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說漏嘴(一更)

秦盈盈還是忍不住擔憂, 昭夏兩國到底會不會打起來?

趙軒搖了搖頭, “原本有七成可能, 現在, 不足三成。”

他那一箭并不是沖動之下射出去的。

當然,最初聽到秦盈盈被調戲的時候,他确實氣瘋了, 後來一路縱馬疾馳, 反倒清醒過來。

大昭主動破壞和親, 原本是一個必戰之局,如果讓梁逋順利回到夏國,勢必會慫恿梁太後發兵攻昭。

趙軒和親信商議了多日都沒找到破局之法。沒想到,最終會是秦盈盈讓他茅塞頓開, 以這種他絕不願接受的方式。

這個唯一的破局之法, 就是讓梁逋死。

他一死,夏國朝堂必會大亂, 主戰派群龍無首, 外戚勢力大受打擊, 仁多一派和皇族嵬名必會趁機奪權, 再也無暇發動兩國之戰。

事實證明, 趙軒料想得沒錯。

據探子傳來的消息,梁逋沒死,而是重傷昏迷。仁多保齊借此機會連連打壓外戚勢力,夏國朝堂風起雲湧,無暇他顧。

趙軒漂亮地贏了一局。

這還不算完。

他叫人把話放出去, 說明了此次使臣來訪的始末,尤其強調了朝中有人煽動公主和親,謀求一時茍安,話裏話外影射高氏一族。

在趙軒的有意安排下,這個消息一陣風似的傳遍大街小巷。就連賣針線的小販都知道了,太皇太後那個老婆子真不是好東西,沒膽子打仗,竟要把親孫女送人!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罵高氏一族膽小無能,誇趙軒少年英主,有乃父之風。

這話傳到太皇太後耳朵裏,當時就氣得吐出一口血。這下不用裝了,她是真下不來榻了,就算想回宮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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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病重,趙軒帶着衆人前去探望。

這是秦盈盈第一次見到太皇太後。

其實,剛回宮那會兒,按規矩她本該先來拜見太皇太後,只是太皇太後那時候架子端得大,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不想見她。

這回,終于見到這位歷經四代帝王,把持朝政十餘年的老人家,秦盈盈竟然還有點佩服。

她大着膽子偷偷看向榻上的老人。

其實并不老,打眼一瞅最多也就五十來歲的樣子,體型微胖,額頭開闊,顴上多肉,法令紋深顯,确實是個富貴一生,卻又□□蠻橫的人。

尤其是她那雙眼睛,不像尋常老人那般渾濁色淡,反而黑沉深邃,像這樣直直地看着人的時候,真能把人吓住。

秦盈盈卻不怕,她臉皮厚着呢。

太皇太後故意冷落她,她就老老實實縮在向太後旁邊,修煉“隐身大法”。

太皇太後惡言惡語諷刺她,她就只唯唯諾諾地說:“您說的對,我一定改。”

太皇太後氣得罵她,她就拿出小手帕,嘤嘤地哭,絲毫不覺得丢臉。

最後,太皇太後氣得根本不想理她了。

秦盈盈也就成功了。

滿屋子人拿眼瞅着,目瞪口呆。

高嬷嬷目光閃了閃,視線在秦盈盈身上盯了好一會兒,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她看得時間太長,離她近的三位公主都覺察到了。三公主趙淑原想說什麽,趙敏突然挪了下身子,剛好把秦盈盈擋住。

高嬷嬷一愣,這才收回視線。

趙軒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太皇太後吃癟,那個暢快勁兒就別提了。回到宮裏就開了一壇葡萄酒,跟秦盈盈分着喝了個精光。

秦盈盈沒醉,趙軒卻醉了,扯着她的衣袖讓她唱歌。

“可以哄人睡覺的那種,聽了歌,不頭疼。”

趙軒喝醉的樣子并不明顯,只是話變多了,也更黏人了。

秦盈盈逗他:“搖籃曲都是媽媽唱給寶寶的,叫聲娘親,我就唱給你聽。”

“唱給我。”趙軒歪到榻上,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唇角也高高揚起,“我也是寶寶。”

秦盈盈撲哧一聲笑了,真想有個手機,給他錄下來。

“沒有人叫過我寶寶。”

趙軒的手從她的袖子上一路向下滑,最後執着而又認真地牽住了她的指尖,只牽了一根,就像小孩子牽大人那樣。

“他們從來不把我當寶寶。”

“只會把我當成坐在龍椅上的傀儡。或者……幫助他們建功立業的工具。”

趙軒抿着嘴,委屈得像個寶寶。

秦盈盈心頭一酸,指尖輕輕撫上他的額頭,“不怕,娘親把你當寶兒。”

趙軒擡起臉看着她,半晌,笑了。

“……好。”

“寶寶睡吧,快快睡吧,外面天黑有風吹……”

秦盈盈唱了那首經典的搖籃曲。

起初趙軒還睜着那雙深黑的眼睛看着她,後來一點點阖上了,安心地睡了過去。

這是他第一次在聖端宮留宿,也是他登基以來睡得最踏實、最安穩的一覺。

第二天,秦盈盈醒來的時候,趙軒已經去上朝了。再見面,誰都沒提昨晚的事。

那壇酒,那聲寶寶,那首搖籃曲,仿佛只是一場夢。

只有指尖殘餘的溫暖,永遠地留在了心底。

***

進入四月,天氣越來越暖。

太皇太後的身體總算好了一些,只是醫官特別叮囑要靜心休養,絕不能操勞。所以,她還得繼續在天清寺待着。

趙敏借着為太皇太後祈福的由頭,邀衆人去開寶寺上香。

開寶寺在汴京城北,旁邊就是五丈河,再往北有一個皇莊。說白了,她就是想趁着初夏風光好,出去玩一場。

趙軒意外地同意了,不僅如此,還叫上所有人一起去。

秦盈盈親自去邀請向太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向來愛熱鬧的向太後這次卻冷淡地拒絕了。

出宮的馬車上,趙敏也在納悶,“最近母後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常常一個人發呆,也不天天念叨着喂貓了,有一次還把貓飯給燒糊了……”

秦盈盈想到一件事,“那天咱們去見太皇太後,走的時候太後娘娘一個人留下來,是不是被罵了?”

“不至于。”趙敏搖搖頭,“母後經常被太皇太後罵,她不是愛計較、生悶氣的人。”

趙敏是個極其記仇的小丫頭,自從和親的事之後,她就更不願意叫太皇太後皇祖母了。

趙軒騎在馬上,聽着兩個小娘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閑話,特意留了個心,叫人注意向太後那邊的動靜。

馬車不緊不慢地到了開寶寺。

一行人裝扮成普通香客的模樣,除了比平常人家好看些、氣派些,倒也沒引起太大的轟動。

雖說只是拿着太皇太後做借口,不過,幾人還是誠心上了香,祈求佛祖保佑各宮和和氣氣,保佑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午飯是在寺裏吃的,開寶寺的齋飯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是初一、十五,汴京城的百姓們都會過來吃。

開寶寺的住持慈悲為懷,每日都會命小沙彌多做一些,救濟附近的孤兒老人,或寄宿在寺中的窮書生。

秦盈盈夾了塊豆腐放進嘴裏,懊惱道:“早知道剛剛就該往功德箱裏多放些錢,就那麽幾串太小氣了。”

趙軒笑笑,叫許湖又塞了幾大貫。

秦盈盈頓時高興起來。

趙敏嘆了口氣,開寶寺是皇家寺院,每年都有戶部撥款,寺院名下的田地不用交租,更何況還有富貴人家一年四季的香火錢……說難聽點,做再多的好事寺裏的僧人都不愁錢花。

不過,看着趙軒利落的動作,還有秦盈盈高興的模樣,她善良地什麽都沒說。

用過飯,幾人便去了皇莊。

皇莊建在一片緩坡上,地方不大,只有幾間紅牆綠瓦的木制閣樓。

莊內遍植桃李,沒有特意打理,只是依坡而栽,仿佛自然生長的一般,此時正是四月芳菲之時,一片嬌粉嫩白,猶如仙境。

真正的古建築。

真正的原生态。

真正的桃紅柳綠,碧野千裏。

比現代的任何景點都好看。

秦盈盈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将近一千年前的新鮮空氣。

帶着淡淡的桃花香。

咦?好像還有龍涎香……

秦盈盈一扭頭,便瞧見一個美男子站在身側,正拿着一枝粉嫩的絨花,想要插在她發間。

秦盈盈不由地笑了,“敢問這位郎君,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可有婚配?”

趙軒拿絨花輕輕打了下她額頭,“汴京習俗,女子生辰之時要戴一枝粉色的絨花,祈願宜室宜家,一生順遂。”

秦盈盈眨了眨眼,“今天我生日?”

四月初八……

還真是。

現代的她過的是農歷生日,當年被遺棄時襁褓裏寫着,正好是四月初八。

秦太妃也是四月初八的生日嗎?

實際上,不僅秦太妃是,秦小娘子也是。

所以趙軒才會同意趙敏今天出來玩,就是為了給秦盈盈辦一個簡單的生辰禮。

秦盈盈摸了摸頭上的絨花,笑得比花還好看,“多謝啦,我一定會‘宜室宜家’,做個好娘親。”

趙軒笑着搖搖頭。

他沒說的是,這個習俗只适用于還沒出閣的小娘子。

他今日把花插在她頭上,只是希望她将來能平安喜樂,永遠這樣随心所欲地笑。

“你有何想要的?”趙軒問。

“你是說生日願望嗎?”秦盈盈歪了歪頭,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已經有了,不需要更多了。”

從小到大,她只有一個願望,如今已經實現了。

“還有其他的嗎?”趙軒執着地問。

秦盈盈晃晃腦袋,“做人不能太貪心。”

趙軒幫她扶好晃歪的步搖,“你想到了就跟我說,随時都可以。”

“成。”秦盈盈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我兒子真孝順。”

趙軒:……

柱子後面正躲着兩個電燈泡。

看到趙軒一言難盡的表情,趙敏實在沒憋住,笑出聲來。

小十一鼓着臉埋怨她:“阿姐不讓我說話,你自己卻笑了。”

“抱歉抱歉,實在是……”趙敏不敢看趙軒的表情,趴着柱子笑個不停。

小十一則是颠颠地跑到秦盈盈跟前,小手舉得高高的,“送給母妃的生辰禮。”

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珠釵,中間嵌着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翡翠玉珠,水頭十足,只是這顏色……

秦盈盈抱着小十一,甜甜地親了一口,“謝謝寶貝,還是頭一回有男人送我珠釵。”

綠的就綠的吧,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就得帶點兒綠。

秦盈盈偏過頭,“小十一要不要給娘親戴上?”

“好!”小家夥開心地答應下來,繃着小臉,十分認真地挑了一個自認為最好看的地方。

前段時間趙軒讓人改了易容藥的方子,從每天一晚的湯劑換成了三天一粒的丸藥,副作用沒那麽大了,白頭發也漸漸沒了。

烏黑的發髻襯着翠綠的珠釵,別說,還挺好看。

趙軒抿着嘴,從頭到腳酸溜溜。

她說,這是頭一回有男人送她珠釵……

那他親手做的那朵絨花就不算數了嗎?

是的,秦盈盈頭上那朵寓意極好的絨花是趙軒花了好幾個晚上親手做的。

按照民間的說法,本來應該是父兄來做,可是秦盈盈沒父兄,趙軒又舍不得随便給她買一個,就自己關上門做了拆、拆了做,不知毀掉多少珍貴的絨絨,才弄出這麽一個。

結果……

沒有被親——反正他也不稀罕。

沒有被誇——小村姑心都偏到黃河對岸了。

趙軒大半天都繃着臉。

晚間入睡的時候,更是一頭紮進了醋缸裏。

皇莊房間少,他和小十一同住一個閣樓,中間由一個博古架隔開,分成裏間和外間。

小十一乍一換了地方睡不安穩,哭唧唧不肯睡,非要秦盈盈哄。

秦盈盈耐心極了,無論小十一如何耍賴她都笑着,溫柔地安撫他,還給他唱歌聽。

趙軒在外間聽着,真想進去把小十一揍一頓。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股情緒。

終于,小十一睡着了。

趙軒開始作妖。

先是裝作很頭疼的樣子按太陽穴,又緊緊皺着眉頭暗暗抽氣,到後來幹脆把腦袋抵在玉枕上,翻來覆去,演技極其浮誇。

許湖心領神會,“十分擔憂”地驚呼:“陛下,可是頭疾犯了?诶呀,都怪老奴,竟忘了帶着丸藥,這可如何是好?”

秦盈盈聽見了,連忙來到外間,“又頭疼了?不吃藥的話有沒有關系?”

“無妨。”趙軒半阖着眼,“虛弱”地說。

許湖努力配合,“也不是次次都要吃藥,偶爾不太嚴重時,按一按也能緩解。”

“現在應該算是比較嚴重的吧?”秦盈盈擔憂道,“需不需要差人回宮拿藥?”

“不嚴重。”趙軒飛快地說。

秦盈盈挑了挑眉,似乎看出什麽。她抿着嘴笑笑,拿手點在他頭上。

“這裏疼不疼?”

趙軒皺眉,“嗯。”

“這裏呢?”

“嗯。”

“這裏?”

趙軒嘶了聲,好像很疼。

秦盈盈按揉了片刻,水潤的眸子裏盛滿笑意,“有沒有好些?”

趙軒皺着眉不吭聲,一看就不是很好的樣子。

許湖紮下頭,沒臉看——早露餡了,快別演了吧,官家!

直到出了門,秦盈盈都是笑着的。

真是養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趙敏站在廊下,屋內的動靜聽了許久。

秦盈盈出門時她本來想躲開,卻因為她臉上的笑怔在原地。

那是和母親一樣的笑,溫柔而飽含包容。

這一刻,趙敏終于下定決心,要接受秦盈盈,不管她是真的秦太妃,還是一個鄉野小丫頭。

秦盈盈前腳回了屋子,趙敏後腳就跟了進去。

她特意在屋裏看了一圈,發現只有秦盈盈一個人,這才說道:“我知道你的失憶是裝的。不管你承不承認吧,反正,我都要謝謝你。”

“雖然你不是我親生母親,但是,你對我、對皇兄、對小十一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裏。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

“你別怕,倘若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暴露,我趙敏哪怕拼上這條性命都會護着你,不讓任何人把你當成棄子。”

後面的話秦盈盈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單單聽到那句“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時表情就變了。

她幹笑着問:“你在說什麽?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那我是誰?”

趙敏白了她一眼,“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裝了,鬼才信你失憶了。若真失憶,內廚那些吃食方子是哪裏來的?方才給小十一唱的鄉間小曲怎麽偏偏記得?

“行了,不用演戲了,崔嬷嬷給皇兄傳信的時候我都看到了。別說,你長得跟我母妃還真像,第一次見你時我都吓到了。

“我當時真挺生氣的,憑什麽讓你這個鄉野小丫頭代替我母妃的位置,所以那段時間對你挺不敬的……抱歉啊!”

她笑着朝秦盈盈擠擠眼,“放心,你假裝失憶的事我不會告訴皇兄——不過,要我說,他肯定早知道了。你連我都瞞不住,還想瞞他?”

秦盈盈徹底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二更】哦!

寶寶們記得按爪哦,24小時之內按爪都有小包包~(為的是第二天更新的時候統一發)

機智如我~請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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