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福壽康寧07
自從鶴歲在東宮住下, 鎮國公便每月一封書信,雷打不動地往京城這邊送過來。這一天鶴歲難得正在老老實實地背書,紅袖把門推開說:“小公子, 太子殿下說鎮國公又來了一封書信, 讓你過去一趟。”
鶴歲的書背不下來,正煩着呢, 他蔫巴巴地趴到書案上,沒精打采地問:“他怎麽不過來找我?”
紅袖笑嘻嘻地說:“太子殿下既然讓小公子過去, 那麽就肯定有太子殿下的道理。”
鶴歲稍微想了想, 反正他的書背不背都是要被先生罰的, 那還不如不背了,于是鶴歲放棄掙紮,跟着紅袖去找聞山栖。
“我背書背得好好的, 你非要讓我過來。”
才把門推開,鶴歲就抱怨上了。他見聞山栖壓根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始終低着頭在寫信,就湊到了聞山栖的身旁自顧自地玩起了硯臺裏的墨錠。
聞山栖不鹹不淡地開口:“孤有一事要詢問鎮國公, 正好問問你有沒有什麽話要捎給他。”
鶴歲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說:“我也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
“南藩諸國已立下降書,鎮國公不日就會班師回朝, ”聞山栖把筆擱下,側眸掃了他一眼,倒沒有任何的責怪之意,“你與鎮國公十幾年沒有見到一面, 難免無話可說,那麽孤就讓人直接把信送過去。”
鶴歲睜圓了烏溜溜的眼眸,歪着腦袋問他:“我爹要回來了?”
聞山栖微微颔首,“只不過山遠水遙,回京尚需些許時日。”
鶴歲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聞山栖正欲将壓在硯臺下的信箋拿給鶴歲,守在門外的侍女就輕輕叩響了門環,“太子殿下,蓮生姑娘來了。”
“蓮生是誰?”
“天色不早了。”聞山栖的面上沒有什麽反應,他把信交給鶴歲,對鶴歲的好奇視若無睹,“你也早點休息。”
這逐客令下的太明顯,鶴歲有點不樂意了。他氣哼哼地說:“我不走。憑什麽你讓我來我就來,你讓我走我就走,那我多沒面子。”
聞山栖的眉頭一動,輕描淡寫道:“你若真想要面子,那麽就不要讓你的先生隔三差五就來找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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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歲的臉有點紅了,他瞪圓了眼睛,惱羞成怒道:“我樂意!”
聞山栖瞥了鶴歲一眼,似笑非笑道:“那麽孤也樂意讓你走。”
鶴歲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只好垮下一張臉不大高興地把墨錠丢回硯臺裏,墨汁濺了一紙。
“柯抱抱。”
聞山栖掀了掀眼簾,餘光掃過沾滿墨痕的信箋,皺着眉道:“你若再讓孤看見你亂發脾氣,那麽被丢出去的就是你了。”
鶴歲一點也不怕他,還對着聞山栖做了一個鬼臉。他稍微睜圓了烏黑的眼瞳,濕漉漉的眼神裏透着幾分無辜,鶴歲有恃無恐地說,“你舍不得。”
說着,鶴歲伸出手把門推開,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倏然入了耳:“真是巧,又見到公子了。”
女子笑吟吟地福了福身,又問道:“公子這是要去哪裏?”
鶴歲擡起眼瞧了瞧,說話的女子即使只是略施薄妝,眉眼卻也極為秾麗。她穿着一身鵝黃的裙衫,膚色白皙,朱唇皓齒,一雙眼眸更是含着一泓秋水,泛着水光,赫然就是那日在萬花樓幫鶴歲撿起金珠子的人。鶴歲好奇地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頓了頓,鶴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你就是蓮生?”
女子展顏一笑,“小女子正是蓮生。”
鶴歲一聽她承認下來又有點不高興了,眉頭也擰出了一個小八字。蓮生這麽漂亮還溫柔,他得給自己找回一點場子,于是鶴歲偏過頭來甕聲甕氣地問紅袖:“你有沒有給我帶蜜餞?”
“帶了。”紅袖拿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脆生生地說:“奴婢還給小公子裝了些葡萄幹和山楂片。”
鶴歲心滿意足地吃起蜜餞,看也不看蓮生一眼了,非得冷落一下人家。然而吃着吃着,鶴歲的臉就皺了起來,他自言自語道:“一點也不好吃,怎麽這麽酸。”
說罷,鶴歲鼓起兩腮,含糊不清地說:“聞山栖在等你。”
“多謝公子提醒。”蓮生聽鶴歲這麽說,倒沒有立刻就走。她凝眸多看了鶴歲幾眼,這才不慌不忙地越過門檻。伸出的纖纖素手在将門阖上之前,蓮生猶豫片刻,還是輕聲勸道:“夜裏時常會起風,公子還是盡早回去歇息,切莫着了涼。”
“小公子,我們快點走吧。”紅袖忙不疊地附和道:“明日你也還要去書院,要不然又起不來床。”
“我不走。”鶴歲一顆一顆往嘴裏塞蜜餞,聞山栖讓他走,蓮生也讓他走,鶴歲偏要對着來。他氣哼哼地說:“憑什麽讓我走我就得走,我就是不走。”
說是這樣說的,然而鶴歲過于薄弱的意志力從來都不能讓他出息一點,他才坐到臺階上就東倒西歪地睡了過去。鶴歲壓根都不知道身後的門是什麽時候打開的,也不知道蓮生是什麽時候走的,只在聞山栖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下意識往聞山栖的懷裏蹭了蹭。
鶴歲揉了揉眼睛,人還迷糊着就伸出手抱住了聞山栖的脖頸,把臉埋進了他的肩膀裏,聲音聽起來又悶又委屈,“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
聞山栖低低地“嗯”了一聲,将鶴歲頭上的發冠取下。
“蓮生是誰呀?”
困得眼都睜不開了還惦記着這一茬,鶴歲稍微擡起了臉,口氣軟軟的,眼神也軟軟的,烏溜溜的眼眸努力睜圓,“她為什麽要來找你?”
聞山栖把鶴歲放到床上,漫不經心地說:“蓮生就是蓮生。”
鶴歲扁了扁嘴,不滿地控訴道:“你什麽也不告訴我。”
恰好夜風在此刻吹拂而入,忽明忽暗的宮燈點出一片昏黃。身量未足的少年膚色瓷白,稍微睜圓了的瞳眸好似映入點點星火,就連眉目也一同變得鮮活起來。搖曳的火光打在鶴歲的臉上,又長又卷的睫毛輕輕顫了幾下,發紅的鼻尖又讓他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還有微啓的唇是最誘人的粉色。
聞山栖垂眸望着鶴歲,手已不自覺地撫上他的唇,指下一片溫軟。
想嘗一口。
鶴歲好半天都沒能等到聞山栖出聲,實在撐不住了,他哼唧了一聲就從床上坐起來,一點也沒有留意到聞山栖眸中的克制,直接撲進了聞山栖的懷裏,悶聲悶氣地說:“讨厭你。”
聞山栖皺了皺眉,半晌才掀起半阖的眼簾,嗓音卻仍是平穩:“又在撒嬌。”
鶴歲迷迷糊糊地說:“你才在撒嬌。”
聞山栖把鶴歲從自己的身上拉下來,和衣躺到一旁。然而鶴歲睡起覺來一點也不老實,他一會兒蹬蹬腿,一會兒又抻抻手,聞山栖只得伸出手,一把将鶴歲桎梏在自己的懷裏,這才消停了下來。
然而也只是後半夜。
鶴歲睡得早,醒得也早。他一睜開眼睛就又開始煩人了,連聞山栖抱着他睡了一晚都沒來得及臉紅一下。鶴歲坐到聞山栖的身上,不依不撓地追問道:“你快點跟我說蓮生是誰。”
聞山栖把鶴歲從自己的身上推下去,緩緩坐了起來,“你想知道?”
鶴歲眨了眨眼睛,忙不疊地點點頭。
聞山栖掃了一眼鶴歲紅撲撲的臉,似笑非笑道:“孤的太子妃。”
“不行。”鶴歲一聽臉就皺成了一團,很是抗拒,“你的太子妃不能是她。”
“為什麽不行?”聞山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鶴歲,慢條斯理道:“說起來,你也快到了娶親的年齡。”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鶴歲說不出來什麽理由,只好胡攪蠻纏一番。他擡起眼盯着聞山栖,烏溜溜的瞳眸裏水汪汪的一片,不講道理地說:“我不娶親,你也不許娶她做太子妃。”
聞山栖倒沒有把鶴歲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即使孤的太子妃不是蓮生,也還會有別人。”
鶴歲低下頭,情緒明顯有點低落,他悶聲道:“那也可以是我。”
聞山栖略微有些錯愕,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捏住鶴歲的下颔,把他的臉擡起來,說:“蓮生是孤放在萬花樓裏的人,自然不會是孤的太子妃,但是孤在日後肯定會有太子妃。”
鶴歲這會兒反應倒是快了起來,他睜圓了眼睛問聞山栖:“那我在萬花樓是不是也是她告訴你的?”
頓了頓,他又瞟了一眼聞山栖,撅着嘴巴說:“反正你都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還要什麽太子妃呀?”
聞山栖意味不明地掃了鶴歲一眼,“這麽大一把年紀?”
鶴歲不知死活地點了點頭,美滋滋地說:“以後我不娶親,你也不要娶太子妃,大不了我吃一點虧,把你娶了就好了。”
“你大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