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摩托車在堵塞的公路上飛馳。
我抱着蛋蛋坐在後面,口鼻間全是肉香。
好餓,好餓。
我就像八輩子沒見過肉的和尚,瞪着湛戰脖子上的瘦肉,眼睛發直。
而一路上,還有不少和我一樣饑餓的喪屍。
他們蜂擁而至,不停嘶嚎,其間還有不少老熟人。
“嗚嗚嗚。”蛋蛋開始變得焦躁,我能感覺出,它也餓了。
蛋蛋的狗鼻子不停嗅着前面的人屁股,我怕它失控,只好用手捏住了他的狗嘴。
可它的嘴倒是閉上了,老子的嘴卻自己張開了!
好餓,好餓啊!!
不行了!!
我用力扭過頭,想要咬住自己的手指,卻在扭頭的那一刻發現了地上不停灑落的油漬。
“咯咯咯!”我吓得趕緊用頭去錘湛戰。
“幹嘛!”湛戰沒回頭,“超速行駛中呢!別打擾我!”
“咯咯咯!”我真他媽想一嘴把他給斃了!
湛戰似是感受到了我的急切,他終于選了塊空曠區域把車停了。
結果,車剛停下,他回頭就是句:“完了,竟然沒油了!”
我□□個仙人!這油漏了一路!還能有嗎!恩?還能嗎!
我憤怒地呲牙,指了指身後。
湛戰随着我的手指看去,臉上先是不屑,随後慢慢沉澱,變成了訝異驚恐。
我在嘆了口屍氣,熊孩子,知道……
一種煮面時才會發出噗噗聲自身後傳來。
我見湛戰白到發青的臉色,慢吞吞地回過了頭。
公路那端,兩輛公交車被喪屍包圍着,正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有些喪屍被帶到在地,壓成一灘肉泥。
而更多的喪屍正挂在窗上,站在車頂上,向我們急速駛來。
“咯咯……”我叫了聲湛戰,他沒應,我抖了抖,覺得自己死期将至,不過好在有兄弟陪着。
我吸了吸鼻子,抱緊了手裏的蛋蛋。
蛋蛋疑惑地回頭看我,德牧的兩雙棕色大眼,早已變成一片血污。
啊,對了,我已經死了。
媽的……老子死都死了還怕個毛啊!
我立刻轉身去推湛戰,你他媽還在這兒站着做什麽!快跑啊!
湛戰有些木然地看着我,突然說:“跑不掉了。”
“咯咯咯!”你沒跑怎麽知道跑不掉!
“小胥,”湛戰眼中沒了生氣,有些渙散,“我有沒有跟你說,我爸媽都死了。”
“……”
“我爸媽是被湛清吃的,湛清你見過吧?我弟,今年剛讀初中,我回家那會兒,正好瞧見他在啃骨頭,我媽的骨頭。”
他的話音剛落,公交車就已經開到了我們身側。
不不不——不行——
我看着漫天撲下的喪屍,和一動不動的湛戰,腦子像是爆炸了一般,嗡的一聲。
随後,我的手腳仿佛找到了主人,瞬間回歸。
我一個猛撲過去,把湛戰抱住,轉身扯出摩托車上的鋼棍,一打一個準!
“嗷!!!”
我大吼一聲,力氣暴增,随手一揮就能爆頭,腦漿四濺。
“呃呃呃!”我全身緊繃,急切地護着湛戰,就像護崽的老母雞。
蛋蛋像是能感應到我的情緒,它幾次狂吠,咬斷想要靠近的喪屍腿。
然而,公交車窗被打碎了。
更多更多的喪屍從裏面湧出。
“嗷!!!”我沖着他們嘶叫,想要警告他們,可他們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更加興奮地沖了過來。
滾開!都給我滾開!
我發了瘋一般又吼又叫,手裏的鋼棍都被打變了形。
可他們就是不肯放棄……
“好了好了。”湛戰拍了拍我的背。
“咯咯咯!”你給老子閉嘴!
“行了小胥!”湛戰一把回抱住我,然後吐出了一口血水。
我視線模糊地看着他腳下,兩只喪屍正吊着他的腰,咬開背部,拖出了肝髒、腎髒,正吃得津津有味。
“嗚——”我發出一聲哀鳴,他的血水沿着我的眼睛流下,讓我産生了一種“我還會哭”的錯覺。
“哎,”湛戰嘆了口,抱着我的手越來越松,“那什麽,畢業的時候,我們哥幾個答應以後不抽煙、不喝酒、不賭不嫖來着,除了最後一樣,其他我全幹了。你呢?”
我搖搖頭。
“是吧,就你那慫逼樣咳……”湛戰的喘氣聲越來越重,到最後都快沒了。
別!別啊!
我緊緊抱着他,不肯松手,越來越多的喪屍跑來拽他,咬他,我就是不肯松手。
“早知道就讓你吃的,老子爹媽耗費了這麽多年才養大的精瘦肉,全便宜別人了。”湛戰抽着氣,還有心跟我開句玩笑。
但我卻不想讓他說了,我怕他說的每一句話,會成為最後一句。
“保重了,好兄弟,保重啊……”
我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卻沒有一滴眼淚。
我想告訴他,別怕,睡一覺一起來,咱倆還成喪屍兄弟,可我甚至說不出人話。
壓在我身上的喪屍越來越多,他們就像拉滿了的彈弓,卯足了勁往我懷裏鑽。
而我身上的肉屑也越來越多,我不停和他們争搶着。
眼睜睜看着湛戰被分食殆盡。
“嘔……”
最後,我還是松手了。
我跪在地上,不停地幹嘔,如同擱淺的魚,被四周窒息的腥味扼住喉嚨。
不要碰他,不要用你們的髒嘴碰老子兄弟!
我的手腳複又僵硬。
我機械地往前爬,最後只看到了血泊中的一堆白骨,和一包香煙。
啊啊啊……啊啊啊!!!
我操!我操!!!
我随手扯住一只喪屍就把他按到在地,然後一拳一拳,直至把他的頭錘扁。
可是沒有用。
他沒有感覺,我也沒有感覺。
我絕望而崩潰地跪在原地,不停尖叫,而四周喪屍卻毫無所感,仍舊游走着,尋覓着。
如果可以,我覺得自己會在這裏跪一輩子,為自己的無能。
然而不可以。
中川省的上空拉響了防空警報。
我知道自己必須走了。
我哆哆嗦嗦地拿起煙盒,抖了一根出來,叼在嘴裏,然後随便拉過一個大叔喪屍,從他口袋裏翻出打火機點燃。
灰青色的煙霧自我嘴邊散開,什麽味兒都沒有,連點溫度都沒有。
早知道就死前抽一次了,起碼現在還能回憶回憶。
抽完煙。
我甚至都沒有勇氣再回頭去看一眼湛戰,就這麽離開了。
沒有時間哭,更沒有時間因絕望而止步不前。
我爬上那輛公交車,把司機丢出窗外,然後摸索着,亂來着,把車開走了。
“嗚~”一直跟着我的蛋蛋突然叫了聲。
我沒理它,我十分煩躁地沖上了高速路,不停探頭看着兩側的路标。
只想盡快趕到貴西省,去救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