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下
“武國,文仲,你們都沒事吧?”
“咳咳……殿下,卑職沒事……咳咳咳……武國他中箭了……不過沒在要害,不會死的……”
漆黑的夜色中,少年的眼睛像是燃燒着熊熊烈焰,他回首望向身後仿佛獸口般橫亘于峽谷之間的雄關,伸手攙扶起受傷的部下,用瘦弱的身軀支撐起對方的身體,注視向眼前不知通往何方的曲折山道。
“我們走。”
先王昏庸,奸相篡權,楚太子申在朝中忠臣保護下逃出王都,被奸相追兵逼得走投無路,只得逃進號稱有去無還的鬼域。
主臣三人害怕身後仍有追兵,不敢歇息,帶傷連夜趕路,卻未料又遇見了守在盤道等候獵物的惡鬼。惡鬼人多勢衆,少年被兩名部下護在身後,面色蒼白,心中不禁生出絕望之感。
“武國,文仲……”
“殿下放心,屬下就算拼了這條命,也定會護得殿下平安,咳咳……”
衆惡鬼桀笑連連,惡形惡态令人望而生怖,為首者拄着一杆大錘,撕咬着手中鮮血淋漓的紅肉,斜眼打量着被護在後面的少年,啧啧有聲。
“這小子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看得爺爺我都動心了,待會兒被爺爺用大棒子插一插,哭起來想必也是漂亮的很,啧啧……”
衆惡鬼哄然大笑。
“住口!你們可知這一位是何人!?”護在少年身前的武國聽得臉色鐵青,忍不住怒斥出聲。可惜惡鬼們不吃他這一套,有人笑嘻嘻接口道:“什麽人?嘿,進了這鬼域,那就只有死掉的人和活着的鬼,你們是想當人,還是想做鬼啊?”
“你!”
“武國,夠了。”少年低聲制止道,“跟這些人說什麽都沒有用,不必浪費口舌了。”
他說的沒有錯,惡鬼們早已被人間遺棄,莫說一個失了勢的太子,就算是天王老子,對他們而言也無非是一團肉塊而已。少年拔出腰間短匕,心中已抱了死志,就算是死,也總比落到這些惡鬼手中來得好,只可惜大仇未報,他心有不甘,只恨這蒼天無眼,讓那奸人當道,叫他徒呼奈何。
惡鬼們早已等得不耐煩,為首那人咽下最後一口鮮肉,在衣上抹了抹血淋淋的手掌,提起大錘走向主臣三人。那石錘足有普通人半個身子大,看着沉重無比,被這人拎在手中卻似是毫無分量一般,很随意地晃了晃,掄起來便朝武國砸下。武國不欲與其硬拼,側身一步閃過,手中長劍斜削向錘柄,那錘柄明明是木制,然而劍砍上去竟發出金鐵交擊之聲,武國眼露錯愕之色,來不及閃避,被大錘一記橫掃,重重砸在腰腹,向旁抛飛到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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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見狀,拼着肩上挨了一刀,沖過去擋在倒地的武國身前,橫起短匕,迎向砸落的巨錘。
“住手!”“殿下!”
巨大的石錘停在少年頭顱上方,只差一寸便要将他砸成肉醬,持錘那人桀笑兩聲,變砸為掃,一錘将他頂飛出去。少年嘔出一口鮮血,眼睜睜看着那錘子再度落下,擊向地上無力動彈的武國,厲呼出聲——
“不!!!”
一襲紅袍從天而降,風卷般掠過視線,長刀如電迎上巨錘,少年怔怔瞪大了眼,場中無論是人是鬼,都被這一驚變駭到,停了手上拼殺。那紅影與使錘的惡鬼首領纏鬥片刻,随即各自向後退開,衆惡鬼似是已認出這人身份,紛紛露出緊張之色,聚攏回首領身後。
“紅鬼!你不要欺人太甚!滾回你的北邊去,這條盤道是我虎狂的地盤!”
紅袍人恍似未聞,右手挽了個刀花,左手忽地從袍中一擡,一枚弩【箭毫無預兆射向那首領面門,他驚怒地瞪大了眼,下一秒腰間一涼,只見那紅影半蹲停在他身側,手中長刀平舉,幾滴鮮血從刀鋒上無聲淌落。
轉眼間首領已死,衆惡鬼來不及驚懼,那紅影已沖入他們當中,情形反轉的太快,少年與兩名部下看得目不暇接,待反應過來時,戰鬥已經結束,惡鬼們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那紅袍人站在一地屍骸中,揮手甩掉刀上血跡。
少年緩緩站起身。
紅袍人撿起一只掉在地上的火把,返身向少年走過來,他舉着火把,伸出手捏起少年的下巴,就着跳躍的火光細細端量。少年擡手制止了想要出聲呵斥的文仲,盡可能平靜地開口道:“我想雇你做我的保镖,你有什麽條件,盡可以提。”
紅袍人沒答話,半晌,放下手,在少年有些緊張地注視下走到一旁武國身邊,蹲下身檢查了武國的傷勢,接着将其像貨物一樣扛起來,沖少年與文仲道:“跟我來。”
他帶着三人來到一處山洞,找來幹柴在洞中生了堆火,少年肩膀挨了一刀,所幸傷口不深,血流已經收住,紅袍人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中多了只裝着水的泥罐。他将泥罐中的水在火上燒熱,為少年清洗了傷口,然後塗上木灰,旁邊的文仲照貓畫虎,也給武國身上的箭傷同樣做了一番處理。折騰到此時,少年三人都累得厲害,文仲勉強撐着精神,要少年與武國先睡,他來守夜,少年望向那紅袍人,見對方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臉朝向外面,看不見是什麽表情。
一夜無話。
第二天,少年三人商量起接下來的打算,文仲說當務之急是要先弄清楚這鬼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他身上傷勢最輕,可以出去打探。少年有些猶豫,此地兇險難測,文仲一個人出去他有些不放心,下意識又看向坐在另一側的紅袍人。
紅袍人也正在看他,四目相接,少年臉上驀然一熱,慌忙移開視線。
文仲執意要外出打探,少年拗不過他,只得再三叮囑他務必小心,一有不對就立刻回來,紅袍人對他們之間的對話恍若未聞,拿着柄小刀,削着手中的木塊,不知是在做什麽。文仲離開後,少年有心與他搭話,踟蹰半晌,開口道:“昨天太慌張,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楚申,他叫武國,剛才出去的是文仲……那個,還未請教壯士高姓大名?”
紅袍人擡起眼,那目光中竟有幾分戲谑,楚申怔了怔,就見對方又低下頭,不再理會他。他還沒被人如此冷落過,很有些尴尬,幸好旁邊的武國仍在昏睡,沒瞧見這一幕……傍晚時分,文仲回來了,身上沒受傷,但是臉色無比得難看。
“殿下……這鬼域,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文仲慘白着臉,将他親眼見到惡鬼殺人吃人的種種講述與少年和武國聽,而他也從一名瀕死的惡鬼口中得知,這鬼域乃是一片不折不扣的不毛之地,人在這裏,唯一能吃的食物,只有同類。
楚申覺得不可置信,搖頭道:“怎麽會?這怎麽可能?”
“是真的。”
一直沒開過口的紅袍人突然道,他用木枝撥了撥火,嗓音沙啞而低沉,淡然道:“鬼域裏,只有死掉的人,和活着的鬼。不吃人,就要死,吃了人,就是鬼。”
這句話楚申已不是第一次聽見,昨天夜裏那群惡鬼中也有人這麽講,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這件事情實在太過令人震驚,一整個晚上,楚申都難以入眠。第二天一早,他看見紅袍人站起身,走出了山洞。
正午時分,紅袍人回來了。
他一走進來,一股濃郁到刺鼻的血腥氣就在山洞彌漫開,楚申慘白着臉,看着對方将一坨還淌着血的肉塊用熱水洗淨,然後片成小塊用木枝穿起來,架到火上燒烤。楚申從前一天起就沒吃過東西,腹中早已饑餓難忍,此刻聞着燒烤中的肉香,更是被挑起了饑餓感,可一想到那是什麽肉,就頓時生出嘔吐的沖動。
紅袍人拿起一串烤肉,遞到楚申面前。
楚申沒動。
紅袍人看着他,問:“你想死嗎?”
楚申攥着拳頭,指甲幾乎扣進肉裏,他想了一整晚,如果必須要在吃人和死之間抉擇,他該怎麽辦。
他不會懦弱地逃避,任由別人替他做出選擇。
“我吃。”
………………
既然決定在鬼域生存下去,那麽首先就要選定一處落腳點。紅袍人找到的這個山洞就很不錯,空間很寬敞,還可以在旁邊挖出幾個副洞,然而文仲卻有異議,用他的原話講就是:殿下萬金之軀,怎可住在這種地方?
楚申啼笑皆非,眼下是何等境況,哪裏還容得了挑三揀四,也只有文仲這書讀傻了的呆子,才會說這種傻話。武國傷重難以勞作,文仲是典型的只會說不會做,楚申撸起袖子親自上陣,将山洞收拾成能住人的地方。他心中清楚,想要在這鬼域生存,真正的問題根本就不是這些……這天夜裏,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楚申被雨聲驚醒,撐起身,卻看見洞口紅影一閃而逝,他錯愕片刻,忍不住爬起身,跟了出去。
大雨滂沱,楚申用手遮着眼睛,遠遠跟着那道紅影,來到一片枯木林。這種模樣奇怪的枯樹據說是鬼域唯一的植物,名叫鐵木,他看着紅袍人在雨中砍樹,滿心茫然。
次日,紅袍人在山洞外不遠選定一處平地,開始打地基。楚申看了半日,終于明白他在幹什麽,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受,極其複雜——那日文仲無心的一句話,他未曾放在心上,卻被這紅袍人聽進了耳中。
文仲和武國也對這件事感到十分驚奇,當過了幾天,那紅袍人打好了地基,開始燒磚,兩人的心情已經從一開始的驚奇轉變成了驚嘆,主動跑過去打下手。紅袍人用木頭搭起了房子的支架,教會三人該如何砌磚,接着又開始燒瓦……楚申簡直懷疑還有什麽是他不會做的,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一間像模像樣的屋子就蓋了出來。
紅袍人開始做家具,先是床,接着是桌子,椅子,然後是木盆,木碗,他甚至還給楚申做了個可以在下方添柴加熱的浴桶。蓄水池和沒有頂的廚房也搭了起來,至于文仲心心念念的茅房,紅袍人給他燒了個瓦盆,請他自便。
房子蓋好的第三天,終于下了場雨。紅袍人确認過房頂沒有漏水,蓄水池也沒有問題後,正式宣布這屋子可以住人了。入住新屋的第一天,楚申躺在闊別已久的床上,腦子裏全是紅袍人的影子。他想起初見時對方拿着火把,端詳他面孔的眼神,猛然自床上翻身坐起,良久,擡起手摸了摸臉。
次日,當紅袍人狩獵歸來,楚申看着對方放下肉就要離開,鼓起勇氣道:“你為什麽要幫我?你……你是不是……”
最後三個字堵在喉嚨眼,他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從小到大,因為這副容貌,為他惹來了不少愛慕,但他從未在意過那些人,甚至認為他們是以貌取人而感到惱怒。
紅袍人站在門口,回過身來,楚申定了定神,擡起頭與對方對視。他試圖表現的平靜而鎮定,卻在對方靠近時忍不住微微移開了視線。
一只手摸上他的臉,指間還帶着淡淡的血腥氣,從他的臉頰摸到眼角,楚申心髒跳得飛快,垂着眼,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停駐在他臉上,半晌,那只手離開了。
他一把拉住那只手。
“我……我想看看你的樣子。”
楚申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他拉着紅袍人在椅子上坐下,低頭捧起對方的臉,用小刀刮掉那上面茂密的胡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胡須刮到一半,他跨坐在紅袍人身上,小刀從顫抖的手中滑脫,他捧着對方的臉,閉上眼親了上去。
後面發生的事情,他都記不清了,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只剩下被那雙手撫摸的炙熱觸感,和被放到床上打開身體時緊張得快要窒息的感覺……醒來時,身上蓋着一件紅色的鬥篷,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紅袍人走了。
留下了這間屋子,和那件紅袍,他徹底地消失了,就好像一開始都沒存在過。文仲與武國都很驚訝,文仲抱怨對方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口吻卻像是在抱怨相熟的友人,不長的時間裏,紅袍人已經成功獲取了他的信任,無論是文仲還是武國,對其都抱有深深的感激。
對方不僅救了他們,還幫助他們渡過了剛到鬼域這最艱難的一段時期,甚至不求任何回報就這樣離開了……楚申隐瞞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對方已經從他這裏拿走了回報。
他拿到了回報,然後就幹脆利落地走了——楚申有些想笑,卻笑不出來。
四年後。
剛剛查看過采木場的情況,尚未來得及喝口水歇息一下,楚申就被急匆匆跑過來的文仲找到,只見這家夥一臉喜色,頗為激動道:“殿下,第六盤道的鬼王朱洪願意歸順了,說是過兩天就親自來拜見殿下。”
楚申皺了皺眉,反問道:“過兩天?”
文仲笑道:“這厮怕死得很,非要等第五盤道的鬼王曲山走到他那,再跟人一起過來。殿下,現在這五六七八都歸順了您,第九盤道的丘老三要是還不肯聽話,那就幹掉他換一個肯聽話的上去,收服十八盤道,指日可待啊。”
楚申笑了笑,道:“收服十八盤道,只是第一步,我們的目的不在這鬼域,而是人間,別得意了,幹活去吧。”
文仲被他潑了冷水也渾不在意,這位曾經的文閣學士眼下這臉皮已經磨練得比城牆還厚,笑嘻嘻應了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一事,開口道:“哦對了,那朱洪的手下還提起件事,說是有人看見紅鬼前陣子出現在第六盤道,弄得朱洪緊張兮兮的,這也是他不敢立刻動身來拜見您的原因之一。”
聽見‘紅鬼’二字,楚申的眼神變得有些深。紅鬼這個名字,在鬼域流傳了近二十年,如今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堪稱傳奇。關于他的傳說,也有各式各樣的版本,而楚申也專門派人打探過,早在二十年前,紅鬼的的确确,已經出現在極北的第一盤道。
倘若二十年前的那個紅鬼,就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男人,楚申無法想像,對方這二十年究竟是怎麽過的……
“殿下,要不要派人去找他?”文仲觀察着楚申的神色,小聲提議道,當初紅鬼離開,他和武國都沒覺得有什麽,楚申卻很是消沉了一陣子,顯然這其中有什麽他們不清楚的因緣,不過他身為臣下也不好妄自猜測。如今楚申已經在鬼域發展出自己的勢力,更利用自己的身份與人間那邊暗中達成了聯系,眼下正是急速擴張實力,準備反攻人間的時機,若是能将紅鬼拉到麾下,那顯然是一大助力,單憑紅鬼的名聲,就能震懾一衆惡鬼,更別提文仲是親眼見識過的,那紅鬼的本事可不僅僅只在殺人。
楚申沉默半晌,點了點頭:“你去安排吧。”
四年時間,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無力弱小的少年,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收服衆鬼反攻人間,奪回本應屬于他的王位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本來是這麽想的。
楚申依然住在當初紅鬼給他造的那間屋子裏,文仲曾經提議過要重新造一座宮殿,被楚申否了,他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在這鬼域稱王稱霸,造一座宮殿除了浪費人力物力,還有什麽意義?忙完了一天的公務,楚申回到住處,剛推開門,就怔住了。
“聽說你在找我?”
一襲紅袍的男人坐在桌邊,紅袍的料子顏色比以前那件要深了些,楚申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走了神,擡起眼與對方對視,半晌,開口道:“是,我希望你能再幫我一次。”
紅鬼沒說話。
楚申突然有些無由來的惱怒,他反手關上門,走到對方面前,拉着對方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嗤笑道:“你不喜歡這張臉嗎?那你當初為什麽要幫我?……我想你再幫我一次,你有什麽條件,盡可以提。”
微弱的天光從窗戶外面照進來,兩人一坐一站,在昏暗的房間中輪廓顯得十分模糊。光線越來越暗,楚申緩緩松開拉着對方的手,他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臉上貼着的手掌并沒有離開,而是順着臉頰滑到了脖頸,從他的衣襟裏探了進去。被那只手摸過的地方像是有火在燒,對方的掌心刮過乳首時,楚申渾身激靈了一下,他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用顫抖的手指解開了自己的腰帶。
一個吻落在他的肚臍上,褲子被扯了下去,楚申分開腿跨坐到對方腿上,咬住了對方的嘴唇,惡狠狠地在上面磨牙,他聽見一聲低笑,然後整個人猛然被箍着腰抱起,丢到了一邊的床上。
“你要是再敢跑。”他摟着對方的脖頸,認真無比地威脅道,“我就把你逮回來,涮了吃。”
男人哈哈大笑,然後低下頭,親了親他緊皺起的眉心。
“這次不跑了。”
………………
文仲看見與楚申一起出現的紅鬼時,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你你你……”他指着紅鬼,震驚地說不出話,“我我我……”
紅鬼很善解人意地幫他補全了沒說出來的話:“我知道你派了不少人在找我,辛苦你了。”
文仲看看紅鬼,又看看楚申,臉上露出你們果然有什麽事瞞着我的狐疑表情,楚申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再加上心中的确有鬼,幹咳一聲,沒好氣道:“交代你的事情都辦好了嗎?還不去做事?”
文仲聽出楚申話裏攆人的意思,心有不甘地看向紅鬼,又被楚申瞪了一眼,這才悻悻然滾了。
這附近是楚申新建起的采木場,随着勢力不斷擴大,有不少惡鬼從其他盤道投奔到他這來,楚申新開辦了幾個采木場用來安置新加入的惡鬼,另外就是抽選其中身強力壯者擴充軍隊,如今他手下的軍隊已有上千人規模,人人裝備鐵木甲,每日由武國按照正規軍的方式來操練,只不過看在楚申眼裏,還是遠遠不夠。
“我需要更多的軍隊。”他對紅鬼道,“十八盤道,整個鬼域所有的惡鬼,至少要有兩萬人,我才有攻破臨雪關的把握。”
紅鬼俯視着下方山谷中的練兵場,道:“我想知道,你拿什麽養他們?”
楚申被這個問題噎住,雖然他有用鐵木與人間交換糧食,但這事本就不能大張旗鼓的做,換到的糧食也只是杯水車薪,更何況練兵需要消耗大量體力,沒有肉食肯定是不行的……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人肉。
除了采木場與練兵場,他還在各個已經歸順的盤道設立的屍體收集點,将之加工成更易存放的熏肉等肉食,然後運送回這邊的倉庫裏。為了将來的戰争做準備,他一直在加大收集屍體的力度,對朱洪等鬼王開出更高的報酬,當然這些都只是暫時的,等到收服了十八盤道,整合了足夠的人馬,他就會對臨雪關發起進攻,等回到人間,那就自然不會再需要吃人肉了。
“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吃慣了人肉的惡鬼回到人間,會是怎樣一副情形?”
紅鬼的問題都是楚申不願意去想的,甚至一直有意逃避的,這些惡鬼中大多本來就是窮兇極惡的犯人,到了鬼域後,更是變成吃人不眨眼的惡鬼,如果将他們放回人間,那對楚國,甚至對整個人間,都注定是一場災難。
“為了你的一己私欲,這樣做真的好嗎?”
紅鬼站在山崖邊,平靜的話音随着呼嘯而過的野風飄遠,楚申怔怔看着他的側臉,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人其實一無所知,一點兒也不了解。
他知道他是紅鬼,連惡鬼也懼怕的,惡鬼中的惡鬼。他派人去打探過他的過去,知道他也許二十年前就已經來到這片鬼域,一直到現在。
“你說得對,我是為了一己私欲。”楚申緩緩開口道,“促使我做這些的目的,是為了奪回楚國的王位。但我同樣也認為,必須有人來做些什麽,來改變這個鬼域,阻止這種人吃人的慘劇繼續發生。”
“将惡鬼放回人間的代價可能很嚴重,但繼續像現在這樣,讓更多的人被迫來到鬼域,變成吃人的鬼,難道就更好嗎?這些惡鬼幫助我奪回王位後,我會再給他們一次堂堂正正重新做人的機會,如果他們不珍惜這個機會,繼續作奸犯科,那我絕不會容情,自然會嚴懲不貸。”
楚申腦中的念頭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認真地看着紅鬼,一字字道:“你在這裏待了二十年,你覺得這個鬼域,應該繼續存在下去嗎?”
紅鬼沉默半晌,突然笑出了聲。
楚申抿了抿嘴唇,能說的,想說的,他都已經說了,他希望這個人能認同他,不是其他人,就是這個人……如果要在這世上選一人并肩同行,他只希望是眼前這個人。
紅鬼轉過身來,在他期盼的目光中,開口道——
“我被你說服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嗯,明天應該能寫完,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