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3017年9月19號。
早上七點半,天氣陰。
中川省巷貢市白雲區花果街的天橋上,寒風陣陣。
我坐在自己的小攤上,吸溜着鼻涕,刷着微博,幻想着哪天能有人發現這裏坐着個驚世大帥比!然後曝光我!人肉我!
讓我一夜爆紅!兩夜暴富!三夜就迎娶小瑪麗·凱澤茜茜朵!
“喂,小哥,貼膜。”
“好嘞!”
我被一個無比冷漠而又熟悉的聲音拉回現實,在我收好手機準備接客的那一瞬,我恍然想起,這個聲音是廖城管的。
剎那間,我腦中就像在放走馬燈一樣,嗖嗖嗖地原地打轉。
最後,我擰住眉心,低頭看着自己的小切刀,把手裏的尺子遞了出去,含糊道:“恩唔那你先量量尺寸。”
廖城管接過尺子,有些不明所以:“貼膜啥時候要量尺寸了?”
“當然是……”我倏地掀翻攤子,砸在對方身上,然後像只猴一樣蹿了出去,“剛剛才開始的!”
“嗷!”廖城管被砸中了小腿,疼得一蹦,拖出警棍就開嚎,“狗崽子你給老子站住!”
“我腦子裏夾了豆豉才會聽你……的……”我甩圓了兩條長腿往前狂奔,結果奔到一半就聽到了兩聲犬吠!
“我操?”我趕緊地抽空往回看了眼。
一條德國牧羊犬正龇着它的一口獠牙,狗臉帶笑地追我,那大舌頭一甩一甩的,連只貓都能看出它那興奮勁。
“別別別!”我趕緊站住,雙手舉過頭頂,“廖哥我錯了!我投降!讓它別追了!”
“蛋蛋!蛋蛋回來!”廖城管氣喘籲籲地跑在最後,他見我停下了,臉上比我還驚慌,“你小子倒是跑啊!這不是警犬!我半路上撿的流浪狗啊!”
“我操!你不會早說啊!”我拔腿就跑。
然而為時已晚。
以前,老師總跟我說,人會倒黴一陣子,但不會倒黴一輩子,熬着熬着就出頭了。
所以,當我的大腿上傳來無比鑽心的劇痛時,我忍不住熱淚盈眶,用盡全力地吼出了聲:“去你媽的!!!好幾把疼啊!!!”
“喂!你沒事吧?”廖城管終于趕了過來,他扯着狗脖子,讓它松了嘴,然後看着我後大腿上幾乎被咬掉的一大塊肉,搖了搖頭,有些唏噓,“你小子……咋就這麽倒黴呢?”
“……”我哽咽得說不話來,緩了緩眼淚,視線模糊地看着那條德牧,它正“哈哈哈”地吐着熱氣,乖得一批。
“為什麽……”我突然沒忍住,問了一嘴。
“啥?”老廖沒聽清。
“我說,你幹嘛叫它蛋蛋?”我再次忍住眼淚。
老廖的表情忽然有些複雜,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嘆道:“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啊……哎,能為啥,因為它只有一個蛋。”
“……”
“蛋蛋,蛋蛋,兩個‘蛋’字湊個整數嘛,我們老家那邊取名都是,缺啥叫啥。”
“……我得去打針。”
“是啊。”
“……你別收我攤子。”
“不可,不可。”
“……□□媽。”
“你坐309路,在南山公墓下車。”
眼淚忍不住了,人窮還生病,又是個狂犬病,好他媽的貴!
我抹了把臉,拖着一屁股的血下了天橋,然後斥巨資打了個滴滴。
五分鐘後。
我被堵在了去往疫苗站的路上。
十分鐘後。
我屁股上的血已經自己止住了。
十五分鐘後。
我開始手腳抽搐,全身發冷,後腦勺就像被人用錘子敲一樣,頓着頓着疼。
就在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我恍惚聽見哪裏爆炸了,而自始至終都對我冷漠不已的滴滴司機回過了頭。
他盯着我,身子還朝着前方,可腦袋卻扭了180°,并且他的一顆眼珠正挂在鼻子旁。
“咯咯咯……”他的牙齒上下敲擊,仿佛在唱rap。
我媽以前跟我說,人在吓破膽的時候反而就什麽都不怕了。
現在就這麽個情況來看,果然親媽的話都是對的。
因為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一起來了段“咯咯咯”的rap,也是在這一刻,我發現我說不來人話了。
“救命啊!救命啊!!!”一個小姑娘穿着校服從車旁跑過。
我看着她,卻動不了,但動不了的同時又帶點慶幸,我他媽至少還聽得懂人話。
然而我前面那位就不樂觀了,他瞧見人家小姑娘,就像狗見了屎,拉都拉不住,卯足了勁地用頭撞車窗,硬生生砸了個洞,然後手腳亂蹬着爬了出去。
“啊啊啊!!!”
“咯咯咯!”
“救命!救命!”
一抹鮮血濺在了車窗上。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那條叫蛋蛋的瘋狗到底咬了幾個人?狂犬病變異??
我的手腳仍不聽使喚,我只能用咯咯作響的牙齒叼住安全帶,一點點爬了起來。
而車外。
黑白交加的校服被人撕開,小姑娘白花花的嫩肉支離破碎,正被剛剛那個司機一塊塊撕下,含在嘴裏仔細咀嚼。
“嘔……”我腦子一麻,差點沒吐。
可小姑娘還沒死,她瞳孔放大,手腳并用地推拒着司機,仍在掙紮。
“救救我!求求你!”她在驚慌尋救時,倏地發現了我。
“小哥哥!小哥哥!!!”
她像瘋了一樣,大聲呼喚着我,并且使勁踢開了司機,可司機此時正抓着她肚裏的腸子,被她這麽一踢,腸子直接掉了出來。
“咯咯咯……”我的牙齒再次作響,可這一次是因為害怕。
她就像沒發現自己被扯出的器官一般,趴在地上,不停向我爬來。
“咯咯……”我害怕,怕的不行,我覺得我應該吓尿了,可我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要救她嗎?
她還有救?
我想救她。
于是,我松開嘴,讓自己的身體倒了下去,然後咬住了門把手。
一次,兩次……我不斷叼着把手往後拉,直到精疲力盡的時候,門才終于打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消耗太大,當我看見小姑娘的屍體時,我沒有絲毫惡心,或者悲哀……而是饑餓。
原本不受控制的身體忽然有了知覺,卻像剛學走路的幼兒一般笨拙。
我迫切而遲緩地爬出車外,幾乎就像吃飯一樣,自然地拿起了小姑娘的一條手臂。
我操!我操!!!
在咬下去的那一刻,我阻止了自己。
我白淨整齊的牙齒堪堪停在她的手臂上方1cm。
雖然仍沒搞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但我起碼知道,這一嘴要是咬下去了,我他媽就不是人了!
瘋狂的饑餓肆虐全身,讓我始終無法松手。
但僅存理智又讓我卡住了牙,不敢下口。
老師曾說過,在你舉步維艱的時候,遲早會出來這麽一個人,推你一把,讓你度過難關。
是的。
就在這時,一個急着逃命的大爺,他從我身側跑過,卻沒有注意到灑了一地的腸子,他滑了一跤,摔在我的背上。
我整個頭往下一按,成功咬下了一坨鮮肉。
我操!!!!!!
不能吞!不能咽!
胥如生!你雖然是個人渣,但不能是個畜生啊!
我不停告誡自己,憋得眼球都快蹦出來了。
就在這時,司機突然撲了過來,壓在老頭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嗷!!!”老頭慘叫一聲,出手打住了我的臉。
咕嚕。
“……”
老師說的果然都是屁話!
什麽叫總有一個人來推你一把,明明是兩個人!
我操……
人肉下肚的瞬間,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停止了流動,陪了我十九年的心跳聲就跟着沒了。
“媽……”想起還等着我中秋回家的老媽,心裏無比委屈,卻連哭都流不出眼淚。
小時候,僅僅是被同學欺負,我都能委屈哭了。
而現在,我他媽的!要忍到死!才敢覺得委屈。
外出讀書高考失敗,不敢給家裏說,自己在街上擺攤,一邊賺錢,一邊重讀,每次打電話回家還得裝出一副讀大學的風光逼樣!
我不過是用盡全力過着平凡的一生,僅此而已,卻不如意。
……操操操!!是很不如意啊!!!
喉間發出模糊的嘶吼聲,我一把掀開倒在我身上的兩人。
然後,自暴自棄地再次咬下了一塊人肉。
3017年9月19號,早上十點。
天氣陰轉多雲。
我站在花果街的大道上,用染血的雙手,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然後打開記事本。
“死了,我胥如生,在今天,死了。”
随後,我看着陷入一片混亂,四處爆炸,汽車亂撞,并且死人吃人的大街,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沒有接通。
愣了片刻,我打了個幺幺零,想要自首。
沒有接通。
又愣了片刻,我打了個幺二零,想看看自己還能不能搶救一下。
沒有接通。
這下我不愣了,我意識到,末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