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017年9月27日。
晚上八點,天氣陰轉小雨。
華東省,如我所想的一般,淪陷了。
但與允南、中川、貴西不同的是,在這裏,喪屍才是被虐殺的一方。
他們似乎找到了對付我們的方法,讓原本肆虐泛濫的喪屍乖乖夾緊尾巴,藏到了陰暗的角落中,靠着撿拾屍體過活。
“咯!”你能別老跟着我嗎!
我蹲在貢井市西大街的一條小巷裏,而我身後還跟着個和尚,和尚身後還跟着兩只想吃他的喪屍。
不過很慘的是,那兩只喪屍都被他徒手捏爆了頭。
趙四陽甩了甩手上的腦漿,回頭看着我,一本正經道:“相遇即是緣分,這也是因果論的一部分,你撞了後備箱是因,我開了後備箱是果,你變成喪屍是因,我……”
我默默捂住了耳朵。
然後盯着小巷深處。
那裏,五個成年壯漢正圍着兩只喪屍。
“哥,這次玩點什麽?”
“今天就不弄那麽刺激的了,先把皮給撥了吧,冷凍箱準備好了沒?”
“在這兒放着呢,哥。”
“行!動手!”
“咯咯咯——”
兩只喪屍瑟縮在一起,發出哀鳴。
那五人剝開他們的皮肉裝在一個塑料盒裏,又挖出的他們眼睛,砍下他們的四肢,就像做了十年殺豬生意的老手一樣,動作幹淨利索。
喪屍被分切得只剩一個腦袋,而他的嘴還在不停發出“咯咯”聲,兩雙沒了眼球的黑洞直愣愣沖着我。
“嘔……”我剛想吐,一只人手就從我身後伸來,牢牢捂住了我的嘴,力道之大。
我聽見自己的下颌骨發出咔咔咔的悲鳴,趕緊用手肘往後捅了兩下。
“噓。”趙四陽松手,在我耳邊小聲道,“他們過來了。”
趙四陽一邊說,一邊把我拉到了他身後。
昏黃的路燈下。
我能聽到喪屍發出的“咯咯”聲越來越近。
“做什麽!”趙四陽搶先一步站了起來,爆喝一聲!
站在拐角外的五人登時被吼愣了。
他們手裏分別拿着斧頭和砍刀,看樣子是準備悄咪咪過來給我們兩刀。
可惜被趙四陽給識破了。
“咦?怎麽是個人啊?”帶頭那人一手撐着牆面,一手拿着斧頭,突然把臉對向了我。
嘎!
我被他那張臉吓得一抖!
他肥得流油的臉頰上少了一大塊肉,此時剛剛結痂,傷口猙獰的延伸到眼角和耳後。
“原來這裏還有個呢。”他對我笑了笑,臉上的傷口裂開,流下了幾滴血。
咕嚕。
我咽了口空氣。
不是餓的,是慌的。
趙四陽往我這邊靠了一步,也伸手撐住了牆面:“想幹嘛?”
“不幹嘛,”半張臉那人聳聳肩,轉身把喪屍腦袋拿了過來,“這東西在跟它同類求救呢。”
“啧。”趙四陽聞言眯了眯眼睛,然後伸腿把剛爆頭的喪屍勾了出來,“不巧,我已經收拾了。”
“喲!原來你也是出來‘跑夜’的?”半張臉打量了一番趙四陽,“新手吧?你這不拿冷凍箱冰着,待會兒可賣不出去。”
賣?!
他們要拿喪屍去賣?
我蹲在趙四陽腳下,趕緊扯了扯他的褲腿。
“是,我才上手,不懂規矩,這東西往哪兒賣?我分你們一半?”趙四陽說。
“一半?”半張臉回頭看了看他的兄弟。
“啧,全給你了,給我介紹條路子就行。”趙四陽說。
半張臉這下滿意了,他揮了揮手,讓他那幫兄弟過來把喪屍給分了,然後分批裝箱。
可我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盯我。
“這是你兄弟?”半張臉問趙四陽,“讓他也來幫幫忙呗,就那兒蹲着偷懶?”
“別,他害怕。”趙四陽回身踢了踢我,“你先回去照顧弟弟。”
我皺了皺眉。
雖然我很好奇他們買賣喪屍的目的,但現在還是先離開為妙。
這群人一看就是不要命的。
于是我點了點頭,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出巷子。
西大街原來是座夜市。
可能是屍潮暴發得太過突然,現在的大街兩側還擺着小攤,而攤上的食物已經腐爛變質。
在我路過臭豆腐攤位時,我發現腳下的影子多出了一條腿。
果然追來了!
我擡眼往四周掃了一圈,然後緩緩加快了速度。
噠噠噠噠。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明顯,到最後直接跑了起來!
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一瘸一拐地跑了起來!
可他媽的,老子一個瘸子!怎麽跑得過人!?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我一把撈過炒面攤上的煤氣罐,想都沒想就往後面砸了過去!
哐當——
一把砍刀陷在了鐵皮裏。
“還真他媽是只喪屍啊?”那人舉起手電筒照在我臉上。
我操。
這人不是剛剛扒皮的那位嗎!他的看着我的眼中全是興奮啊!
啊啊啊!好幾把吓人啊!
我立馬撒手!轉身就跑!
“別跑啊!小寶貝兒!”他拔出砍刀,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臉。
“咯咯咯!”你別追我!
“小寶貝兒!快來哥哥這兒,讓哥哥好好疼你啊~”他一邊跑,一邊用刀去刮小攤上的鐵架,發出刺耳的鳴響。
我操!操!
死變态啊!!!
啊啊啊!
我他媽都快被吓哭了,可這腿就是不聽使喚,像個飯後遛鳥的老大爺,一跺一跺地往前移。
“咯!!!”我往回喊了一聲趙四陽!
喊完我他媽才想起!老子不會說人話啊!
然而那死變态已經追了上來!
我只覺後領一緊,直接被人拖着拽地上了。
“小寶貝兒,都叫你別跑了~”變态笑了笑,一臉稀罕地看着我。
“咯。”我沖他呲了呲牙,以示威脅。
“哈哈哈哈!”他竟然笑哭了!
我操。
“寶貝兒你可真乖!你是想咬我嗎?恩?想嗎?”他把脖子伸口我嘴前,“你吃吧,吃吧!”
吃個屁啊!
“嘔……”我側過臉,直接吐了。
這人變态就算了,還惡心。
“你害怕嗎?”他坐在我肚子上,俯身問我,“這樣吧,給你次機會,你要是能聽懂我在說什麽,你就點個頭。”
我點了點頭。
“你……你真能聽懂?”他看起來有些呼吸困難。
我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先穩住對方的情緒,所以準備點頭,可就在這時,一雙手摸上了我的小腿。
死變态見我打了個冷噤,趕緊噓寒問暖:“你還知道冷?”
我看着他雙手拿刀,舉在老子天靈蓋上,還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罵了句娘。
“寶貝兒!問你話呢!”他用力往我肚子上一坐,老子差點沒把胃給吐出來。
“咯咯咯!”
“啥意思?”
“咯咯!”
“幹!你不會說人話嗎!你再跟老子裝傻!”變态怒了。
我更怒!
老子會說人話還擱這兒跟你玩點頭呢!
“你們這些髒東西,賤逼玩意兒!”他突然瘋癫了,“都是你們的錯!都是你們把我害得這麽慘!都是你們啊啊啊!”
那只披頭散發的喪屍終于從摸着我的小腿爬了上去,一口咬斷了變态的脖子。
可是。
我真的非常的衰,因為變态被咬的時候,手裏的刀還懸在我腦門上。
這下好了,他被咬,手一抽,老子腦門上就多了條杠,跟二郎神似的。
“嗷——”我跳起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考慮到他剛剛嚎那一嗓子,恐怕會被他兄弟聽到,我決定先行離開。
“噓,噓。”披頭散發的喪屍發出了“咯咯”以外的叫聲。
并且這聲音還有點耳熟。
我捂住腦門回過身去,帶着一臉的難以置信。
是戴亭霜。
她就算變成了喪屍,還是很美。
她見我看着她,又開口叫了兩聲:“噓,噓。”
胥?
她難道是在叫我名字?她還記得我!?
我操!
我激動得不行,巴不得和她坐到燒烤小攤上把酒言歡,聊一聊屍生,但遠處已經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咯!”跟我走!
我上前拉住她,她上前拉住肉。
這時候就別管吃的了!
我牽着她往前用力一扯,結果扯掉了她的一只手!
哇啊啊啊對不起!!!
我吓得把手一丢,又趕緊撿了起來,想來是她成屍前就已經被啃得不成樣子了,破破爛爛的。
她斷掉的那截小腿變得烏黑,身上每一塊好肉,到處都是血洞。
“咯咯?”我問了問,見她沒什麽反應,就把她直接抱了起來,一颠一颠地往濱江小區跑。
當夜,十一點過五分。
我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嗚~”
“嗷!”
蛋蛋和湛清滿懷期待地跑了過來,看着我。
我這才想起,我忘了給他們帶肉。
“……”
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以前,當我媽打完牌回家,卻忘了給我帶煎餅果子的時候,我跟她怄了兩天的氣。
啪嗒。
戴亭霜嘴裏掉下了一坨人肉。
“嗷!!!”
嘎!
我搶在小戰爺伸手前,把肉踹飛了!
“咯咯咯!”不能吃,這是死變态的肉!吃了要拉肚子!
我試圖告訴他們。
然而他們并不領情,紛紛以冷屁股對着我。
算了,我不怪他們,等他們哪天長大了就會明白的,就像當初我把湛戰剛泡好的方便面倒掉,并告訴他不健康時,他不僅感謝了我,還感謝了我全家。
“噓,噓。”我把戴亭霜放到地上,她一邊叫我,一邊像貞子一樣爬了過來。
“……你沒事吧?”我咯咯叫着問她。
“噓,噓。”
“你還記得我嗎?”
“噓,噓。”
“你……”
“噓,噓。”
“……”我操!這根本就只是把“咯咯”兩字,換成了“噓噓”啊!
太過分了!竟然讓我白白期待一場!
而且到底是“噓噓”還是“胥胥”啊?到底是在叫我,還是想撒尿啊?
哎。
我的人生總是如此艱難。
好在我也……習慣不了!
我有些頹廢地癱坐在地,看着空無一人,卻有四屍的屋子,有些迷茫。
這間屋子是趙四陽找的,為了隐匿行蹤,順帶搞清華東省的現狀。
但這一刻。
我的腦子終于轉了轉。
啊啊啊!趙四陽不在啊!
那個罹患神經病的社會和尚現在不在啊!我為什麽還要在這裏傻坐着!趕緊甩掉他啊!
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然後跑去廚房裏找了個根擀面棍給戴亭霜綁腿上了,雖然簡陋,但她起碼可以走路了,不用爬來爬去。
“咯咯咯!”走走走!
我好久沒有這麽喜氣洋洋了!
帶着我的三只屍友,披着月色,踏出了濱河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