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福壽康寧08

聞山栖說話的語氣很淡, 眼角眉梢也帶着慣常的漫不經心,好似只是這麽随口一應。興許是他才起身不久,神色尚留幾分慵懶, 就連眸光也不再沉沉。

“我又不是不敢。”

聞山栖的态度太敷衍, 鶴歲有點不高興了。他咕哝着扯了扯身上睡得皺皺巴巴的外衫,從床上跳了下去, 赤着足坐到鏡前。

鶴歲的睡相不好,又總喜歡在床上折騰來折騰去, 再加上到了這個世界之後他還得留長發, 于是一夜下來就是發質再柔順也難免會纏到一塊兒。往常都有紅袖給他一一梳開, 可是這會兒紅袖卻不在這裏,鶴歲只好自己拿起了木梳。

他一下一下地往下梳,越梳越慢, 越梳越慢,梳到後來鶴歲幹脆扯住那绺怎麽也梳不開的頭發生悶氣。

“怎麽了。”聞山栖見鶴歲垮下了一張小臉,便出聲詢問。他緩步走到鶴歲的身旁,一垂眸便望見踩在金磚上的兩只腳, 一如白玉砌成,色澤瑩潤,腳趾也圓潤到幾近可愛的地步。聞山栖皺了皺眉頭, 問鶴歲:“為什麽不穿鞋。”

鶴歲裝作沒有聽見,只是甕聲甕氣地說:“頭發我梳不開。”

聞山栖望了他兩眼,這才把木梳從鶴歲的手中拿過來。他一點一點幫鶴歲把頭發梳順,又将發冠給他戴好, 淡聲道:“用過膳後早點去書院,不要總是遲到。”

他一說鶴歲記起來昨天的書自己還沒背完,去了一準又要被先生罰,于是日常厭學,“我不想去書院。”

“之前孤讓你自己選到底是習武還是去書院。”聞山栖的面上還是一片雲淡風輕,他不鹹不淡地提醒道:“你自己告訴孤你要去白雲書院。”

“習武那麽累,每天還得早起,我肯定起不來。”鶴歲睜圓了濕漉漉的眼眸,理直氣壯地說:“書院也讨厭,先生總是罰我。”

說着說着,鶴歲沒忍住瞪了一眼聞山栖,烏溜溜的眼瞳裏水汪汪的一片,軟綿綿的眼神根本就唬不住人。他皺着臉說:“先生本來不管我睡覺的,都是那一次他來找了你一趟,之後就再也不許我睡覺了。”

“孤告訴他盡管一視同仁。”聞山栖輕描淡寫地開口:“不必為了顧全孤的面子,任由你随心所欲。”

鶴歲鼓起兩腮,咕咕哝哝地抱怨道:“煩人。”

只要不依着他的性子來,鶴歲張口閉口不是煩人就是讨厭,聞山栖并不往心裏去,“走之前把你那身衣服換了。”

鶴歲從小就喜歡賴在聞山栖身邊,就連長大了也隔三差五地賴在這裏不肯走,聞山栖便命人為他備下了不少衣服,所以倒不會沒有換的。他晃了晃白玉一樣的腳,仰起頭來耍賴道:“我沒有穿鞋,地上好涼,你給我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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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山栖瞥了他一眼,輕聲道:“嬌氣。”

“再嬌氣也是你慣的。”鶴歲眨了眨眼睛,濕漉漉的眼神透着無辜,他撅着嘴巴說:“你要是不給我拿過來,那就把我抱過去。”

說着,鶴歲朝聞山栖伸出了胳膊,一點也不嫌丢人地說:“抱。”

“柯抱抱,你已經不是三歲了。”

這樣說着,聞山栖卻還是伸出手攬住了鶴歲的腰,把他抱起來。

鶴歲幾乎從小被聞山栖抱到大,聞山栖一向他伸出手就知道要往懷裏鑽。鶴歲趴到聞山栖的肩上,非要倒打一耙,氣哼哼地說:“誰讓你擅自給我改名,非要叫我柯抱抱,誰叫的誰就得抱。”

聞山栖的腳步頓了頓,他狀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鶴歲,只看得見一截極為白皙纖細的頸子。不期而然地,聞山栖又想起昨夜倒映在鶴歲烏黑瞳眸裏的火星,襯着一片潋滟的眸光,更顯得鶴歲眉眼生輝,也讓人根本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他把鶴歲放到床上坐着,鶴歲的手一癢就拽起了帷幔上搖搖晃晃的流蘇,鶴歲一下子想起來上個世界沒能帶走的手串,于是心血來潮地說:“我想要一個菩提根的手串。”

“你若要金的、銀的、玉的,孤都能給你。”聞山栖漫不經心地說:“唯獨沒有你要的菩提根。”

“我才不要那些。”鶴歲側着頭望向聞山栖,黑白分明的眼眸睜得圓圓的,有點無理取鬧了起來:“沒有的話,你可以去寺廟裏給我求一串。”

聞山栖聽過就聽過,根本無動于衷。

“菩提根是保平安的。”鶴歲眨了眨眼睛,又扯起了帷幔上的紅流蘇,他甕聲甕氣地說:“我要是可以歲歲平安,就能一直待在你的身邊了。”

“孤從來都不信這些。”聞山栖沉默了片刻,半晌才不鹹不淡地說:“孤只知道事在人為。比起将希望寄托于這些虛無缥缈的信仰之上,孤寧願以己之力護你周全,保你此後一生安樂無憂。”

鶴歲不要安樂無憂,只想讓聞山栖再給他一個手串,于是不大高興地說:“只是一個手串而已。”

聞山栖微微颔首,将鶴歲的本意曲解,“只是一個手串而已。”

無論如何,不管鶴歲怎麽鬧,聞山栖都沒有答應鶴歲去寺廟為他求一個菩提根的手串。鶴歲的脾氣一上來就什麽也不管不顧,垮着一張小臉坐上了馬車,不僅誰哄也不理,連多年來的厭學頑疾也被治好了。

“你怎麽了?”

隔得大老遠,餘笑言就看見鶴歲悶悶不樂地趴着。他的腿腳沒有徹底恢複過來,所以走路還是有一點瘸,餘笑言晃晃悠悠地湊過來問鶴歲:“你這是被人給欺負了還是怎麽了?”

鶴歲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悶聲悶氣地說:“讨厭聞山栖。”

他的這話早讓餘笑言聽得耳朵裏生出繭子來了,回回說着讨厭,讨厭完了卻還是只許聞山栖一個人叫他柯抱抱,別人一喊就翻臉。不過餘笑言為了哄人,還是很配合地說:“怎麽不是。上次我還聽我爹說什麽別看太子殿下見誰都在笑,其實可陰險了,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

鶴歲低下頭盯着自己空蕩蕩的手腕,情緒低落到一句話也不想說。

“太子殿下又罰你了是不是?”要餘笑言來說,聞山栖對鶴歲真是好的沒話說,就是跟他爹一樣有個壞毛病,非得把鶴歲也塞進這白雲書院裏來。餘笑言作為一名合格的狐朋狗友,很有為兄弟兩肋插刀的自覺,“你要是實在氣不過的話,不如哪天我們去堵一下他。一蒙眼睛揍幾拳就跑,讓你撒撒氣。”

還要蒙眼睛,太沒有出息了,鶴歲悶聲道:“我才不要看見他。”

鶴歲一生氣,波動的情緒就把系統也攪和的什麽也做不了。系統從始至終都處于什麽程序也打不開的狀态,它忍無可忍地問鶴歲:“你就有出息了?”

“要你管。”

“我本來也沒想管。”系統沒好氣地說:“要不是我的程序都要被你害得崩潰了,我才不想告訴你。聞山栖雖然沒有上一個世界的記憶,但是總歸都還會留下一點印象的。上一個世界他送了你一個手串,但是你還是在中途發了病,菩提根也沒能保你平安,所以這個世界的聞山栖從來不相信這些。”

鶴歲擰起了眉,小聲地問系統:“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了。”系統好心給他解釋還被懷疑,也想發脾氣了。它怒氣沖沖地問道:“你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這麽久,任務還一點進度也沒有,你是不是都忘記了你還有任務這一回事了?”

鶴歲有點心虛,“記得……吧。”

“那就趕緊去給我做任務,你別忘了你當時是怎麽答應我的。”系統也想把鶴歲揍一頓,但是它不僅得忍住,還得哄着鶴歲去做任務。“蓮生給你說過柯長昀以前救過她,你幹脆去找她問問看柯長昀的事情。”

可是鶴歲這會兒只想趕緊見到聞山栖,他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說:“我可以去問聞山栖。”

“你可給我拉倒吧。”系統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倆湊一塊,哪回不是說不了三兩句就扯到別的地方,而且再明顯的暗示你也聽不出來。你本來就沒有什麽腦子,一碰上聞山栖更是成了戀愛腦。”

鶴歲不服氣地問:“戀愛腦吃你家大米了?”

“戀愛腦耗我內存了。”系統冷漠地說:“你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和聞山栖,害得我緩存裏面也全是你和聞山栖。”

頓了頓,系統忍無可忍地問:“你就不能出息點嗎?不是抱就是親,光是親哪裏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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