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和親
秦盈盈退到偏殿,還是沒有走成。
許多人圍着她,要麽好奇地問東問西,要麽興奮地表達崇拜。
她性格好,沒架子,又愛笑,相熟的太監宮女都不怕她。
樂師們也大着膽子說:“方才那首《黃河頌》小的們可以拿去演奏嗎?”
秦盈盈大方地點點頭,“你們要是覺得好大可去用,只一點,這曲子可不是我寫的,真正的作曲者叫‘冼星海’,一定要注明。”
樂師們連連應下。
這時候他們還不知道,這曲激昂豪邁的《黃河頌》很快便會像一陣強風在坊間流傳開來,就連勾欄瓦肆中都舍了靡靡之音,流行起這等曲調。
時人都說,此間大昭,竟有了些秦漢氣度。
這是後話。
此時,趙軒站在角落裏,看着秦盈盈臉上的笑,心情略複雜。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驕傲,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小酸澀。
秦盈盈被這些人圍着,彎着眼睛沖他們笑,根本沒注意到他。
直到許湖重重地咳嗽一聲,衆人做鳥獸散。秦盈盈的笑這才屬于他一個人,“宴上沒吃飽吧?”
趙軒嗯了聲,确實沒吃飽。
大昭國宴向來講規矩,喝一杯酒上一道菜,為了體面,菜品都用小碟裝着,水果、肉幹也算是一道。
整個宴席下來總共六杯酒、六道菜,半個時辰吃上一小口,大多時候是在說話或者聽人說話,從午前一直坐到傍晚,肚子根本填不飽。
秦盈盈大大咧咧揪住趙軒的衣袖,脆聲道:“走,娘親回家給你烙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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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軒揚起眉眼,走,回家。
秦盈盈說烙大餅,還真就讓廚娘烙了好幾張,熱騰騰,焦脆脆,醮上醬就能卷大蔥。
小十一洗好澡,頂着一頭濕漉漉的小軟毛就趴到了食案上。
秦盈盈也不說他,難得小家夥放得開。
趙軒忍了忍,最終還是把滿口的教訓咽了回去。
難得小村姑高興。
只是臉上的笑明顯減了三分,“不是在升平樓擺了宴,讓你帶着侍讀們一起吃嗎?”
小十一的侍讀就是那些和他一起表演節目的小郎君。趙軒在升平樓賜宴,讓小家夥們和家人一起用。
升平樓是什麽地方?那是進士登科的地方。這麽小就能受到如此隆恩,家長們都高興壞了,足以吹上一整年。
小十一撕下一塊焦香的大餅,壯着膽子說:“他們都和家人一起吃,我也要和家人一起吃。”
一句話就把趙軒堵住了,除非他不想認這個弟弟。
“再加上我一個。”趙敏穿着那身火紅的戰衣,大大咧咧坐到桌邊。
秦盈盈問:“怎麽還穿着這個?”
趙軒笑,“且得顯擺一陣呢!”
“你是我親哥不?”趙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接過宮人遞來的筷子,轉手夾了一塊紅燒小排放到秦盈盈碗裏。
秦盈盈挑眉,頗有些受寵若驚。
趙敏紅着臉,故作不屑,“別以為我是在向你示好,只是看在皇兄和小十一的面上一起吃頓團圓飯。”
秦盈盈笑笑,還了她一塊紅燒小排。
趙敏立即塞到嘴裏,吃得可香。
普普通通一頓家常飯,四個人皆是吃圓了肚皮,一個個癱在葡萄架下消食。
趙敏慢悠悠地晃着身下的搖搖椅,酸溜溜道:“你倒是會享受。”
“會享受不好麽?頂多活上幾十年,幹嘛要委屈自己。”秦盈盈望着天上的彎月,幽幽道。
今夜星辰遍布,明日定是個好天氣。
“也是啊,人間多疾苦,自己不懂得享受些可怎麽行?”趙敏長長地嘆了口氣。
趙軒笑出聲:“你才多大,哪裏見過真正的疾苦?”
趙敏哼道:“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
趙軒沉默,不由想起兒時光陰,那時的他既無母家支持,又不受先帝寵愛,确實過了幾年辛苦日子。
只是,他并不怨恨先帝。
先帝是位有志明君,一心想要革除舊弊,施行新法,為此耗盡心血,英年早逝。
他駕崩後,太皇太後執政,新法盡廢,如今的大昭暗地裏不知埋了多少隐患。
所以他才想早日親政,承繼父志,變法圖強。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秦盈盈挑起話頭,說起了不久後金明池的馬球賽、龍舟競标,還有端午、中秋,以及趙敏的笄禮。
“笄禮後便是大姑娘了,可以賜婚了。”
趙軒點點頭,“潘家那邊也是急,聽說潘夫人把新房都布置好了。”
秦盈盈納悶,“不是要賜公主府嗎?”
“祖宗立下的規矩,公主成親頭一年要住在夫家,以示孝道。”
“猴年馬月的事,說這個做什麽?”趙敏臉燒得通紅,幸好天色暗別人看不到,“再說了,我還沒同意嫁呢!”
秦盈盈逗她,“好事可不能多磨,免得出什麽岔子。”
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承想還真出了事。
第二日,太皇太後的懿旨送到了聖端宮,趙軒和趙敏都在。
高公公趾高氣揚,“傳太皇太後旨意,晉封十公主趙敏為徐國長公主,不日便随夏使西去和親。”
趙敏差點瘋了,一腳踹在高公公心口,把他踹了個屁股墩兒,“胡說八道!懿旨在哪兒?拿來給我!”
高公公是太皇太後心腹,從來只有人巴結着,哪裏受過這樣的氣,當時便落下臉,“旨意是太皇太後下的,公主若有何不滿大可去問太皇太後,何苦拿奴才出氣?”
“你閉嘴!”秦盈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手扶着氣得發抖的趙敏,一手抓着趙軒,“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太皇太後取消這道旨意——你是皇帝,給公主賜婚不是你的事嗎?”
趙軒的臉仿佛凝成了一塊冰,聲音也冷得吓人,“不,我尚未親政,敏慧與我只是兄妹,有太皇太後和向太後在,她的婚事理應由她們做主。”
就連秦太妃這個生母都插不上手。
高太監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倨傲道:“老奴傳的只是太皇太後的口谕,賜婚的寶冊此時已經送到了隆佑宮,想必太後娘娘的寶印已經蓋在上面了吧!”
趙敏一個激靈,瘋了似的朝着隆佑宮跑去。
秦盈盈也想去,卻被趙軒攔住,“敏慧在母後跟前養了幾年,到底有些情分。母後向來喜歡她,讓她一個人去反而更好。”
看着趙軒冷靜的臉,秦盈盈稍稍平靜下來。
她指着那些看笑話的高家走狗,怒道:“高侍衛,把這些狗奴才給我丢出去!”
高公公撲哧一笑:“太妃娘娘怕不是糊塗了吧?高小郎君可是我高家——嗷!”話還沒說完,便慘叫一聲。
高世則真揪着這些人的衣領,隔着高高的宮牆一個個丢了出去。
斷胳膊斷腿都是輕的。
秦盈盈讓寶兒去隆佑宮打聽消息,自己緊張得裏走外轉,“向太後一直都很聽太皇太後的話,如果她真蓋上寶印,敏兒真要去和親嗎?”
“不會。就算她蓋了印,我也不會同意。”趙軒眼中鋒芒盡顯,“朕,才是大昭的皇帝,天下的官家。”
秦盈盈的心頓時踏實了許多。
這一晚誰都沒睡好。
趙軒頭痛欲裂,後半夜一直在庭中徘徊,思索應對之策。
太皇太後主張和親,無疑是為了安主和派的心。送去一個公主,昭夏兩國至少能維持數年和平。
趙軒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挑起戰争。
一旦對夏開戰,遼人必定趁機漁利。然而,以大昭如今的國力,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對抗夏遼聯手。
太皇太後狠就狠在下手又快又穩,和夏國那邊商量好了才頒下明旨,讓趙軒沒有任何準備。
秦盈盈同樣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才歪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做起了夢。
在夢裏她看到了秦太妃,那真是一個溫和可親的人,說話的聲音都如綿綿的暖流。
秦太妃握着她的手,說:“若果真有緣,将來呈翊還要靠你照顧。還有敏兒,那妮子脾氣沖,你多擔待……”
奇怪的是,秦太妃和她說話的時候是低着頭的,仿佛她是個小丫頭,正跪在秦太妃面前。
這個夢太真實,就像曾經發生過似的,直到秦盈盈醒來,眼前還一陣恍惚。
“醒了?”趙軒坐在床邊。
“我夢到秦太妃了……”秦盈盈喃喃道。
趙軒目光一閃,“說什麽傻話?”
秦盈盈這才徹底清醒過來,抓着趙軒的手,道:“我得好好照顧你,也要好好照顧敏兒,決不讓你們受欺負!”
趙軒笑笑,“我信。”
說完豪言壯語,秦盈盈又有點喪,“如果咱們強行毀約,夏國會不會主動開戰?”
“會。”
梁逋不請自來,就是為了借機挑釁,如今夏國主戰派當政,一旦讓他們抓到把柄,勢必會發動戰争。
“那怎麽辦?”秦盈盈擔憂。
“那便戰。”趙軒黑眸深邃,“若朝中無将,我便親自領兵。”
秦盈盈瞬間堅定起來,“你若出征,我必親手為你縫制戰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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