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戰亂之痛
兩國的和親終究還沒有達成共識，洋國已經捷足先登，大舉入侵了。而首個進攻對象，是南國。芮葉自動請纓，帶領北國派出的援軍，和臨時任命的護國大将軍伊博将共赴戰場，對壘洋國。
出征前，洋國傳來風聲，據稱這次洋國引入了火炮，十萬人馬浩浩蕩蕩而來，勢要拿下南國。而名義，則是打着要報當年伊靖天殺齊茹秀之仇。陣仗聲威都甚嚣塵上，來勢洶洶。
雖未至深秋，南國未見落葉，卻風蕭蕭不止，似有肅殺之感。伊玉面對衆多終要離開熟悉的家國、親人，奔赴戰場的将士們，感慨不已。
“博兒，早日乘勝歸來！”她只能不舍的目送伊博一程，卻不能再像之前戍邊一樣，陪伴在他左右。這是一場硬仗，雖然南北通氣，卻不敵洋國國力強盛、兵強馬壯，但請一定平安歸來！我相信你可以！
戰争并未像洋國預期那樣順利，因為他們的要征殺伊靖天的理由，卻在出兵不久，就傳出伊靖天其實是洋國收買的間諜的消息。甚至越傳越懸，說：伊靖天就是當年為了挑撥三國關系、給洋國借口攻打其它國家而出謀劃策之人，而其實伊靖天此時正在洋國躲着呢；而這次洋國又一次要趁戰争為本國謀取利益，不顧百姓死活。打仗本來要的就是出兵有據，占盡上風；但這流言一傳，洋國本來得意洋洋的士兵，卻變得有些多行不義的感覺，氣勢頓然弱了一截。
不用說，這也是芮葉和伊博這對新搭檔想出的絕招。此外，兩人竟如絕佳拍檔，擺兵布陣時，絲毫不輸于喬将軍，且兵出奇招，屢屢逼退洋國進犯。
開始，喬将軍本來只想讓這兩人随便做點什麽輕松的事情即可，沒想到，出行路上，兩人已經解決了輿論導向問題。而到了兵營後，伊博第一天，就一改平時溫順形象，竟然一天訂立軍令三十條，賞罰分明。有人偷個小懶，被他發現，竟然受到重罰。開始衆人尚有微詞，認為他只是繡花枕頭，只會動嘴皮子，但是之後，每一日練兵，伊博竟然都第一個就到練兵場，和全部士兵一起訓練；芮葉負責練兵，對伊博在操場上時也絲毫不留情。但是訓練結束之後，有很多士兵常看到，芮葉總是扶着故作輕松的伊博到他的營房休息；每當第二天，大家認為伊博一定累地爬不起來時，伊博又早早到了練兵場，像沒事人一樣。一個嬌生慣養的王爺，竟然沒有在他們面前嘆一聲氣、落下一次出操，完全不是僅僅做幾天樣子。
衆士兵以為伊博這樣的單薄身體，肯定幾天就堅持不了了，沒想到，伊博卻說：自己沒有練過兵，不參與就不能理解士兵之難，如果連操練都做不好，如何做将軍。看着伊博纖細的手上，每天拿刀拿盾，被磨出水泡，卻倔強的一聲不吭的樣子，士兵們竟然慢慢的态度180度大轉變，再也沒有人會偷懶，甚至大家還自動加練，也有人鬥膽上前給伊博谏言，竟然都被伊博悉心聽完，分析利弊，好的全部都采用了，一點架子都沒有。
大家不由對伊博刮目相看，紛紛在各個環節争先恐後，一個跟一個比起誰更厲害，像是要展示給伊博看；每天看伊博的眼神也變得很崇拜，不自覺的想要和他多說些話，多親近些他，甚至有時休息時還不斷找伊博說話。可憐伊博練兵之餘，連休息時間都被占用。但是慢慢的，大家發現這個北國的芮葉三世子，每次在這個時候，就總是好像很警惕的樣子，将一個個交談者默默的支開，站在伊博旁邊時，十足是一個守護者的樣子。
越接觸伊博，大家越感覺伊博就像天上的月亮，清澈明亮，本是遙不可及，卻願意和衆人一起吃苦，沒有一點架子又聰明無比，決斷堅韌，大家對他越來越尊敬和喜歡。終于，有一次晚飯時，一個叫小包的士兵喝多了點酒，沒忍住，大聲問道：“博将軍，之前以為你只是長的好看，實際沒有本事的繡花枕頭，但是現在才知道你那麽聰明、有本事，為什麽還不結婚呢？”
周圍人都想問這個私事很久了，卻一直不敢問，此時小包做了第一個人，當然目光一齊刷刷看向伊博，紛紛側耳傾聽。伊博先是一愣，随即看向芮葉，芮葉撓撓頭，擺擺手一臉無奈。伊博笑着說：“我其實有一個相愛之人，只是我們的身份，不便以世俗婚姻相稱。”
“我覺得一定是一個絕色美女才配的起博将軍這麽厲害的人。”一群士兵跟着起哄。
“呵呵，為何一定是絕世美女？不可以是才女嗎？而且，你們覺得芮世子夠不夠優秀呢？要找什麽樣的人，和他才般配呢？”伊博打趣道。
“芮三世子排兵布陣經驗十足，神勇無比，大方灑脫，怕是也很難找到配得上的人呢……”
“那怎麽辦，将軍和世子兩人要求一定很高，萬一要孤獨終老怎麽辦啊……”
此話剛落便惹來衆人罵聲一片。
但這時聽到小包說：“其實感覺博王爺和芮世子，無論練兵打戰，還是平日相處都十分默契融洽，倒是很配呢……”衆人突然間一起停住說話，空氣突然安靜。
“這樣，好像也不錯，伊兄，不如我們就湊合一下吧。”芮葉魅惑一笑，故作神秘的沖伊博說道，玩笑之間，也及時化解了衆人的尴尬；但對于他，卻只是借機說出心底深處的話。
衆人聽罷，哄堂大笑，有人罵小包瞎說，有人附和說小包好主意。喧嚣聲中，穿越人聲重重，伊博溫柔似水看向芮葉，芮葉笑靥如花，隔着多少人，他們之間一個眼神就可以理解彼此此時的心情。
此時，一言不發的，只有一路跟着芮葉的阿青，他也一如既往的酷酷的吃着飯。
然而，小包在第二日的洋國突襲中，被火炮殘片刺穿腸胃，血灑當場而亡。晚上，衆人在篝火旁，為白天死去的南國将士默哀。阿青悄悄走近芮葉，小聲說道：“小包的死就是戰争殘酷的地方，沒人知道明天；但比這還殘酷的是悠悠之口，它可以殺人于無形，一場戰争尚且要名正言順，一個人的行為何嘗不是？世子，你真的值得為了南國，為了伊博，做出這樣的犧牲嗎？”
芮葉料到阿青像說這話很久了，但沒想到一向話不多說的阿青，說起來一針見血。他沉思片刻，拍拍阿青結實的肩膀，道：“如果幾年前，我應該不懂，也不會。但是，現在我只擔心自己能不能幫助他什麽，犧牲，算什麽！再大的宮廷之争我也經歷過，流言蜚語，得一真心人，又有何懼？”
“即使，你可以無懼。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些傷害到了他的身上呢？你能忍心讓他在你和王室不得不背負的重任間做痛苦的選擇嗎？他可以有這樣的覺悟嗎？”阿青仍然冷冷的，不帶一絲笑意。
“.…..”
然而，戰争的殘酷，遠遠還沒有到來。今日談笑的戰友，明日可能身首異處，殘肢遍地。幾日後小包旁邊，靜靜的已躺滿了數不清的墳墓，絕大部分都沒有姓名。伊博和芮葉也絲毫無暇談論自己，戰争的死亡陰影，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由于伊博和芮葉的排兵布陣，加上喬将軍久經沙場的經驗，洋國竟然并未像他們預計的那樣快速攻城略地。最後，洋國竟只得依靠國力強盛，打起拉鋸戰。粉身碎骨，肝腦塗地，血濺黃沙，這些對于很多剛被征來當兵不久的人再不只是一些詞彙，而變成他們眼前現實的生活…長時間過去，南國軍需供給成難題，士兵開始流露出焦慮和不安。
明日，又是在曾經的萬佛崖，又是一場決定性的戰争。伊博要發表最後征戰的宣言，但面對士兵低落的情緒，他極力的壓抑着自己的耐性。他感覺到自己的胸腔裏面，有一股火馬上要迸發而出，但決不能這時失去勇氣！他深呼了一口氣，用洪亮自信的聲音說道：“現在的情況已經火燒眉毛。我知道大家很不安，也知道現在的形勢很困難，但是如果我們現在就當自己是戰敗了，下場會怎麽樣？我們會成為亡國奴，我們所有心愛的人，都會成為別人的階下囚、冤死鬼；我們所喜愛的事情，那幾畝田地，那幾門手藝，那青山綠水将再也不是屬于我們的了！最可怕的是，我們将失去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自由！！什麽時候吃飯的自由，什麽時候睡覺的自由，什麽時候回家的自由，穿自己民族服裝的自由和擁抱親人的自由，這些和更多的更多，可能都将失去！！如果這是你可以忍受的，那我無話可說，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樣，也不能忍受失去國家，失去自由的權利，請和我一起加入最後的戰鬥！！今日我會和大家一起血戰沙場，不勝不歸！！南國必勝！”
聽到愛戴的将軍要和他們一起并肩作戰，士兵們一個個又擡起了頭，眼睛中又重新流露出希望。随着不知道誰也大喊了一聲“南國必勝”，大家都開始不斷大聲喊出自己的心願和恢複為國而戰的豪氣，喊聲此起彼伏，震動天地！
“博兒，你當真也要親自上戰場？”芮葉拉着伊博問道。
“最後一站，我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取勝！芮大哥，你不要攔我……”
“好，我不攔你，我要和你一起上前線！指揮有喬将軍夠了！”
芮葉欣慰的看着伊博，這個之前文文弱弱的白面書生、任別人欺負都裝作順從的世子，何時，變成了沙場點兵的亂世将軍了呢？果然，南國後人，沒有一個不是豪情萬丈，睿智無比之人。假以時日，即使不願稱王，也定會流芳後世，千古傳誦，成為佳話。自己真的能給他一生的不悔嗎？人越深愛越會患得患失，芮葉自嘲，即使伊博不願，自己也放不開他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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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大将軍伊博凱旋！”侍衛飛速的來禀報捷報。
伊玉一下送了一口氣，已經沒有力氣一般，癱坐在椅子上：“太好了！傳！”
“但是，大将軍病了，身體虛弱，回來的路上，已經卧床不起了……”
“沒事，回來就好；安全就好了。那，北國三世子呢？”伊玉看到侍衛為難的表情，突然問道。
“這……芮三世子在萬佛崖戰場為救伊将軍被利劍所傷，墜落懸崖。多日找不到屍骨，怕已是沒山中野獸……”
伊玉默默的走到伊博的病榻前，看到幾個月未見的伊博，面容消瘦，嘴唇煞白，似是在做噩夢，出了一身冷汗，他嘴裏嘀咕着什麽，突然大喊一聲“不要”，繼而被自己吓醒。看到伊玉，突然眼角抽搐，卻已是無淚可流。
“姐姐，博兒剛才做夢，夢見芮葉還未死，夢見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絡腮胡子的樣子……但我想上前和他說話，他卻像沒有看到我，轉身就走了……”
“博兒……”伊玉不忍的抱起伊博的頭，默默哭泣，反複念他的名字。
“他是為了救我，擋了一箭……我看得明明白白，那一箭直穿心口，鮮血迸射……他卻還努力支撐着身體，奮勇殺敵，卻一下滾落到萬丈深淵之下，屍骨無存……”伊博大口的喘着氣，努力掙紮着，也要把話說完。
“別說了，博兒。別說了。”伊玉不忍再聽，也不想看到伊博如此逼自己。
“可是，我現在卻連哭都哭不出來，連他的樣子我都好像要記不住了。姐姐，博兒該如何啊……”伊博痛不欲生。
本來以為伊博不會好起來的身體，兩個月後，竟然也好了起來。
一日，又到了春風吹起的日子，漫天的花瓣被卷着，灑向大地，又回到空中。伊玉輕喚看景色入神的伊博：“博兒，想什麽呢？”
“持子之手，與子偕老；與子成說，生死契闊。他最後與我說的是這個……”
“博兒，別說了，否則我會後悔認識芮葉的。”伊玉低下頭。
“為什麽？人生在世，有人如斯，讓我明白相識、相知、相愛、相離，每一步都是如此厚重和不易，我們不應該感謝這人嗎？”伊博颔首一笑，淺中帶深，風雅絕代，而卻擋不住眸中暗影深藏。
“博兒說的有理。但請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伊博突然看向伊玉，溫柔的擎起伊玉雙手：“姐姐，若是有一日，博兒突然不辭而別，望姐姐能善待自己，照顧自己。同時，一定不要牽挂博兒，因為博兒一定已經去到了那個世外桃源，與心愛之人一起了。”
“博兒，你怎麽了，你要幹什麽？你不要吓我！”伊玉花容失色，托住伊博的臉龐，緊緊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清其中含義。
“姐姐放心，博兒只是說，博兒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曾經滄海。唯一的心願，是姐姐照顧好自己，同時也可以珍惜姻緣……”伊博徐徐道來，像是囑咐後事，讓伊玉不由擔心不已。
然後，就在伊玉加重了伊博房間的巡邏人員之後的第二天，伊博像是一縷煙一樣，從他的房間裏消失無蹤，只有在書桌上，有最後一封離別信，上書：持子之手，與子偕老；與子成說，生死契闊。生易有時，死日無多。桃花源中，修身齊家；羅汗過處，山花爛漫。見面終有時，思念無絕期！
南國史書記載：伊博，南國世子，在姐姐成為女主君後成為王爺，在萬佛崖再戰中，帶領南北統軍戰勝洋國，回國兩月後病重不治，卒。
偶爾有知情人，像演繹一樣，開始講述伊博的故事，但伊博如何憑空消失，卻人人三緘其口，無人可知。伊博消失之謎，也成為千古疑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