,跟在他身邊的自是禦前侍衛,其中便有柳耀海。

柳琇蕊激動地望着聲勢浩大的隊伍歡呼着策馬奔入林中,卷起的一陣陣塵土彌久不散。她羨慕地輕籲口氣,可惜她不會騎馬,否則也能策馬奔騰一番。

正遺憾間,便見永寧縣主騎着匹棗紅馬過來,“野丫頭,你過來!”

柳琇蕊瞄了她一眼,神色淡然地別過臉去。

“叫你呢,野丫頭!”永寧縣主見她居然不理自己,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柳琇蕊悠悠然地捊了捊鬓發,也不理會周圍那些貴女們的各式目光。

永寧縣主急了,幾下翻身下馬,‘噔噔噔’走到她面前,氣急敗壞地道,“你怎麽不理人?”

柳琇蕊慢吞吞地道,“我不姓野!”

永寧縣主這才反應過來,正想着反駁她幾句,瞬間又想起自己的目的,只得應付性地改口,“柳琇蕊、柳姑娘、柳大小姐!這可以了吧?”

柳琇蕊認真地點點頭,“可以了!”

永寧縣主見她居然還真的順勢爬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這才不耐煩地道,“随本縣主騎馬去!”

柳琇蕊本是打算無論對方說什麽都不理會的,但一聽去騎馬,眼睛頓時一亮,生怕對方看出來太過于得意,便慢條斯理地道,“我不會騎!”

“不會就學,磨磨蹭蹭的做什麽。”言畢也不等柳琇蕊再說,直接拉着人便走了。

周圍的貴女見前些日子還劍拔弩張的兩人居然手拉手離開,均感意外。

柳琇蕊被她拉着到了一處廣闊之地,兩位勁裝打扮的女官各牽着一匹馬站在原處,見她們過來,兩人連忙見了禮。

“這兩匹馬都是本縣主特意尋來的,與方才本縣主騎的棗紅馬一樣,性子和順,最适合初學者騎了!怎麽樣?本縣主夠意思了吧?”她指了指一白一棕兩匹馬,得意地沖柳琇蕊道。

柳琇蕊懷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确定沒在馬上做手腳?”

她雖然很想感受一下策馬奔騰的感覺,可小命更重要。

永寧縣主惱羞成怒,用力跺了一下腳,“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待見對方仍是不相信的态度,她發狠道,“若我對這兩匹馬做了任何手腳,便讓我臉上長滿麻子,一輩子也消不了!”

世上自不會有女子不重視容貌的,若是對方以別的什麽來起誓,柳琇蕊未必會信,可這位高貴嬌蠻的縣主卻用容貌來,這便讓她信了幾分。

“我不會騎!”她老老實實地道。

“放心,她們會教你的!”永寧縣主見她終于相信了,不禁暗暗松口氣,這野丫頭的防備心怎麽就那麽強呢?

柳琇蕊也不與她客氣,在兩位女官的教導下騎着小白馬慢慢地行走,直到她漸漸掌握了些許方法,那兩人才一點點撒開手來讓她試着操控馬匹。

她騎了一會,正得意着騎馬也不過如此,身後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伴着永寧縣主歡暢的笑聲傳來,讓她停住馬匹,側頭往那邊望去。

永寧縣主揚着馬鞭疾馳而過,灑下一串得意的嘲笑聲,“野丫頭,學這麽久還在溜馬,你羞不羞啊?”

柳琇蕊氣鼓鼓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雙腿一夾,小白馬便也‘噠噠噠’地小小跑了起來。

一陣陣風聲在她耳邊響起,兩側的樹木急速往後,讓柳琇蕊心情一下子便飛揚起來。

“怎麽樣?騎馬還是得快些吧?慢慢溜有什麽意思!”她拉住缰繩後,永寧縣主亦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遠處兩位女官初時見柳琇蕊突然加速,均吓得不輕,待見她控制得極好,這才擦了一把額頭滲出來的冷汗。

柳琇蕊滿臉紅撲撲,興奮地連連點頭,“确是如此!”

“柳小姐學得極好,只是初次接觸,還需慢慢來。”氣喘籲籲跟上來的兩位女官聽她兩人意思似是再要快跑,差點一個踉跄。縣主倒也罷了,這位柳小姐明明是初次騎馬,怎的也這般大膽。

柳琇蕊只能遺憾地暗嘆口氣,羨慕地望着永寧縣主再次揚鞭策馬奔跑起來。

她有些沮喪地任由兩位女官一左一右地跟在身側,時不時輕聲指點幾句。

這些方才她們都已經講過了,怎的還要重複地講來講去?她嘀咕了一句。

“柳琇蕊!”又跑了幾圈回來的永寧縣主,臉上透着興奮的紅暈。她驅着馬來到柳琇蕊身側,突然壓低聲音道,“咱們跑吧,這兩人太讨厭了!”

柳琇蕊心中一動,緊接着興奮起來啊,是啊,該教的她們都教了,接下來的便是讓自己練習練習才是,總這般坐在馬上慢吞吞的,哪還有半點樂趣。

兩人心照不宣地別過頭去,不一會,永寧縣主率先揚起馬鞭,“駕!”

兩位女官再正打算避讓幾分,又聽到柳琇蕊同樣一聲嬌喝,緊接着小白馬‘噠噠’幾下跟随在永寧縣主那匹棕馬身後飛奔而去……

柳琇蕊伏低身子,感受到周遭的一切均飛速從她兩側閃過,她初時有些緊張,但慢慢倒也适應了。

一棕一白兩匹馬駝着兩人,很快便消失在廣闊的草地上,只剩下吓得臉色煞白的兩名女官。

也不知過了多久,永寧縣主才慢慢地停了下來,柳琇蕊見她停下,便要控制着馬匹減了速度,最終停在了永寧縣主騎的棕馬旁。

“不跑了不跑了,先歇一會!”永寧縣主翻身下馬,尋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柳琇蕊亦覺得有些累了,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亦坐了下來。

“柳琇蕊,你可訂親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永寧縣主突然問。

柳琇蕊疑惑她會問這種問題,但也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曾!”

永寧縣主松了口氣,雖早就打聽過對方确是尚未訂下親事,但還是要再确認一番,萬一那些人打探的消息有誤,那可不太好辦了。

柳琇蕊見她奇奇怪怪地問了一句後便又沉默了,不禁好奇地問,“你問這做什麽?”

永寧縣主故作鎮定地別過臉,“沒什麽,随便問問,就是想知道你種野丫頭哪家不長眼的敢娶!”

柳琇蕊見她又埋汰人,正要出聲反駁,便見對方猛地站了起來,直接翻身便上了馬。

她亦連忙起身拍拍衣裙,“要回去了嗎……”話音剛落,便見永寧縣主猛然回過頭來沖她詭異一笑,馬鞭一揚,‘啪’的一聲抽在白馬身上。

吃痛的白馬嘶叫一聲,撒開腿便飛也似的跑開了。

“你做什麽?那是我的馬!”柳琇蕊大驚,急忙奔跑上前欲制止,可永寧縣主計劃了這麽久,又哪會再次功虧一篑,再次一鞭抽在棕馬身上,馬匹又是一聲長嘶,眨眼便消失在柳琇蕊跟前。

“江敏然,你給我回來!”柳琇蕊拔腿追去,可又怎可能追得上,直累得她再也跑不動,‘撲通’一下跌倒在地。

她恨恨地錘了一下地上,“混蛋,下次若再讓我遇到……”

“阿蕊?你怎的在這?”一聲驚叫從她身後響起,她喘着粗氣回過頭一望,竟然發現紀淮一身狼狽地出現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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