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挑食
宮女寶兒是由許湖親自領進聖端宮的。
趙軒也來了,笑着對秦盈盈說:“我的回禮,可還滿意?”
秦盈盈把胖乎乎的寶兒拉到跟前,笑道:“這個小可愛是人,可不能當禮物。”
趙軒順從地笑笑。
寶兒見到許湖的那一刻就蒙了。
她從記事起就生活在掖庭,偶爾見到一個能為主子端茶遞水的大宮女都羨慕得不行,更別說高高在上的內監總管。
甚至還有官家!
她求救似的抓住秦盈盈的手。
秦盈盈笑着摸摸她的頭,就像每天清晨迎接被家長送到幼兒園的小朋友。
寶兒呆呆地問:“姐姐,太妃娘娘真要我了嗎?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許湖輕咳一聲,虎下臉,“沒規矩的丫頭!這位是聖端宮的主子德太妃,還不快行禮。”
寶兒頓時吓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旁邊有個石桌,她随手一扶,竟然生生掰下一個角!
所有人都驚住了。
這是什麽神仙力氣?扶一下石桌就能弄斷,若扶得是人……真是難以想象。
崔嬷嬷似是想到什麽,一個箭步沖上去,不由分說地撸起寶兒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刺字。
“你是掖庭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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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連忙把手抽回去,着急地分辯:“現在已經不是了!我娘救過公主,先帝早就赦了我的罪,允我和其他宮女一樣選配各宮。”
崔嬷嬷冷笑:“罪人就是罪人,還敢挾恩圖報?”
“那是我娘用命換來的!”寶兒氣得鼓起臉,淚花顫悠悠地在眼裏打轉。
秦盈盈忙拍拍她的手,“乖啦乖啦,既是先帝下的令,那就是一言九鼎,放心,在咱們院裏沒人敢為難你。”
被欺負時倔強着不肯流淚,聽到安慰的話,小丫頭卻崩不住了,淚珠一串串往下掉。
秦盈盈這個心疼呀,像對待小朋友似的溫溫柔柔地給她擦。
趙軒怎麽看怎麽覺得不順眼,起身把秦盈盈扶到石凳上,“你好生坐着,我問她幾句話。”
“別為難她。”秦盈盈叮囑。
趙軒抿着唇,她這麽護着,他倒想為難為難了。
實際上把寶兒送到聖端宮之前他就已經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一清二楚。
寶兒原名叫顧早春,是前廂軍主帥顧大将軍的嫡孫女。
顧大将軍戎馬半生,老了老了被藩王煽動,意圖謀反,最終不僅沒能成事,還禍及家人。
顧家女眷被罰入掖庭時寶兒還沒出生。
十年前,寶兒的母親李氏在潘楊湖救下一位落水的公主,正是趙軒的胞妹,十公主趙敏。
當時還是趙軒求了先帝,把她們母女從掖庭放出來,分進了六局中的尚膳局。
起初母女兩個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直到李氏因病去世,寶兒才變得無依無靠,受人排擠。
說起來,李氏的病正是因為那年早春來着月事又浸了冰冷的湖水才落下的。
皇家到底欠着她們母女的情。
趙軒不由軟下語氣:“有罪的是你祖父,不是你。你好好伺候太妃,自有你的将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有罪的不是她。
寶兒一邊叩頭一邊哇哇大哭,響亮的聲音驚得麻雀都紛紛挪了窩。
秦盈盈笑着哄她:“快別哭了,先攢着力氣,回頭給你找個武師父,就你剛剛掰斷桌角的那氣勢,沒準兒還能成為咱們大昭國第一個女将軍!”
寶兒破涕為笑。
宮人們也跟着笑了起來。
唯一不高興的就是崔嬷嬷。
她把許湖叫到一邊,氣沖沖地質問:“往聖端宮裏領人本該是我的差事,怎麽連你都不給我留臉面?”
許湖在她面前褪去了圓滑,直白地說:“這可不是我在打你的臉,是官家在打你的臉。”他隐晦地指了指秦盈盈,“好好想想吧!”
崔嬷嬷撇撇嘴,不以為然,“別人不知道她的底細,你還不清楚?官家還真能拿她當親娘?”
許湖笑笑,意味深長地說:“不是親娘,勝似親娘。”
崔嬷嬷一愣,“你在胡說什麽!”
“在告誡你如何保住臉面。”
崔嬷嬷哼道:“我就不信了,不過一個替身,官家還真能拿她當眼珠子?”
“那就等着看吧!”
兩個老夥計互瞪一眼,不歡而散。
秦盈盈覺得自己真是撿到寶了。
寶兒今年只有十四歲,長得比她還高,每天精力充沛。
這丫頭雖然不像其他主子身邊的大宮女那樣面面俱到,卻不笨。她非常明白自己不聰明,所以不會自作聰明,只是踏踏實實做事。
小丫頭很勤快,又愛笑,很快就和底下的小宮人們打成一片,大家都喜歡她,暗地裏拿她和崔嬷嬷比,為此,沒少被崔嬷嬷為難。
寶兒也不記恨,和她從小在掖庭吃的苦相比,聖端宮簡直是神仙洞府。
每天看着她樂呵呵的樣子,秦盈盈心情也好。
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半個月。
二月十五那天,又逢日朝,秦盈盈再次垂簾聽政。
這回,大臣們的态度明顯好多了,除了蘇相之外,其他奏事的官員大多都會恭敬地詢問一下趙軒的意見。
趙軒做出一副無心政事的樣子,反倒讓某些人放了心。
這次朝會依舊在說萬壽節的事,夏國大皇子會随使團一起過來。
禮部拟出章程,無非是各國之間比試武術、展露文彩,還有一些歌舞民俗之類的表演,和秦盈盈在電視上看的差不多。
太皇太後的侄子,禮部侍郎高文特意對向太後提起,說是吐蕃使團聽聞她愛貓,進貢了一對長着異色雙瞳的長毛貓,不日就會抵達汴京。
向太後拼命端着儀态,才沒表現得過分期待。
秦盈盈閑着沒事觀察底下大臣的面相,誰忠厚,誰奸滑,誰富貴雙全,誰勞碌半生,基本能看個七七八八。
比如向太後,眉清目正,視物時上下不露白,這樣的人大多心地善良。再加上寬額厚耳,面頰渾實,是前途光明、富貴雙全之相。
就連她旁邊的小太監都生得極好。白白淨淨,眼睛有神,長脖頸,薄肩細腰,該是頭腦靈活的小子。
小太監覺察到秦盈盈的目光,悄悄偏過臉,沖她笑了一下,眼睛彎彎的,露出兩顆小虎牙。
秦盈盈頓時酸了,看看人家的小夥伴,怎麽就這麽可愛!
雖然她沒有好看的小太監,好在還有個萌兒子。
小十一養成了習慣,每日午時都會來聖端宮請安,有時用過飯再來,有時會陪秦盈盈一起吃。
每次聖端宮做春餅的時候,小十一必到。
宮中的廚房有三種:禦廚只為皇帝一個人服務,此外還有為當值的大臣們做飯的“堂廚”和為翰林學士們做飯的“翰林司”。
各宮妃嫔都有自己的小廚房,叫“內廚”,掌勺的或者是手藝好的太監宮女,或者自掏腰包從外面聘請。
聖端宮的廚娘是趙軒安排的,月俸也從他私庫裏出。
這位廚娘最拿手的就是各種小點心,尤其是春餅。不僅餅烙得薄而勁道,各色配菜也有滋有味。
小十一每次都會卷上一大團,大口大口地吃。
這次趕上趙軒也在,看到他這個吃相不由皺起眉,“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
小十一吓得縮了縮肩膀,可憐巴巴地坐直身子,用筷子夾着春餅,一小口一小口地細嚼慢咽。
那可憐兮兮的小樣子,叫人心都軟了。
雖說人家在教育弟弟,不該幹涉,可是好好一頓飯,總不能讓小家夥戰戰兢兢地吃下去。
秦盈盈拍了趙軒一巴掌,“這是你們娘親的屋子,不是國宴,講那麽多規矩做什麽?”
許湖一愣——就連真正的秦太妃都沒敢擡手打過趙軒。
是的,就是不敢。堂堂皇子,只有官家和中宮皇後有資格教訓。
趙軒的反應自然而然,“慈母多敗兒,你別慣着他。”
那語氣,那架勢,就像威嚴的郎君在埋怨溺愛孩子的娘子。
許湖默默地紮下腦袋,假裝自己是根木頭,聽不到,看不到,決不多想,一點都不會腦補。
對蠟燭發誓。
秦盈盈并不讓步,而是把春餅重新給小十一包起來,“乖,春餅就得大口吃才香。”
反正不能給小孩子留下心理陰影,不能讓他将來看到春餅就想起今天被哥哥教訓過。
小十一沒敢接,怯怯地看向趙軒。
趙軒抿着唇,面色嚴肅。
秦盈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拼命給他使眼色——沒見這娃都快哭了嗎,就不能說句軟話?
趙軒一臉無奈,“他是皇子,不能嬌慣。”
秦盈盈翻了個白眼,鋼鐵直男,活該沒女朋友。
“你小時候我也是疼過你的,現在輪到你弟弟,也得這麽疼,規矩之類的出了這個門再說。”
胡說八道。
我小的時候你還滿山滿野地瘋跑呢。
趙軒輕笑一聲,善良地沒有拆穿她。
“下不為例。”
小十一這才接過春餅,開心地吃起來。
許湖重新“變”成人,笑眯眯地為趙軒布菜。
素菜趙軒都吃了,單單把肉撥到旁邊,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許湖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勸:“陛下,上回量身子您又長高了半寸,體重卻在下降,徐醫官說了,不能一直不沾葷腥。”
當着秦盈盈的面被說教,趙軒覺得丢了面子,故意冷下臉,“不沾葷腥朕也長到這麽大了,有什麽問題?”
“朕”字一出口,這就是開始使性子了。
許湖識相地收回筷子,求助般看向秦盈盈。
趙軒瞥見他的小動作,當即挪了挪身子,擋住秦盈盈的視線。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
趙軒個子高,體格健壯,性子又成熟沉穩,竟忘了他不過才十七歲,還是個妥妥的少年郎。
挑食什麽的,竟然有點萌。
她沒硬勸,而是夾了塊香煎海魚,刮掉略顯腥味的皮,只留白肉,細細地挑去裏面的刺,送到趙軒碗裏。
趙軒盯着碗裏的魚。
是小村姑給他夾的……
是被她精心對待的……
就算多腥多油膩他都不好意思不吃。
趙軒夾起來放進嘴裏,慢慢地嚼。
好像,還挺香。
許湖欣慰地舒了口氣。
從今往後,大概要抱着秦小娘子的大腿讨生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嘻~~寶寶們,你們平時吃的春餅是蒸出來的,還是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