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撐腰

趙軒剛跨進聖端宮的殿門,便聽到崔嬷嬷在冷着聲音訓人。

“那昭雲閣是昭儀娘娘的住處,昭雲閣的宮女自然也是昭儀娘娘的人,太妃娘娘想要個使喚的人,合該由尚宮局調配,怎的還挑到後妃宮裏去了?”

“我問過了,寶兒在昭雲閣只是粗使,那位昭儀娘娘八成連她長得什麽樣都不知道。麻煩嬷嬷幫我把人要過來,回頭我去跟尚宮局說,再給大昭儀調個更好的過去。”

秦盈盈的聲音輕輕軟軟,含着笑意,話也說得很客氣。

崔嬷嬷卻絲毫不為所動,“這不合規矩,別說老奴,就連陛下都不會答應。哪有太妃從昭儀殿裏搶人的?”

這事秦盈盈剛回聖端宮就跟崔嬷嬷提了一次,崔嬷嬷沒動彈,這時候又開口,沒承想崔嬷嬷竟是這般态度。

她心大,脾氣好,不代表不會生氣。原本不想拿身份壓人,崔嬷嬷卻仗着是趙軒的親信處處拿大,擺明了不給她臉。

滿宮的太監宮女都看着,秦盈盈就算再大度,也不能由着她如此張狂。

“崔嬷嬷,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聖端宮沒了你不成?不如這樣,既然你那麽重規矩,我便親自去昭雲閣走一趟,拿你換了寶兒回來,怎麽樣?官家跟前的嬷嬷,換一個粗使宮女,昭儀娘娘總不會不樂意吧?”

崔嬷嬷臉色一變,“你——”

“你?”秦盈盈拿眼瞅着她,微微一笑,“嬷嬷這是瞧着我臉嫩,連敬稱都不用了嗎?”

她學着電視劇裏那些大殺四方的宮鬥主角一樣慢悠悠地拿起茶碗,儀态萬千地吹了吹茶沫子,“這事兒嬷嬷要辦得成,就去辦,辦不成,我自能找到別人。”

屋內有片刻的沉默。

趙軒擡腳進門,語氣輕松:“剛一來就瞧見有人耍威風。”

秦盈盈起身,親自幫他解開披風,“我這不是狐假虎威麽。”

趙軒撩起衣擺,端端正正地坐下,“我瞧着你比老虎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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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盈盈把茶盞推給他,挑眉:“你這是在怪我?”

趙軒執起手,玩笑道:“我可不敢。”

兩個人對上眼神,都忍不住笑了。

這麽一笑,秦盈盈方才在崔嬷嬷那裏窩的火氣也消了大半。

趙軒從進屋起就沒往崔嬷嬷那裏看上一眼。

崔嬷嬷在他進來的時候跪下了,這時候還沒起來,滿屋的宮人都陪她一起跪着。

趙軒沒吭聲,秦盈盈也沒說話。

崔嬷嬷臉上火辣辣,像被當衆打了一巴掌。

許湖笑眯眯地幫她解圍:“陛下聽聞今夜有雨,便過來看看,太妃娘娘這裏可缺什麽?”

“不僅不缺,我還有東西給他。”秦盈盈知道許湖的心思,領着趙軒去了內殿。

許湖一個勁兒給崔嬷嬷使眼色。

崔嬷嬷梗着脖子不肯起來,最後還是許湖帶來的兩個小太監把她攙了起來。

殿內,秦盈盈指了指窗前的花幾,“這幾枝迎春是今天新摘的,連瓶一塊送給你。”

趙軒勾了勾唇,“看樣子,需得我回個更大的禮。”

秦盈盈揚起眉,“你要是好意思,不回也行。”

兩個人又是相視一笑。

隔着多寶格,許湖瞧見趙軒臉上的笑,不由欣慰,單單這幾日,主子笑的次數比先前一整年都多。

內殿燒着地龍,是秦盈盈搬進來之前趙軒專門讓人鋪的。

早春天寒地濕,他特意囑咐宮人不要停火。

屋子裏暖騰騰的,趙軒頭又疼了。

秦盈盈細心地發現他的小動作,擡起手,貼到他額上,“不熱,沒發燒吧?就是單純頭疼?”

趙軒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沒有拿開她的手。

秦盈盈順勢拉着他坐到榻上,拿細嫩的手指給他輕輕按揉。

趙軒第一反應是拒絕,沒想到只按了那麽兩下差點讓他舒服得叫出來。

秦盈盈有點小得意,“舒服吧?我可是專門學過的。”

在現代時,奶奶一到換季就偏頭疼,為了讓她舒服些,秦盈盈特意找了位相熟的中醫,學了一套按摩手法,十分見效。

溫熱的指肚娴熟地推壓着穴位,深入骨縫的鈍痛一點點被趕走,趙軒實在沒舍得拒絕。

“這指法比禦醫署的那幫人還好,打哪兒學的?”

“自然是——”秦盈盈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我不是失憶了麽,怎麽可能記得這個?”

“哦,對了,失憶。”趙軒勾唇,“記得指法,忘了師承?”

秦盈盈聽出他的調侃,笑眯眯地揪住他耳朵,“崽兒啊,笑話你母妃我,是不是?”

趙軒輕笑一聲,捉住她的手,“別鬧,朕是天子。”

少女的手細細軟軟,柔柔地貼在他掌心。

趙軒心頭一癢,連忙放開了。

秦盈盈沒覺察出他的異樣,只笑着敲敲他腦袋,“天子也是我兒子,難不成我是冒名頂替的嗎?”

什麽叫一語中的,這就是。

趙軒看着她的臉,有那麽一瞬間想告訴她真相,又很快忍住了。

他是帝王,仁慈和心軟對他來說是奢侈品。

秦盈盈叫宮人浸了熱帕子,敷在他頭上,“乖乖的,別亂動。”

趙軒仰着臉,熱騰騰的濕帕遮住眼睛,掩蓋了他心底的愧疚,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

這個傍晚,趙軒看了花,喝了茶,按了頭,又說了一會兒話,直到天擦黑了才一身輕松地出了聖端宮。

根本沒提小十一的事。

剛出宮門,崔嬷嬷便匆匆追了出來。

今天的事她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而是秦盈盈不懂規矩。趙軒的處置分明是在偏幫這個鄉野小丫頭。

她以為趙軒不知道來龍去脈,這才誤會了她,所以她想向他解釋。

還有早上的事,秦盈盈甩掉宮人一個人亂逛,害她滿宮滿院地找人,也一并說了。

趙軒平靜地聽她說着,表情看不出喜怒。

崔嬷嬷偷眼瞧去,心裏有些發慌。

直到她說完,趙軒才淡淡地開口:“崔嬷嬷,朕要你記得一件事,她如今是朕的母妃,是大昭國的德太妃,是聖端宮的一宮之主,是你的主子。”

崔嬷嬷心下一沉。

趙軒聲音發冷:“其餘宮人是如何伺候主子的,你便如何伺候她。就像她方才說的,你若不樂意,便換人來做。”

崔嬷嬷一慌,慌忙跪下,“老奴知錯了,請陛下恕罪!”

趙軒看着她的發頂,青布包頭,只簪兩朵絨花,連根像樣的釵子都沒有。

她在宮裏待了多少天,就守了多少天的規矩,底下人的孝敬都不肯收。

趙軒抿了抿唇,到底沒再說什麽,轉身繼續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說:“那個藥……”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好生照顧她。”

“是。”崔嬷嬷深深地躬下身。

幾個小宮人躲在門後看到這一幕,吓得冷汗都出來了。

趙軒的臉色不大好,方才在聖端宮積攢的好心情一下子散了。

許湖暗暗地嘆了口氣,躬着身子湊到他跟前,堆了滿臉的笑,“陛下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什麽都沒忘。”趙軒飛快地說。

“陛下先前說去聖端宮,是要幹什麽來着?”

趙軒瞥了他一眼,“許叔,這個時候你就該圓滑些。”

許湖一笑,眼睛眯成兩條縫,“陛下一叫老奴‘許叔’,老奴就知道陛下這是生氣了。”

“知道就好,趕緊夾起尾巴閉上嘴。”

“好嘞!”許湖躬着胖胖的身子做了個怪樣子。

趙軒終于露出個笑模樣。

許湖這才松了口氣。

他是看着趙軒長大的。早些年他在先帝跟前伺候,趙軒還不是太子,而是跟着不受寵的母妃住在偏僻宮室的一個普通的小皇子。

那時候趙軒上頭的幾位皇子還沒夭折,個個聰明讨喜,且母家勢大,宮中人人巴結。每次皇子們湊到一處,其餘皇子争相表現,只有趙軒靜靜地坐在角落,好半晌都不發一言。

許湖偏偏注意到了他,見他削瘦,便時常塞給他一些小吃食,偶爾在先帝跟前提一提。本是舉手之勞,沒想到年幼的趙軒都記在了心裏。

先帝駕崩後,和他一批的宮人要麽随主殉葬,要麽賜金遣散,只有他依舊站在帝王身邊,做着這皇城中領頭的內監總管。

他的小主子是個記恩的人,也是個護短的人。

許湖看得再明白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捉了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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