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邊,目不斜視的在鄰座坐下,和我中間就隔了一個沙發靠背。
我發了條短信給同事小缇,問她要即将要嫁給李明朗的準新娘照片,然後又忍不住回過頭瞄了一眼。
服務員按照美女的單,端上兩杯咖啡,和幾道小吃。
從我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美女手上的卡地亞豹頭戒指,粉色晶瑩的光療指甲,和撲哧撲哧眨巴的睫毛。
直到對上一雙疑惑的大眼,我才意識到那美女已經轉頭看了過來。
我立刻咧開笑容:“不好意思美女,我能問問你點的是什麽咖啡麽,聞着可真香。”
“哦,只是一般的卡布奇諾,我男朋友喜歡。”
“呵呵。”
我轉過頭去,又靜坐了三四分鐘,收到了小缇的彩信,果然就是我身後的這位。
不知道為什麽,我松了口氣。
小缇的短信在這時發了過來,告訴我老板很不滿意我三不五時的請假,催促快點回公司報道。
我立刻拿起包要走人。
服務員見狀,便走過來好心的提醒我,剛剛遞給我的白水,需要我到前臺支付兩塊錢。
我正想解釋那杯白水我沒有碰過,就在這個時候,我身後又出現了另一道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
“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去,這一看險些吓出心髒病,那是個穿着和我一樣樸素的男人,正對着那美女一臉憨傻的笑着。
而那美女,不由分說就站起身撲進男人的懷抱。
那聲音,也嬌憨的讓人淩然一驚:“親愛的!”
☆、Chapter13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看到他們這樣深情相擁情意綿綿,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沖上前去提醒那位美女一聲,“嘿我說,姑娘,再過幾天你就要嫁人了,你的未婚夫剛剛才走進寫字樓啊……”
可是事實上,我只是傻坐着,盡量自己蜷縮成很小的一團,将臉轉向另一個方向——玻璃窗。
這樣一個錯誤的決定,致使我清楚地看到自對面寫字樓裏走出來的那道高挑身影,正直直的往咖啡廳的方向走來。
我想都不想的立刻站起身,走向鄰座,大聲打斷那對你侬我侬的……狗男女。
“小姐!我能不能問你,你的香水是什麽牌子的啊?聞着可真香!”
咦,這話怎麽有點似曾相識的?
= =哦,我幾分鐘前才用同樣的方式問候過人家的咖啡……
那美女說了一串法文,我一個字沒聽懂。
我幹笑了兩聲,頂着美女和那一臉憨厚的男人的目光,又沒話找話的問:“那,那是在哪裏買的呢?”
“法國才有吧,這裏應該找不到的。”
“哦……”
“你怎麽在這兒?”
直到這道聲音自身後傳來,将我從尴尬中釋放,我才如釋重負的回過頭,裝出一副“咦好巧”的樣子。
“哎呦,這不是李先生麽?真巧啊!”
面無表情的李明朗正站在我身後,他手裏還拿着墨鏡和口罩。
美女很訝異的看了看我,李明朗則越過我坐到她對面:“這位郝小姐,是咱們找的那家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
美女立刻起身,熱情似火的和我攀談起來。
我也努力做出回應,期間還用餘光瞄向面對面坐着的相談甚歡的那兩個男人。
他們的交談聲很低,我只能聽到幾個關鍵詞,什麽“伴郎”,什麽“賀詞”……
哎,李明朗,你要娶的這位美女,她和你的伴郎有一腿,你造麽= =?
我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我的注意力應全部放在程一一的婚禮策劃案上,和莊勝宇的下一步動向。
但可能我真是個習慣大開腦洞的蠢材,就在程一一第二次推翻我傳真過去的婚禮流程後,我又一次趴在桌上大聲哀嚎,并又一次的腦補,其實李明朗找莊勝宇,是不是為了讨教如何摘掉綠帽子的問題呢?
說真的,前一天我還有點膩煩這個男人,現在竟有點莫名的同情他,越不可一世的人在遭遇背叛的時候,越有理由一蹶不振吧。
從這之後連續三天,莊勝宇都沒有出現過,但我直覺他正在想對策,他不像是那種只靠一兩句威脅就能善罷甘休的人。
私下裏,我也裝作不經意的問過小米,這兩天怎麽不見莊大少出來耍賤,小米只說他出差了,最快一個禮拜才能回來。
第二天,我就在網上買了一本渡邊淳一大師寫的《男人這東西》,準備徹夜苦讀并專門為莊勝宇制定一套作戰計劃。
連續熬夜的結果就是,在李明朗和那位美女Alisa的婚禮當天,我的臉色,令那個沉默了一個早上的李明朗,難得開尊口,饋贈了四個字:“慘絕人寰。”
我很想提醒他,“慘絕人寰”不是這麽用的,可是當我看到那天那位憨厚小夥阿壯時,我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此時,我正在李明朗的家裏,作為公司指派的監督新郎的服務人員,一會兒還要護送新郎趕到現場。
李明朗的家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一點,複式結構約有二百多平米的樣子,簡約流線型的家具,清一色的白,一塵不染的地面一點都不像是在北京。
自從幾分鐘前李明朗評價完我的臉色,他就上樓去了,留下我和那位比新郎還要緊張的伴郎,大眼瞪小眼。
阿壯脖子上的領帶已經擰成了上吊繩,李明朗走下樓時,皮鞋咔咔響在木質地板上,我擡頭一看,條件反射的接住了他抛過來的玻璃瓶,吓得小心髒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熬夜霜,上面有說明,自己看。”
我微微一愣,低頭一看,全是法語……
李明朗來到阿壯身前,雙手利落的抽掉他脖子上的領帶,重新撫平,打結,推進,一切都……Perfect。
李明朗對于我執意要将伴郎趕下主車,執意要和他同車的行為,并未表示任何異議,反而是阿壯有點失落。
車裏,李明朗閉目養神,一副不想和我說話的樣子。
我本想配合他的,可是又忍不住沒話找話……
“李先生。”
“……”
“李明朗?”
“……”
“Martin?”
他終于睜開眼:“有話就說。”
我笑嘻嘻的:“哦。是這樣的,我想跟你請教個問題。請問,站在一個已婚男人的立場,是不是妻子的忠誠最重要,重要于社會地位、名譽、金錢和不動産?”
李明朗非常專注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裏一咯噔,解釋道:“我是假設啊,只是假設,你可千萬別多心!一個已婚男人出軌了,他的妻子是不是有權利追讨權益?那反過來,要是這個妻子出軌了,這個男人是不是也該做兩手準備?”
李明朗擡手敲了下司機的後座椅,司機按了個按鈕,中間的隔斷就降了下來,後車廂變成了一個封閉空間。
我正不明所以時,昏暗中的李明朗卻換上了另外一副神情。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這個面臨妻子出軌的男人,就是我?”
我立刻搖頭擺手:“不不不,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就算你是這個意思也沒關系。”
“呃,沒關系?”
李明朗翹起一腳,斜睨着我:“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面對有一個年輕貌美有車有房有存款有鈔票的老婆,我作為一個男人,即使發現自己腦瓜頂上綠油油 的,我也不會像你們女人那樣尋死覓活。相反的,我還會換位思考,既然我能享受結婚給我帶來的好處,又有其它男人幫我分攤義務和責任,我再想不開都不會選擇 離婚。只要我老婆能在顏面上給我留那麽一點點餘地,我還是很樂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我正忙着消化這段駭人聽聞的言論,李明朗已經傾身向我逼近,擡手挑起我的下巴,輕慢的氣息徐徐拂過鼻尖。
“到時候,我還會和我老婆争取一個各玩各的機會。”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結。
下一秒,我就光速閃離他的勢力範圍,縮到離他最遠的位置。
李明朗只看了我一眼,就又一次敲響司機的後座,隔斷緩緩升起,車內恢複了光明。
這樣的驚吓,換來了後來那一路上的彼此沉默。直到車子平穩地停在新娘家門前,一切都相安無事。
沒有鬧新郎,也沒有成群的伴娘争着搶着要紅包,新娘在伴娘的攙扶下,娴靜的來到車門前,我立刻将位置讓了出來,改坐到後面伴郎伴娘的車裏。
半路上,伴娘将從網上找的結婚誓詞交給阿壯,并囑咐說,千萬別像是在學校演講比賽時一樣結結巴巴,要把心裏的負擔都卸掉,不要讓在場的同學們看笑話。
我這才知道,原來阿壯是新娘的同學。
盡管當李明朗那雙擦得光鑒照人的皮鞋一踏進會場,小缇就早有防範拉着我跟進跟出,連上洗手間都要當門神。
李明朗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反而還一副很享受的模樣,閑适自在的穿梭在賓客之間。
然後,我就從女跟班,變成了幫他拿杯子拿小吃的小厮,時不時的還得在一些賓客沒話找話的誇他的兩個女助理貌美如花時,回以微笑。
直到李明朗終于在臺上站定,婚禮進行曲也如期響起,美得冒泡的新娘子從花門後緩緩走來。
我這才聽到,身邊的小缇松口氣的發出籲聲。
我小聲安慰她:“放心,在場上百雙眼睛,我就不信他還能出什麽幺蛾子!”
小缇卻突然擡起一手捂住右眼,語氣不穩道:“這個牧師好像不是公司請的那位吧……嘶,我的右眼一直跳……”
我順着小缇的目光望過去,咦,怎麽是阿壯披上了牧師的袍子?
下一秒,就見阿壯從牧師袍裏抽出一疊紙,嘩啦一下甩開,得有二十來頁,好像就是伴娘遞給他的誓詞。
在接下來五六分鐘裏,臺下一百多口子,就眼睜睜的聽他磕磕絆絆荒腔走板的念完了第一頁,紛紛發出了感慨。
“他不會全部都要念完吧……”
小缇又開始緊張了,一把抓住我裸露在工作服外的小臂,掐出了幾道紅印子。
我連忙說:“據說誓詞是新娘從網上下載的,可能他們也沒注意內容有多長就塞給了牧師吧?哎,放心吧,估計他不會念完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可直到半個小時過去了,阿壯還在繼續……
伴娘遞給阿壯的水已經喝了兩杯,臺下賓客也開始分批分撥的出去透氣,坐不住的小孩子們滿場飛舞。
小缇也已經從站改為了坐,先前的擔驚受怕如今已經被這冗長的誓詞消磨殆盡,再沒多餘的力氣思考。
我盯着臺上的一舉一動,思路也漸漸開起小差。
以前每次和成大功出去約會,都會留點肚子返校,就為了在門口買一杯有兩勺藍莓果肉的雙皮奶,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秀恩愛。
那時候的我,笑的沒心沒肺四六不着,就像現在站在臺上一臉滿足的望着阿壯的新娘一樣,好像這輩子永遠不會為人心叵測而唏噓,也不會因虛情假意而傷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壯終于念完了最後一頁。
衆人異口同聲的發出了驚嘆聲,司儀也撒着歡的宣布進入下一個環節:前史回顧。
說白了,就是放點男女雙方從小到大的不雅照片,告訴大家,這麽不靠譜的兩個人,也有修成正果的一日,臺下諸位已婚的同志們可以放心的得過且過了,臺下諸位未婚的同志們也可以安心的渾渾噩噩了。
通常這個環節是最容易出事的,如果你有不良居心,就要抓住這一刻,無數電視劇電影都曾經精彩的诠釋過,如何利用“前史回顧”搞砸一場婚禮。
當大屏幕上放出兩位新人裹尿布的照片時,在場所有人都在笑,直到照片裏的兩位主角的樣貌已經初具形态,才有人意識到不對。
照片裏的男主角,似乎不是李明朗。
而是……阿壯……
小缇一馬當先,從側面向臺上沖去,我緊跟其後,趕在小缇要拽住李明朗同歸于盡的剎那,一把将她拉回半步,進而挺身上前。
“李先生,這照片上的人,是您本人嗎?”我聽到自己清晰的問出了這句話。
李明朗扯了扯嘴角:“依你看呢?我倆像嗎?”
“當然不像!”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轉而改口道,“莫非……是我們搞錯了?”
李明朗頗為氣定神閑瞅了我一眼:“你們沒有搞錯。只是我們私下商量過,要給大家一個驚喜。”
小缇終于出離了憤怒,壓着聲音嘶吼道:“我告訴你李明朗,你的臭錢老娘不賺了!”
我連忙将小缇連拖帶拽的弄到角落,她崩潰大哭。
接下來的一切都發生的很快,仿佛影片進入了快進播放。
李明朗向衆人宣布,真正的新郎正是這位牧師先生,并聲情并茂地講述了他和新娘之間的愛恨情仇。
阿壯家徒四壁,新娘錦衣玉食,兩個人到同一個城市求學,從眉來眼去到幹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前後用了四年的時間。
畢業後,礙于新娘家裏的強烈反對,兩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李明朗的安排下設下這個局,希望能借助輿論的力量戰勝一切。
從這以後,場面出奇的混亂,先是在家長主桌那邊的示意下,從後面沖上來幾個青年男子,要拆散新娘和牧師,然後又從同學桌那邊沖過來一群男男女女,連同伴娘一起,竭盡全力的抵抗。
一大幫子人扭打在一起,連後來勸架的親朋好友也都糾纏進去。
發展到最後,大多數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打誰,屬于哪一派,莫名其妙的就參加了群毆會戰,一直到這個金碧輝煌的現場被砸成了稀巴爛……
我站在戰場外圍,專心致志的看着場面。
凡是參與其中的,身上都沒有一個完整的,不是蓬頭亂發就是衣衫淩亂,牧師那邊親友團尤其入戲,已經有兩個躺倒被擡出去了。
小缇坐在地上持續大哭,邊哭邊計算着産地損失賠償,一個字一個字的喊了出來,我連忙拿着手機在一旁記錄,連最後那句“我去你大爺的李明朗”,都一并記了下來。
然後,我用力看了一眼那行子,由衷的說了一句:“對,我去你大爺的李明朗。”
“不好意思,我沒有大爺。”
李明朗的聲音突兀的傳進我的左耳,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旁邊,還順勢拿走了我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擠滿了數字,勾出李明朗那幸災樂禍的笑聲。
“啧啧,這回可賠海了。”
這樣近距離看着這張臉,我生生擠出一句話:“您這麽玩,到底圖個什麽啊?”
小缇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抽抽噎噎的罵着三字經。
“不圖什麽,全憑我樂意。”
這句話直接促成了,第二天小缇遞交辭呈後請我吃的那頓散夥飯,以及……客戶交接。
☆、Chapter14
在我來這家公司上班之前,小缇是業務榜單上最後一名,連續半年只做了三場婚禮,新郎全都是李明朗,三次都以他逃婚告終。
逃婚歸逃婚,公司茲當是《逃跑新娘》重播了,錢一分不能少,場地布置的材料也要回收,滿打滿算沒有任何損失。
誰知這第四次改了戲碼,改演《大鬧天宮》了,別說材料不能回收,還得倒賠酒店一筆損失費,人家李明朗還不用負任何責任,因為他既沒參與打架,也沒唆使打架……
連續半年的精神刺激,再加上這最後一根沉重的稻草,終于壓死了玻璃心的小缇,她淚奔走人,将這位名譽黑名單客戶交到我手裏。
說實話,交接就交接,又不是第一次和李明朗過招,我是一點都不擔心。
再說,他剛搞了一出大戲,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折騰。就算他再賤兮兮的拍我二十五萬人民幣,我也可以先和他約法三章簽訂一個保證協議。請他在幫廣大有錢女青年有情人終成眷屬之餘,也保障一下一向與他合作無間的婚慶公司的利益,然後我再跟老板申請個回扣= =,不,應該說是感謝他保護公家財産的辛苦費……
當然,以上假設純屬我個人YY,總而言之我是覺得對付李明朗,我比小缇更有心得。
接下來那兩天,日子并不算太難過。
程一一又推翻了我的策劃案,我不但沒有氣餒,反而還改變了先前她是故意找茬兒的想法,并開始認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她的喜好。
每天晚上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裏,還要沖一杯早上在小超市外領取的速溶咖啡試用裝,打起精神研究對付渣男的大計。
眼瞅着莊勝宇就要“出差”回來了,我卻理不出任何頭緒,每當我試圖預測他的下一步行為時,都會立刻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太過骨感。
這樣的反複折騰的結果就是,無論我有多累,我都會在爬上床之前,把熬夜霜塗一層在臉上。
然後每天早上起來照鏡子,對着那張有些容光煥發的臉,虛榮心忍不住小小的驕傲一把。
我沒想到的是,就在莊勝宇“出差”歸來的前一天,李明朗竟然約我出去見面,還是上次那家咖啡廳。
我說我不去,他說我不去會後悔。
我說後悔就後悔,他沉默良久回複道,願意給我報銷打車費,再管我一頓午飯。
并在我猶豫的同時,他又提到,其實莊勝宇是有軟肋的。
可當我問他是什麽軟肋時,他卻只字不提了……
= =你說,我怎能不去?
咖啡廳裏,李明朗坐在老位子上,氣定神閑的看着我一步步走近。
我每走一步,都有一種踏入陷阱的感覺,可是那張臉上卻寫滿了“有種你跑啊”,頓時又激發了我的鬥志。
我一坐下來就問:“莊勝宇到底有什麽軟肋?”
李明朗不理我,擡手叫來服務員,點了一杯愛爾蘭咖啡。
我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他看了我一眼:“你趕着投胎?”
“這事關我朋友的幸福,比投胎重要。”
對面傳來一聲輕笑,我忍不住剜了他一眼,他卻笑意漸濃,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和緩:“先別着急,咱們先敘敘舊。”
我下意識的提高警覺:“咱們有什麽可敘舊的?”
愛爾蘭咖啡端上來了,李明朗将它推到我面前。
我說:“這裏面有酒精,我不喝酒。”
李明朗的手一頓,進而又将咖啡端起來,送到自己嘴邊:“可我怎麽記得,你酒量很好?”
不就是因為上次我喝了兩杯四百多歐元的紅酒,被他扔在路邊奚落了一通麽?至于這麽翻舊賬麽?
我別開臉不說話,他卻從兜裏掏出一張彩色照片,攤開在桌上。
那上面粗略估計得有二百多口子,正是我高中的畢業合影,我就站在右邊第二排,頂着西瓜蓋頭。
然後我就看到,李明朗那骨骼分明的手指,敲了敲站在左邊第三牌的一個高個子男生。
“這是我。這是你。咱們念過同一所高中。”
你說是就是?我的智商豈是這麽好侮辱的?
我不禁拿小眼神瞄他:“所以呢?”
“畢業典禮之後,我們班幾個男生和你們班幾個女生出去聯誼,你喝了三兩白的,四杯啤的,還有半瓶紅的……”
我立刻恍然大悟了:“哦!對對對,我記得,我記得,我還記得我吐了誰一身來着……”
他露出好看的笑容:“是我。”
“……”
一陣沉默後,我先開了口:“這就是你說的敘舊?”
他但笑不語。
我又問:“那現在算不算敘完舊了?”
他眨了眨眼。
我松了口氣:“那現在可以聊莊勝宇的軟肋了?”
李明朗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可以,但是在聊他之前,我想先通知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恐怕……”他拿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我忍不住催促他:“恐怕……?”
“我恐怕,我又得結婚了。”
“……”
又是一陣沉默,我又一次別開了臉。
空了幾秒鐘,我轉過頭來問他:“那請問,你這回打算怎麽攪合?”
李明朗不理我,垂眼品嘗他的酒精咖啡。
我自顧自道:“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了,不管咱們是不是高中校友,斷人財路都是不道德的。這份工作對我很重要,上一位幫你策劃婚禮的姑娘,已經含恨辭職了,現在公司把你轉給了我,我不想像她一樣落個掃地出門的下場。我家裏還堆着三十幾袋泡面和幾包快要過期的榨菜,連買罐午餐肉都得團購,而且我這人心理素質一直不好,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會暴走,要不拽個墊背的同歸于盡我會死不瞑目的。所以請你一定要配合我的工作,不要再玩出什麽亂七八糟的驚喜,要不然到時候魚死網破,可別怪我為人刻薄……”
我餘下的那些話,在李明朗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後,戛然而止了。
那上面的幾行字有點眼熟,令我瞬間有點閱讀障礙,非得讀出來才行:“本人,誠聘一臨時男友,跟我假結婚。條件越拔高越好,置裝費、出場費均有我出,時限一個月,事成之後一手交錢一手拜拜,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化成灰也……”
我……靠……
我一把将那張紙團成一團死死攥住,聲音也降低了八度:“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拿我開涮是吧?”
“我只是想幫忙而已,就作為我為貴公司的補償。”
“補償?”我反應慢了半拍道:“你是說你要應聘假新郎?”
以一個半小時三千塊的收費?
“別別別,李先生你真是太客氣了,就算前面那場婚禮兩敗俱傷,我們公司不也收了你的錢麽,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說不上什麽補償不補償……再說,你拿來這麽一張紙,告訴我你準備再辦一場假婚禮,你說哪家公司能接受啊?”
李明朗驀然笑了:“還跟我這兒裝糊塗呢?這張紙可是你在論壇上發的。”
緊接着,他又從身上掏出另一張紙攤在我面前,落款處印着我的論壇昵稱和QQ號。
“這個賬戶和你的QQ號綁定了。”
他怎麽會有我的QQ號?這是我的第一個疑問。
“哦,我QQ前陣子被盜了,這人一定是整我呢吧。”
李明朗笑容不減,作勢起身就要走,“那算了,本來還想聊表心意,婚禮費用大頭我出,順便再額外贈送對付莊勝宇的辦法……”
莊勝宇?!
他出!!
在做出正确的思考之前,我伸出了爪子,以倒貼的姿态,狼狽而掉價的挂在他手臂上。
他低頭看我的神色很不一般。
“你說你,那什麽,李先生,有話好說,您剛才說你有辦法對付莊勝宇?還有還有,大頭由您出?可你我非親非故,充其量就是校友,這無功不受祿的……”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只是我的一點補償。”
瞪着那副淡定從容的笑容,我竟有一瞬間的晃神。
眼下的情況是,前有程一一和成大功虎視眈眈,後有公司業績嚴格把關,還有莊勝宇渣渣上蹿下跳。
我只是一個小策劃師,既得對得起客戶,又不想克扣自己的良心,還想對朋友有情有義,如果沒有像是李明朗這樣的金主和軍事給我撐腰,我只會一事無成。
雖然我一時想不通,為什麽我已經申請引退了,李明朗還能順藤摸瓜的找到我。但比起那幾件大麻煩來說,這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
這世界的法則就是,有錢敗家,沒錢拜神。
既然有人上趕着給我創造充分的物質條件,引誘我一錯到底,我又何必矯情?
“你就沒有什麽其它附加條件?”等李明朗重新坐下來,我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沒有。”李明朗又從身上拿出一份文件草稿,“我非但沒有附加條件,還能免費贈送婚紗一套。不過為了表示雙方的誠意,咱們都得簽個字。這文件不具備任何法律效益,就是為了讓雙方心裏都有個底。”
這是我見過的最粗制濫造草率了事的合同,龍飛鳳舞的幾行大字簡單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盡管我的小智慧正在猛力提醒我,李明朗不是散財童子,而是吸血僵屍,他半路殺出大包大攬必有陰謀,要不就是為財要不就是為色。
可是,財我沒有。
色……貌似也不不夠充分……
= =
于是,我在落款處随便劃拉了兩筆:郝心。
☆、Chapter15
協議簽署以後,李明朗用了一種很迂回的方式告訴我,最近美國飛國內的機票正好降價,尤其是芝加哥那趟線。
我明白他的意思,無外乎就是想告訴我,莊勝宇的老婆和孩子從美國飛回來了。
我琢磨了一下,反問他:“你這麽出賣你的心理醫生,你覺得合适麽?”
“這怎麽是出賣呢?”李明朗微微挑眉,“你可以将此理解為,我是好心幫我的心理醫生挽回他的婚姻。而咱們呢,作為假結婚的合夥人,也應該搞好關系。我也是為了拉近你我之間的距離,消除先前的嫌隙,這才免費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但你要是這麽曲解我的意圖,那以後我就不多嘴了。”
我不得不承認,在經過這幾次的過招後,李明朗這個人的形象,在我心裏有了那麽一點點的颠覆。
他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把死的說成活的,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把大姑娘哄得服服帖帖,也可以把人氣進棺材裏。
告訴我莊勝宇老婆的消息,對他來說的确無利可圖,這不像是他的作風,而且我也想不透,他願意出錢出力陪我假結婚的動機。
程一一拍下的婚禮策劃費可是三十萬吶,我要舉辦同樣的一場,也得再往公司遞交同樣的數目。
李明朗啊李明朗,你真的錢多的燒的麽?
臨走出咖啡廳之前,李明朗告訴我,他還要多坐一會兒,等下一個客戶。
下一個客戶?
我本來是沒有那麽多好奇心的,可是當我走出咖啡廳,又一路走過街道拐角時,卻接到了程一一的短信。
她說,今天她要去試婚紗,但是成大功沒空,叫我陪她去。
陪情敵試婚紗,《新娘不是我》裏比較經典的橋段。
我一路腦補茱莉亞羅伯茨撐破伴娘禮服的英姿,一邊到旁邊的報刊亭買了一瓶老北京酸奶,同時反複删改回複短信。
最後,删的剩下一個字:“好。”
低頭一看表,距離和程一一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我可以慢悠悠的喝完這瓶酸奶,再買份報紙,連裏面我最不喜歡看的財經專欄都翻一遍,再以“堵車”為借口,去赴程一一的約。
可是我的如意算盤剛剛成性,老遠就見到街道對面疾步走來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越過我所站的位置,朝咖啡廳那個方向走去。
……成大功?
由于我正坐在放在報刊亭角落的小馬紮上,成大功并沒有看到我,但我嘬吸管嘬的嘩嘩作響的聲音,卻招來了報刊亭老板的好幾個白眼。
“姑娘,你那瓶沒東西了,別嘬了,要是喜歡喝再買一罐吧?”
我放下酸奶瓶,又一路蹭着牆邊來到咖啡廳對面寫字樓旁邊的死角裏,這個角度從咖啡廳裏是看不到的,但是我卻能看到對面玻璃窗裏的一舉一動。
成大功竟然和李明朗坐在一起?
這特麽的光天化日的,特麽的別說偷聽他倆說話了,我連他們的表情都看不清……
一直到見到了程一一,她含沙射影的指責我毫無時間觀念居然遲到了四十五分鐘,我都沒能從方才的震驚裏醒過來。
程一一見我半天沒反應,又叫了我兩次。
我才看向她,聽到這樣一句:“你知不知道為什麽你每次做的策劃案我都不滿意?”
“為什麽?”
“因為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客戶。你不了解你的客戶,你怎麽能策劃出讓對方滿意的作品呢?婚禮和婚紗是一樣的,大多數女人一輩子只舉行一次,如果不是最合乎心意的,作為一個女人,她為什麽要屈就?”
我沉默着,程一一從手機裏翻出她的個人微博給我看:“這是我的微博號,麻煩你回去好好看一遍,希望你下回拿出的方案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我依然沉默着,頭一次沒有和她唇槍舌戰。
程一一又換了四五身婚紗,都不滿意,盡管婚紗店店員一直誇她,是有史以來最美的新娘子。
我沒搭碴兒,正忙着蹭網翻看程一一的微薄,有些後知後覺的發現,其實程一一的個人生活,和我的想象有着天淵之別。
我承認,我一直看程一一不順眼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她擁有不愁吃穿的物質享受,不用動刀的華麗外皮,和無需更新換代的性格和腦回路。她的沒一個零件都趨于完美,除了沒人緣和即将要嫁給成大功以外,簡直就是我夢想中的樣板間。
但我也得承認,她的微薄裏并沒有曬過那些我以為的奢侈品,幸福,人生感悟,她與那些突然賺了點小錢,就曬物質和吊牌的女人很不一樣。
當然,她的錢來的也不突然,她從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