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國銀行副行長的哥哥的照拂下,衣食無憂。

再後來,又過了幾年,已經逐漸成長為新女性的張幼儀,開始出任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并擔任八弟和前夫開的服裝公司的總經理。

一直到中年,她才在大兒子的祝福下,嫁給在香港比鄰而居的華人醫生。

而前夫徐某某,早于二十幾年前就墜機身亡,只因他要參加那位林姓才女的演講會。

這位前夫徐某某,就是徐志摩。

世人都說,他的傷害,成就了張幼儀光輝燦爛的後半生。

正如那句,“愛與傷害,從來都是相伴而生的。”

最後,程一一說:“我對一個抛棄妻子的男人沒有半點好感。”

七人團的其餘五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圓場。原先提到如何崇拜徐志摩的姑娘,早已面色鐵青,咬牙切齒。

反倒是從窗戶那邊,突然傳過來的一聲輕笑,打斷了這種凝結不散的尴尬。

程一一望過去時,正對上劉備略帶笑意的眼神。

平心而論,當我聽到張幼儀那段時,我對程一一的心境已經有了微妙的轉變。

我也不喜歡徐志摩,他的詩詞很贊,但他的人品太爛,他對林徽因的那些詩情畫意、風花雪月,全都是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痛苦之上的,就像是在香噴噴的白米飯上淋了一勺狗血。

林徽因最後沒有選擇他是對的,這個抛棄糟糠的男人,她若真嫁了,難保不會成為“陸小曼”。

在這一點上,程一一的觀念和我不謀而合,但我心裏的滋味是很古怪的。

李明朗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講述。

我們就這樣對視着,他突然說了一句:“是不是覺得沒那麽讨厭程一一了?”

我下意識的反駁:“誰說的,我依然讨厭她,她永遠是我的頭號勁敵。”

“嗯,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你放什麽心?難道看別人互相仇視是你的興趣?”

“我只是擔心,萬一你聽完了整個故事,同情起程一一,那假婚禮的事豈不是要泡湯?”

哦,對,還有假婚禮呢。

若不是因為這場假婚禮,我和李明朗恐怕永遠也不會有坐下來交杯換盞的一天。

而且,他還交了婚禮策劃的定金,我還在那張手寫的紙條上簽了字……

李明朗說:“問你個問題。程一一和成大功這對,你到底是沖着程一一去的,還是因為成大功?”

“這兩者有區別麽?”

“那我這麽問吧。”李明朗嘴角翹了一下,“如果程一一的新郎不是成大功,你會這麽生氣麽?”

我想了想,說:“不會,我還會真心的感謝她給我錢賺。”

“那麽,如果新娘不是程一一呢?”

“如果不是程一一?呃,那會是誰?”

“你自己随便設想一個。”

“哦……那我可能會稍微難過一下下,再口頭上祝福一下吧。”

李明朗看了我一眼:“那如果,他倆沒有找你策劃婚禮,你還會想到去破壞麽?”

“……那可能就不會祝福了,可能會暗地裏詛咒幾句?”

李明朗沉默了一會兒,我也跟着屏住呼吸,盼望他能幫我捋清思路,告訴我我這微妙複雜的心情到底是為了哪般。

但是李明朗的答案卻是:“這麽說來,你其實并不喜歡成大功,你也并不是很讨厭程一一,你只是介意他們聯起手來挑釁你。”

我張了張嘴,突然有點不知如何反駁他的趕腳:“這麽讓人生氣的一件事,你就這麽輕描淡寫的分析完了?”

“不然呢?剛才我已經做了三種假設,無論是程一一還是成大功其中一個分別來找你,你都不介意。這麽說,你就不是對成大功舊情難忘,也不是對程一一舊恨難消。主要是他倆一起來找你,對你産生了雙重刺激,你氣不過,才發了那個貼。”

好吧,我承認李明朗的分析,每個字都砸中我心裏的小九九,砸中了那些連我自己也想不透的小重點。

可是……我怎麽突然有一種,他要勸我回頭是岸的感覺?

我試探道:“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想讓我放棄?你不會怪我違約麽?”

“不。”李明朗露出一個笑容,“我的意思是,你報複他們是對的,他們這種聯手作案的行為非常可恥,你應該堅決抵抗到底。”

我愣愣的看着面前那副引誘我作奸犯科的笑容,就像是看到大灰狼對小白兔說,“小乖乖,快到我碗裏來。”

我使勁兒眨了眨眼,李明朗已經恢複了一臉正經:“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我慢了半拍,道:“什麽幫我?這不是再幫你自己麽?你收了劉備的錢,你當然要忠人之事了。萬一我要是臨時改主意了,你不就落單了?別說幫我那麽好聽,我看你分明就是想穩住我。”

李明朗有些輕蔑的看了我一眼:“就算你改變主意,我也能再找個替補,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我頓時有些詞窮,還沒開始敲詐他,就被噎了回來。

李明朗也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他看了看表,轉而快速的又講了一段故事。

從臺灣返回大陸之後,程一一連續兩個月沒見過劉備,偶爾裝作不經意的問起七人團唯一有話聊的小夥伴,對方只說短期內不會再組織外出活動了,大家都在忙。

是啊,大家都在忙。

尤其是劉備。

他前兩天才有新作問世,驚豔了時尚圈,此時正該是衣香鬓影、客似雲來的時候。

一轉眼又是小半年過去了,程一一已經辭去了家族入股的公司(就是我被市場總監吃豆腐的那家),轉而在一家德國人投資的服裝設計公司就職,從設計助理做起。

沒有人能明白這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在想什麽,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這是能追上劉備的唯一捷徑。

她為的僅僅是,将來某一天,他們有可能在某服裝發布會上擦身而過,互相寒暄問好。為了劉備可能會看到她的才華,看在她已經站在和他同樣高度的份上,能對她假以辭色。

這樣的美夢一直支撐着程一一,連她跟随的設計師Amy的譏諷和打壓,都能做到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你不适合這條路,就算你現在再怎麽努力,也很快會走到頭,到時候你就會發現,你選錯了路,然後不甘心服輸,硬要撐下去,越走路越窄。”

程一一知道,Amy的話是在說她,也是在說她自己。

她們是同一類人,所以能一眼就看穿彼此。

但是卻沒有人有資格替程一一決定,這條路對她的意義。

所有設計師都希望走向世界舞臺,只有她希望走近站在世界舞臺上的那個他。

而這份期翼,終于在一年後得償夙願……

可是說故事的李明朗,卻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拿起外套随意穿上,一副準備打道回府的樣子。

我提醒道:“你還沒講完。”

他居高臨下的掃了我一眼:“還想繼續聽麽?”

我點點頭。

“預知結果,下回分曉。”

“你開什麽玩笑?”

李明朗徑自走到門口,我跟上去時,他說:“不是開玩笑。我只是突然發現,你還有點猶豫。你這個态度,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你。合作一定要在完全相信對方的前提下,我最怕的就是被豬隊友扯後腿。”

你才是豬,你是李大豬!

我一把擋在門口,逼迫自己扯出一個笑容:“李先生,你我之間誰是豬,誰扯誰的後退,現在還言之過早。”

他微微挑眉,看了眼我撐住門板的手。

我繼續道:“我可以很明白的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管我對程一一是什麽看法,我都不會半途而廢,而且在這件事上,我才是主謀,你最多就是個共犯,所以應該是你盡心盡力的配合,趕緊把後半段故事吐出來。”

我以為我這番話已經夠義正言辭了,可是李明朗卻說:“你說的都對,都沒錯。可我現在累了,我想回家休息了,所以那後半段故事,咱們還是來日方長吧。”

李明朗撂下這句話,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吓了一跳,連忙松手,他正好邁出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對了,你一個姑娘家,別這麽随便給大老爺們開門,難道你就不怕我把你……”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話音就驀然頓住,進而拍了拍腦門道:“哦……不對,要真是那樣,好像還是你占便宜了。”

說罷,他轉身下樓,我對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

傍晚,公司打來電話追問我程一一婚禮策劃案的進度,我支支吾吾的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邊的領導卻哼哼兩聲,警告我說,要是三天之內客戶那邊都不通過,就要把我換掉。

電話一挂上,我就打開老爺機,靜等了五分鐘,才等它運作系統完畢,然後非常溫柔的點開文檔,又靜等了三分鐘,程一一的婚禮策劃案才緩緩向我張開懷抱。

我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重新起草,保持着每五分鐘存一次檔的頻率,然後又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将文檔發郵件給程一一。

可是程一一,卻用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就發來了回複。

她說,這回的策劃她很滿意,就是它了。

= =幸福來得太突然,震驚之中,我只想問一句,您真的看完了麽?

我将Vip榮譽大客戶程一一的原話,上報給公司。

先前給我打電話的領導,終于不情不願的說了一句:“既然客戶滿意了,哪還不趕緊着手做?”

末了又警告了一句,小心別出什麽岔子,否則她還得找別的同事給我擦屁股,還順便提到李明朗和米菲的婚禮也是公司的重點項目,不知道我一下子忙活兩個大案子撐不撐得住……

我點頭哈腰的跟領導彙報說,為了節約公司成本,我打算在同一天同一會場同時做這兩場婚禮,保證公司一本萬利一鳴驚人。

領導似乎是滿意了,還把公司的紅牌婚禮策劃師奧美調來幫我。

晚上九點多,我感覺自己已經退了燒,原本還以為是李明朗亂配的成藥,沒想到還真管點用。

我準備再吃一頓藥,洗洗就睡了,誰知這時候卻接到了一封短信。

是成大功發來的。

他約我到原來學校附近的小吃店,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談。

我原本是想直接打過去問他有何貴幹的,但是一想到白天李明朗的那些話,就決定還是親自去一趟好了。

不為別的,就為了當面确定我對他的那些“留戀”的成分,到底還剩下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幾點說明:

1、女主正在從成大功那裏畢業

2、女主有仇富心理,這點不太可愛,但是她敢于承認,這點很可愛~

3、現在女主在李大豬這裏輸得越多,将來就硬的越多,先抑後揚嘛

☆、Chapter21

小吃店裏的烤香菜和烤金針菇還是那麽的香,還有拿手的酸辣粉,吃起來還是那麽過瘾,我連着塞了兩大碗,心滿意足的捧着北冰洋汽水痛飲。

坐在對面被我忽視良久的成大功,又遞過來一張紙巾。

我不客氣的接了過來,當着他的面擤鼻子,然後扔在桌上。

他看了一眼,說:“你變化真大。”

我不明所以。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桌上那一團團紙巾:“以前你從不當着我的面擤鼻子。”

我笑道:“那時候太傻了,有鼻涕還要忍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成大功垂下眼沒說話,露出那排我一直覺得很長很翹的睫毛。

我又揉了揉鼻子:“對了,你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成大功愣了一下,似乎是欲言又止,起身道:“吃飽了麽?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不等我反應,他就率先站起身走出小吃店。

我也只好跟了出去。

沿着原來那條林蔭小路,成大功在前面走,我刻意錯開兩步跟在後面。

視線所及的那副寬肩,好像還是當年那個青澀少年,還有這條路,也一點沒有變,夏天的時候這裏綠蔭蔥蔥,冬天的時候枯樹婆娑。

過了大約三四分鐘,我叫住成大功。

他回頭看我,笑容徐徐。

我不禁一愣,竟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當年那個貪看他笑容的自己,還活的好好的,就站在這裏,從未離去。

可我又眨了眨眼,才發現眼前的人根本沒笑,那張臉上甚至找不到一絲笑紋,刻板的仿佛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笑過了。

在他詢問的眼神下,我忍不住提醒道:“那什麽,你到底想說什麽,咱們就這裏說吧。”

成大功一頓,從兜裏掏出一個U盤,遞到我眼前。

“這是我草拟的婚禮策劃方案……我聽說你這邊進展的不順利,如果需要的話,就用這份吧。”

我盯着他的掌心,那個U盤還是當初我買給他的,存儲量只有2G,早就是被淘汰的款式了。

沉默在我們中間徘徊着。

我覺得我的智商正在離我而去:“我不能要。”

“為什麽?”他聲調微揚:“就因為是我做的?”

我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反應才是正确的,只是說:“哪有婚禮策劃師要客戶幫忙做策劃案的,被公司知道了,我會挨罵的。”

“我不說,你不說,你們公司怎麽會知道?”成大功向上攤開的手心,仍停在半空,“再說,以前我也沒少幫你作弊,我一次都沒有告訴過別人。”

我差一點就相信了他。

“真的不用了,我不是怕你說出去……其實我剛才我出來之前,程一一就通過我的策劃案了,明天我就回公司着手準備。”

成大功似是一怔,手心緩緩合攏,慢慢垂下。

我也覺得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低頭踢了踢腳邊的石頭,說:“那什麽,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反正你們放心,婚禮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的。”

“我送你。”他說。

我連忙擺手:“不用麻煩了,不順路。”

“你怎麽這麽……”成大功語氣一頓,“你還沒說你住哪裏,怎麽知道不順路?”

我笑着眯起眼:“住哪裏都不順路。我男朋友每天都會到小區路口接我,要是被他看到了,又要修理我了。”

在成大功微訝的表情中,我臉不紅氣不喘的撒着大謊,腦中第一時間浮現出的竟然是……

我連忙甩了甩頭,将那張臉驅逐出去:“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一直走出那條林蔭小路來到大馬路上,我掏出手機給小米打了個電話,小米正在看《蠟筆小新》,笑的稀裏嘩啦的讓我有事禀奏無事退朝。

直到我将成大功約我出來要幫我作弊的事講了一遍,才将小米從逗比卡通裏勾了出來。

她第一句就是問我:“那你覺得自己還喜歡他麽?”

我說:“我不知道。”

她恨鐵不成鋼的說:“怎麽有人連自己喜不喜歡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挺陌生的。他變化太大了,我也不确定要是現在的他放在當年,我還會不會那麽窮追不舍……”

小米沉思了一會兒,才用一種緬懷過去的口吻說,其實她也有過我這個階段,當年那個代課老師去美國以後,她也像我現在一樣這麽消沉,雖然新男朋友馬不停蹄的上任,可是心裏的失落卻怎麽都填不滿。

我問她,後來是怎麽熬過去的?

她說,後來根本不是熬過去的,只是那代課老師放假回國後,他們又見了一面,她才徹底看明白了,其實她當年喜歡的并不是他,而是喜歡他可以為了他不顧一切的那個自己。

小米的話,令我輾轉反側了一整個晚上,夢裏全是亂七八糟的大學時的小片段。

那時候的我和小米,整天都笑得沒心沒肺,本色演出兩只青年,我看《失樂園》,小米看《尤利西斯》。

我将雜志內頁撕下來給《查泰來夫人的情人》包了個書皮,整天有事沒事就從成大功面前經過,洋裝自己是飽學少女。

成大功有時候也會投來莫名其妙的一眼。

我冷冷的回望過去,再匆匆撇開。

一轉眼,就會抓這小米激動地說:“他看我了!”

只是,在這場緬懷過去的夢境中,成大功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出鏡,不是背影就是模糊不堪的側臉。

直到早上醒來,我在鏡子裏看到一塌糊塗的自己,這才後知後覺的承認了一個事實。

那段日子是真的回不去了。

每個人都變了,連同我自己。

而我和成大功,也終于走到了,連夢境都不願意讓對方露面的地步了。

我給打電話給李明朗,想問他怎麽會認識成大功,我隐約覺得這件事和我有關。

可是李明朗沒有接電話,他後來回了一條短信,就兩個字:“有事?”

我将盤旋在心裏的疑問發過去,他隔了許久才說:“等這件事過去了再說。”

我問他:“為什麽現在不能說?早說晚說有什麽不一樣?”

他說:“如果現在告訴你,我恐怕要再找一個新娘。可我現在實在沒那個閑心。”

為什麽他會這麽說?

我又追問了幾句,卻得不到任何回複。

等我打過去追問時,李明朗已經關機了。

兩天後,劉備告訴我,他為我設計的婚紗圖稿已經出來了,叫我有時間去一趟他的工作室。

我很快發了條短信問程一一:“要是劉備拒絕給你設計婚紗,是因為他現在在忙另外一件,你會怎麽想?”

程一一直截了當的回道,“那就別讓我看見,否則一定撕了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程一一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跟劉備較真兒上了,她後來對我提出的一系列婚禮場地的細節,很少提出意見。

我按照程一一的要求規格,定了城中最貴的私人會所的露天場地和宴會廳,綠草地上擺放着白色的桌椅,白色的演講臺,白色的花門,和白色的玫瑰花。一切都美得不像是真的,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婚紗遲遲不能敲定。

我也多次試圖說服程一一,接受另外一件連夜從巴黎空運過來的精品婚紗,反被程一一攻擊我不夠專業。

每次她這麽說我,我都有一種想撂挑子不幹的沖動,順便問問她,為什麽明明要嫁給成大功了,還對前男友念念不忘。

我真的欣賞不起來她這種見異思遷的行為,但我露出的卻是最和諧的笑容:“你可以拒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婚禮當天到底要穿什麽宣誓?”

程一一說:“那我就穿襯衫和牛仔褲。看到時候你們公司會追究誰的責任。”

婚禮倒數計時第十天,我将三分之一的婚禮策劃費抽成,許諾給奧美,請她幫我向公司隐瞞我就是米菲的事。

期間,我還跑到北影廠門口雇了一批群衆演員,長相體面點的安排在前排座位,酬勞七百,長相抱歉點的往後錯,酬勞五百,能說兩句臺詞的給一千。

我還租下了那座城中數一數二酒店的兩個主會場,入口相對,占據了主廳的東西兩側,戶外還有兩片綠地,一北一南,被主樓隔開。

我生平頭一次花錢這麽闊綽,不僅替程一一拿下了東邊會場和北面綠地,還替自己盤下了西邊會場和南面綠地,并且采用采用同款涉及的布置、喜帖、菜式,甚至連婚禮流程、時間安排和司儀演講稿都如出一轍。

整件事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李明朗的态度,他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像是一個局外人,自從上次見面,他再也沒出現過。但請群衆演員的錢和各種額外支出的雜費,他卻一分都沒少一次性全部彙了過來。

我和李明朗後來的聯系基本都靠短信,我将所有發給程一一的策劃案細節,也拷貝給他一份,他看也沒看,只說讓我将婚禮舉行的時間發給他,他會準時出席。

婚禮前倒數第三天,劉備對我的請求依然不為所動。

我着急上火原地打轉,一大早就趕去劉備的工作室,圍着他打轉說盡了好話。

劉備終于不勝其煩,這才打開了播放屏幕,讓我看到了一件以蕾絲主打,以珍珠為輔的公主蓬蓬裙,搭配着樣式簡單的白色镂空婚紗,美得簡直讓人呼吸困難。

我讷讷問他:“這是給程一一的?”

“不。”劉備說,“是給你的。”

這句話成功讓我收了聲。

同一天,程一一将賓客的最終确定名單傳給我,我從頭找到尾,又從尾找到頭,非但沒有找到程一一父母的名字,甚至連一個姓程的人都沒有。

後來我還是從我雇傭的群演頭嘴裏得知,他們這個圈子的長得最體面的群演,都被提前預定要充當一場婚禮的嘉賓去了,地點就是我訂的哪家酒店,時間和我是同一天。

我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個晚上,終于将整件事琢磨出個大概,可是李明朗的手機持續關機,完全不給我向他求證的機會。

時間撒了歡的在前面奔跑,程一一鐵了心要穿襯衫和牛仔褲,劉備死活不提供第二套方案,李明朗将人間蒸發進行到底。

之後的那兩天,我除了偶爾在和我一樣忙的四六不着的奧美身上找點平衡,其餘時間都表現的像是怨婦,整日萎靡不振,哈欠連天。

直到婚禮當天。

我将程一一那邊的所有流程,都全權交給奧美負責,為表誠意,還将之前許給奧美的三分之一策劃費,直接提到二分之一。

婚禮開始前兩個小時,奧美從東邊會場打了個電話給我,當時我在西邊會場的化妝室裏,正對着穿在假模特身上的婚紗感嘆劉備的鬼斧神工。

奧美說,程一一已經放話了,要是我今天不出現在她面前,她就不結婚。

我說:“你把她帶進化妝室,我保證她會忘了發脾氣。”

在東邊會場的化妝室裏,同樣有一家出自劉備設計的婚紗,絲緞服帖的設計,完全是按照程一一的身段量身訂造的。

據劉備說,程一一當年也只見過圖稿。

幾分鐘後,奧美的電話再度打了進來,裏面卻是程一一的聲音。

她極力壓抑着聲線裏的顫抖,說:“他怎麽肯把這件婚紗給你?”

我說:“我告訴他,你需要他的祝福。他說,他沒什麽可以為你做的,除了這件婚紗,所以特意讓我給你送過來,而且分文不收!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了,今天他也會來。”

我知道,程一一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會因為劉備的到場,而重新武裝起自己,刀槍不入的站在劉備面前,故作平靜的說一句,“謝謝你能來。”

這才是我認識的程一一。

我将婚紗小心翼翼的穿在身上,劉備正在為我進行最後的修改,可是沒幾分鐘,扮演伴娘的群演就跑過來說,外面有人要找劉備。

劉備連頭也沒擡:“我在忙。”

我透過鏡子看了他一眼,說:“要不你還是去看看吧?我猜是她找你。”

劉備直起腰,與我對視了一下,進而妥協了,囑咐了我幾句不要随便亂動,身上還有針之類的話,就出去了。

我從矮階上跳下來,挺着腰拿出禮盒中的配套高跟鞋,愛不釋手的摸了摸上面的裝飾,極艱難的穿上,期間好幾次都差點被別在腰間的針紮到。

這時,化妝室外間的門被人打開了,走進來的人行色匆匆的樣子,不像是劉備。

緊接着,外面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推開內間的門走出去一看,頓時愣住了。

背對我的那個高挑的背影,上半身已經裸了一半,絲質的襯衫半挂在身上,露出好看的肩胛骨,以及平滑的背部肌理。

他正低着頭,兩只手在腰間忙碌着。

金屬皮帶不知哪裏卡住了,他索性一把扯下餘下的半件襯衫,轉過身要去拿旁邊裝着西裝的禮盒,動作行雲流水間,伸長的手臂卻驀然頓在了半空。

從他那個側身的角度,餘光是可以看到我這邊的。

他轉過頭來時,空氣也一下子凝結了。

我直勾勾的瞪着那張略帶驚訝的面孔,以及下面那副極力錯落有致的胸膛,白花花的一大片肉,把我晃的一陣暈眩。

他的眼睛,在蓬松淩亂的發梢後若隐若現,自最初的驚訝退去之後,逐漸融入了幾分笑意,以及我看不懂的光芒。

連他的聲音,都透着前所未有的柔和:“還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完畢,淨網時期,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動作,以後只可遠觀不可亵玩了~~

╮(╯▽╰)╭李大豬也終于淪落到要半裸出鏡博收視率的地步了。。。

☆、Chapter22

“還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李明朗好像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衣衫不整”,又看了我一眼,不緊不慢的打開白色的大禮盒,從裏面拎出一件純白色的襯衫,利落的穿在身上,然後一顆一顆的系上紐扣。

他的左手靈巧的系上右邊袖子的袖口,輪到右手時,卻顯得不太靈活,甚至是遲緩的。

我這才想到,李明朗那天在我家小廚房做飯時,似乎也是左手拿筷子的。

他是左撇子?

我走上前幾步,問他:“需要幫忙麽?”

他匆匆擡頭看向我這邊,眉宇緊蹙,似乎正在和自己的右手較勁兒。

我只好走了過去,接過他手裏的工作:“我來吧。”

李明朗默不作聲,任我為他系上右邊的袖口。

我邊撫平那袖子上的皺褶,邊問:“你是左撇子?”

擡起頭時,正撞見那雙幽深的眼睛。

他緩緩垂下眼,回身去拿領帶,套在脖子上:“不是,我右手受過傷。”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背對着我打領帶的動作,突然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直到李明朗穿衣的動作停下來,轉而拿起盒子裏的西褲,然後他的手似乎在半空中頓了一下,回過頭看向我時,眼神古怪。

我這才醒過神來,立刻說:“你去裏面換吧。”

李明朗一言不發的走了進去。

我虛脫了一樣癱坐在旁邊的沙發裏,但是下一秒我就尖叫着跳了起來。

= =我忘了有針了……

李明朗走出來時,我正捂着自己的後腰呻、吟。

他走了過來,将我拉起來,低頭一看,道:“怎麽還有只針?”

我說:“劉備出去了,一會兒回來,他叫我先別亂動的。”

“就你這性子,怎麽可能不動?”李明朗調侃了一句,扯住我腰間的布料,說:“你先別動,給我一分鐘。”

我果然不敢動了。

他指尖的熱度,透過輕薄的婚紗傳遞過來,時不時伴随着針線縫合的力度,直到他将針取了下來,我回手一摸,後腰的布料上好像多了幾針綿密的針腳。

“你會針線活?”我問。

李明朗将針放在一旁桌子上,半真半假道:“小時候經常縫壽衣,練出來的。”

壽衣……= =|||

我這件可是婚紗啊……

李明朗從先前脫下的外套裏掏出一個日記本,扔進我懷裏。

我低頭一看,落款是程一一,其中有一頁裏加了一枚書簽,截取的部分正好接着上次的臺灣之行。

李明朗揉了揉眉心,側坐進長沙發裏,說:“你把餘下的故事看完吧,我先睡會兒。”

我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

他似乎真的很久沒睡過一場好覺了。

之後那十來分鐘,整間屋子裏便只能聽到翻頁的聲音。

(● ̄~ ̄ ●)以下是程一一的故事:

程一一再遇到劉備,地點不是在時裝發布會,時間也不是時裝周最緊密的那幾天,而是在一個青天白日下,人來人往的鬧市。

那天,出租車停在步行街外,程一一捧着大包小包一路跑向工作室。

她從沒穿的這樣邋遢過,連日來的加班趕工,令她皮肉憔悴,萎靡不振,穿着皺皺巴巴痕跡斑斑的T恤衫和牛仔褲,手上的幾袋子衣服已經将手心生生勒出幾道白印子。

她腳下的速度很快,想快點到達有冷氣的任何地方,然後喝一杯熱水,暖一暖因空腹太久而酸痛的胃。

東方新天地近在咫尺,眼瞅着還剩下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距離在縮短,然而明亮的世界也在發飄,地磚反射出的亮光晃的人頭暈目眩。

當她終于撐不住,茍延殘喘的向花壇邊跌倒時,還在想,要是就這樣摔死了,她就可以休息了……

然而,一道有力的臂膀,卻半路将她拖住,同時扼殺了她的自暴自棄。

只有手裏的袋子,一個個滑落在地。

程一一半睜着眼看了看地上那些近在咫尺卻夠不着的東西,又側過臉頂着日頭,迎向那張背光的臉。

“麻煩請你放開我,我要撿東西。”

那人果然撒手不管,任由她跌坐在袋子堆中。

程一一氣懵之餘,忍不住說了一個她并不熟悉的詞。

那人卻蹲下身來,将手裏冰鎮的礦泉水瓶,一把貼上程一一的額頭。

她立刻跟着打了個機靈,這才看清眼前人。

——劉備。

以及,他臉上那副大墨鏡裏,反射出的那個狼狽不堪的……

自己。

《上海灘》裏有這樣一句臺詞,出自馮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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