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朝會
再過三日,皇宮裏便要舉行花朝會了。年初景元皇帝便下了旨,京城官員裏凡五品以上官員,家中十五歲到十八歲之間,仍待字閨中的女眷都要候選。
經過這三個多月的甄選,最終只有十二名才貎俱佳的女子能夠進入皇宮參加這花朝盛會。按慣例,這十二個女子被稱為花媛。
花朝會并非每年都舉行。上一次皇宮裏舉行花朝會,還是二十多年前。當時被稱為京城第一美女郭玉婧被選為花君,然後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太子妃。後來太子登基,那郭家小姐也就成了今日朝堂上的郭皇後。
大譽王朝的規定是,凡皇後、太子妃必出自花朝會。
所以,這次的花朝會,實際上也就是景元帝和郭皇後選兒媳婦的選美大會。
今年太子程昕已經年滿十八,他是景元皇帝與皇後唯一的兒子,身份尊貴無人可比。加之郭皇後之父郭聖朗本就是當世大文豪,太子程昕自然盡得郭家真傳,容貌、氣度、才學那都是一等一的。
說到這花朝會,唐蕊清都搞不懂自己是怎麽被選進了這十二人花媛名單中。有幾個她認為比她才貎出衆的人都選落了。後來一想,大概是看在她做戶部尚書的父親和手握重兵的舅舅梁國公面上,勉強讓她進了吧!
不過,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此番前去,不過是個陪襯而已。
這十二人中,有當今的京城第一美女右丞相黎惟之女黎妍惜,有京城第一才女大學士李安仁之女李雅清。不出所料的話,今年的花君當在這二人之中産生,其餘的人,不過都是炮灰而已。
說起這太子程昕,小時候唐蕊清在過年之際,跟着母親入宮拜見皇後時,倒在郭皇後跟前遇見過幾次,當時一拔小孩子還在一起玩過。後來大家慢慢大了,男女之間要避諱,唐蕊清跟着母親進宮時,太子也再沒有出現在郭皇後跟前。
最近,唐蕊清倒是有機會見過一次太子。那是在太子的親妹妹含璋公主的婚禮之上,程昕親自将妹妹送過府,待婚禮結束才走。
不過當時她只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只覺得外面傳言非虛。幾年不見,他長得越發豐神俊逸了。
只是,唐蕊清也明白,這種人中之龍鳳,并非自己所能肖想的。
對唐蕊清來說,最好的歸宿莫過于找個平凡的夫君,兩人琴瑟和鳴,像父親和母親一樣,平淡而幸福的過一輩子。而一旦進入皇家,波詭雲谲,便很難再有平靜的生活了。郭皇後這樣原本單純美好的女子,在皇宮中也歷練得心狠手辣,才能坐穩這皇後之位。唐蕊清自問沒有郭皇後這樣的本事。所以,自己從未想到要進皇家。
當唐家接到聖旨,讓唐蕊清入宮參加花朝會之時,父親唐毅和兄長唐宣在深感意外之時,心中也不禁有些興奮,畢竟進宮參加花朝會,意味着有可能成為太子妃,進而成為大譽王朝的皇後。
而母親田錦芝對此卻并不高興,倒顯得憂心忡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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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二人在唐蕊清的閨房裏說着話。唐蕊清看着母親苦着一張臉,便打趣地笑道:“娘親,憂心什麽呢?”
“清兒,娘親不想你進宮去參加這花朝會!”田錦芝嘆氣道。
唐蕊清靜默了半晌,笑道:“這聖旨都宣了,哪能不去啊!再說了,女兒又不是去了不回來,等半個月的花朝會一過,女兒不就回來了!”
“萬一……你要被選上了呢?”田錦芝卻沒有那麽樂觀。
一聽母親這話,唐蕊清先是一愣,接着便“呵呵”笑了起來:“娘親,你也太擡舉女兒了。這次進宮的,可有黎妍惜和李雅清呢,這花君肯定出在她們兩個中間,你女兒就是削尖腦袋想沖上去,怕也無能為力吧!”
田錦芝卻不樂觀,蹙着眉頭說道:“只是,陛下最近正在籠絡你舅舅,不知道會不會因此把你留下,就算當不了太子妃,封你個良娣什麽的……”
不等母親說完,唐蕊清便打斷道:“娘,想跟着太子的人多了,怕還輪不到你女兒。再說了,這太子就小就看我不順眼,現在那麽多鮮花一般的女子,争先恐後往他面湊,他還能看到我?”唐蕊清笑嘻嘻地說道:“再說了,這次只選個花君,說白了就是定個太子妃。良娣什麽的,還要等聘完太子妃才會再選。”
“對,這選良娣還要過些日子。”田錦芝聽唐蕊清這麽一說,眉眼才開了起來:“等花朝會一完,你回家來後,咱們就趕緊找個合适的人家給你把婚事定了,到時選良娣也選不到你!我的女兒可不能當別人的小老婆,就算是太子也不行!”說到這裏,田錦芝拉過女兒的手,柔聲說道:“清兒啊,這次,娘一定給你選個品貎皆佳的夫婿!”
“娘親!”聽了母親的話,唐蕊清臉上露出一個嗔羞的表情。
“哈哈!”田錦芝笑了起來:“羞什麽啊!娘像你這麽大時,你哥哥都上了身了!”說到這裏,田錦芝也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也是命不好,要不是前兩樁婚事黃了,也不至于現在還擔心這個。”
聽母親這麽一說,唐蕊清一下便沉默了下來。
原本父親也給她曾經說過兩次親。
第一個說的是兩江巡撫淩道莊的二公子。誰知那淩家二公子早有心上人,死活不與唐家結親,更在定親前夕與情人私奔了。這婚事自然也就黃了。
第二個本來想說給工部尚書王征的三公子王佑,結果兩家剛談了個意向,便聽說皇帝有意将含璋公主配給王佑,這下王征趕緊把唐家甩了,為王佑攀上皇帝岳父這棵大樹。所以,當時唐蕊清被含璋公主邀請去參加婚禮時,極少數知道王唐兩家這樁秘事的人,都想着看唐蕊清的笑話。誰知唐蕊清在婚宴上落落大方,表現十分得體,倒讓那些想看笑話的人讨了個沒趣。
看着女兒不說話,田錦芝知道又提起了女兒的傷心事,忙上前執了女兒的手,輕輕拍了兩下,說道:“沒事,他們娶不了我的清兒,自是他們沒福,改日娘親一定讓你父親幫你選個更好的。”
唐蕊清低下頭,臉一紅,微笑着說道:“女兒但憑父母做主。”
聽了女兒的話,田錦芝這才放了心,準備回屋歇息。臨別之時,又叮囑女兒道:“到了宮裏,行事低調,萬事不可拔了尖!”
果然在母親的眼裏,自己的女兒總是最好的。想到這裏,唐蕊清笑了起來:“瞧娘親說的,這次入宮的小姐,比女兒才貌出衆的多的是,女兒只怕是想拔尖,也拔不了的!”
田錦芝一聽這知,眼一瞪:“誰說的?我家清兒才貎也差不到哪裏去!”
看母親這不服輸的勁兒,唐蕊清只得微笑着将母親送出房去。
三日後,一輛刻有皇家标記的馬車來到了唐府,接唐蕊清進宮。
對這次入宮,唐毅對女兒倒是一臉的期望。不過他也知道妻子不願女兒入宮,所以便送女兒上車時,悄悄囑咐道:“清兒,別聽你娘的,好好表現,不要讓為父失望!”
唐蕊清頓了一下,然後微笑着說道:“女兒盡力而為!”
站在唐毅身後的田錦芝還是聽到一點,當下臉一沉,質問道:“唐毅,你跟女兒說什麽?”田錦芝出身将門,氣勢那是絕對的有。
“哦,沒什麽!就是讓女兒在宮裏萬事小心!”唐毅忙解釋道。
田錦芝哼了一聲,說道:“別打主意把我女兒往火坑裏推!”
“哪裏敢!”唐毅喏喏說道:“清兒的事,當然是夫人作主!”
看着父母這樣,唐蕊清與兄長唐宣相視一笑。別看唐毅在田錦芝面前如此軟弱,在朝堂上卻是出名的鐵面書生。唐蕊清覺得,自己以後找個夫婿,若能做到像父親對母親這般,倒也無所求了。
唐蕊清坐在馬車裏,一路向皇宮駛去,心裏卻也有些忐忑。
雖然每年正月都會随母親一起進宮給皇後拜年,但這一次進宮的身份畢竟不同,是待選的太子妃。
據說以往的花朝會上,暗算陷害之事屢有發生。上一屆的花朝會,郭皇後也被人下毒,差點丢了性命。有個花媛還因此獲罪,連累其父親也被革職查辦。後來又有人傳說其實這個花媛是被人陷害的替死鬼,害郭皇後的其實另有其人。
想到這裏,唐蕊清嘆了一口氣,這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還是少惹為妙。她可不想二十年後還被人作為談資在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
很快,馬車便在承天門外停下了。
馬車不能進宮,花媛們要在此換乘輿轎進宮。
随車而來的兩個丫頭紅棠、紅梨扶着唐蕊清下了馬車。
唐蕊清站在承天門前,擡頭望了望承天門上的城樓。
這城樓,她并不陌生。
每年元宵之時,皇帝皇後會攜太子在城樓上放天燈,為天下百姓祈福。
每當這時候,出來賞花燈的唐蕊清,會擠在人群中,遠遠地看着景元帝、郭皇後和太子程昕。只是隔得太遠了,人影小小的,根本連樣子也看不清。
“阿清!”突然,一聲清脆的呼喚聲将唐蕊清從往日的回憶中驚醒。
她轉過身一看,原來是表姐,舅舅梁國公田忠之女田雲柔。
看到田雲柔,唐蕊清眉眼一彎,上前兩步抓住她的手,欣喜地叫道:“柔姐姐,你也來了!”
田雲柔一把摟着唐蕊清,親熱地說道:“是啊!這下可好了,我們姐妹倆可算有個伴了!”
唐蕊清笑着點了點頭:“是啊!”
看見田雲柔,唐蕊清的心情頓時放輕松了不少。最近聽說西邊的犬戎又蠢蠢欲動,而舅舅田忠不僅手握重兵,而且骁勇善戰。田家一直重武輕文,田雲柔雖是個女子,卻跟從小表哥們一起習武,詩文方面卻弱了不少,母親以為她進不了十二人名單,便憂心景元帝為了拉攏梁國公而留下自己。這下好了,田雲柔被選為了花媛,要拉攏舅舅,留他的親生女兒比自己這個外甥女效果好多了。
就在姐妹倆親熱說話之時,花媛們陸續都到齊了。
有熟識的,大家就說兩句。不熟識的,大家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
很快,便看見一個年長的嬷嬷從門裏出來。這嬷嬷唐蕊清以前見過,原是皇後宮裏掌宮宮女季嬷嬷。
郭皇後這次居然讓季嬷嬷親自出馬,可見她對選這未來的兒媳婦是相當的重視。
季嬷嬷一見到衆花媛,便笑眯眯地行了一個禮:“老奴季蘭香這廂有禮了!這半個月,就由老奴來伺候各位花媛了!”
季嬷嬷雖然是個奴才身份,但她可是皇後身邊的紅人,衆花媛自然也不敢怠慢,忙回禮:“辛苦季嬷嬷了!”
季嬷嬷那兩只眼睛像閃着精光般,在衆花媛臉上掃了掃,臉上笑容卻未減半分:“那還請諸位花媛随老奴進宮!”
衆花媛便跟在季嬷嬷身後魚貫進了承天門,上了等在宮門前的花輿,向着花朝宮走去。
花朝宮極大,是專門供參加花朝節的花媛住的。宮裏有十二個小院,分別為月份為名,從“正月”、“二月”一直到“臘月”。正好十二個花媛,每人一個院子。
分房間的時候,季嬷嬷叫人拿了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十二個竹牌,分別寫着院落名,打亂順序後,正面向下扣放在盤中,是看不見牌子上的院名的。待花媛走上前來,季嬷嬷便随手拿起一個牌子給她,這樣似乎顯得公平一些。
據說今年最受青睐的有兩個院子。
一個是“三月”,因為太子的生日在三月。另一個是當年郭皇後住過的“六月”,可以讨點喜氣。
季嬷嬷招呼後,大家都很勇躍地上去拿牌子。
田雲柔從小習武,動作快,第一個拿了牌子回來。看見唐蕊清還站在那裏沒動,“阿清,你怎麽不去拿牌子啊?”
唐蕊清笑笑說道:“反正都會有的,不急!”說完湊到田雲柔跟前看了看:“柔姐姐住哪裏?”
田雲柔翻過來一看,然後嘟着嘴說道:“五月!”
“很好啊!”唐蕊清笑道:“莺飛燕長的時節,兆頭多好!”
“我想要住三月!”田雲柔說道:“住在三月的,在今晚的宮宴上,可以坐在太子對面!”
“沒關系,要住半個月呢!見太子機會多的是!”唐蕊清笑着安慰道。
田雲柔卻撇了撇嘴:“今晚的機會最好了!你想要是那黎妍惜抽中三月,坐在了太子對面,她那狐貍精一般的模樣,太子多半會被迷住了,我們還能有什麽機會啊!”
聽了田雲柔的話,唐蕊清一怔。看來這黎妍惜一來便成了衆矢之的。
果然,人長得太美,也不見得全是好事。
正在這時,只見前面一陣騷動。
唐蕊清擡起頭,只見黎妍惜一臉嬌羞地站在人群中,周圍的姑娘向她投去羨慕的目光。
田雲柔一驚,慌忙走上前去,拉住一個花媛,問道:“她抽中三月了?”
那花媛搖了搖頭,說道:“是六月!”
聽到這話,唐蕊清心裏一震。
郭皇後曾經住的房間。
當時郭皇後是以京城第一美人的身份住在這間房,而如今的京城第一美人,又住進了這間房。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在冥冥中自有注定?
“還有沒來拿院牌的花媛快上來拿牌子!”季嬷嬷高聲叫道。
現在只有唐蕊清和另兩名花媛沒拿,三人便都走了過來。季嬷嬷看了三人一眼,然後一人給了一個院牌。
“有勞季嬷嬷了!”唐蕊清道了謝,雙手接過院牌退了下來。
“阿清,你住哪兒?”田雲柔湊了過來。
“我還沒看呢!”唐蕊清說着将院牌翻了過來,頓時愣住了。
這院牌上面寫着兩個楷書字體“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