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3.16(二更)

趙軒騎着馬, 把秦盈盈帶回了十裏堡。

一路上, 秦盈盈都在好奇地看着他的臉。

仔細一看, 五官和他原本的樣子有四五分相似, 只是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幾歲。

雖然老,還是美的。

乍一進入青磚小院,趙軒腳下一頓, 險些以為自己走錯了。

這方院落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大不相同。

村口的這個青磚房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每次過來之前村民們都會特意打掃一番。

他記憶中的院子方方正正, 屋內幹淨整潔,一切都規規矩矩,只是少了些人情味兒。

秦盈盈居住的這些天,從山上挖來兩棵山楂樹, 一左一右種在門邊。又在窗下辟出一方小花壇, 種上一叢綠油油的芭蕉,和聖端宮一般無二。

她又學着別人家的樣子, 在院裏種了一畦韭菜, 一架豆角, 南牆底下堆着兩捆柴禾, 東牆邊上養了一窩兔子。

牆頭也沒空着, 不知她從哪裏找來幾叢長着紅色小果子的藤蔓植物,在牆頭鋪上一層土,淺淺地栽了一片。

風一吹,嫩綠的枝條搖搖晃晃,隐隐露出葉片底下紅彤彤的果實, 喜人得很。

門邊還挂了一個古樸的木牌,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着“青磚小院”。

秦盈盈笑眯眯地向趙軒顯擺,“我原本想叫‘十裏居’來着,後來一想,既然這個村子叫十裏堡,那每一家都可以叫十裏居,所以幹脆起了現在這個名字。整個村子就這麽一個青磚院落,沒人跟我搶。”

趙軒看着她,冷硬了許多天的心一寸寸變軟。

溫柔鄉,英雄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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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時今日,他才終于明白,古往今來為什麽那麽多英雄都過不了美人一關。

唇槍舌劍的朝堂,刀光劍影的江湖,無形中的生死較量,無論成敗都會讓人滿心疲憊,傷痕累累。

誰不想有這樣一方溫暖的院落,抛卻凡俗,安然栖息?

美人巧笑倩兮,足以留下英雄腳步。

舍不得啊,終歸是舍不得。

趙軒牽着秦盈盈的手,走入屋內。

屋內同樣精心布置過,處處都透着生活氣息。

“看來,離了皇宮你過得也不錯。”趙軒語氣有點酸。

秦盈盈道:“應該說非常不錯,比在宮裏時還好。以後我就在十裏堡安家了,喂馬劈柴,養花種菜,随時歡迎你來做客。”

趙軒笑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秦盈盈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故意拿話擠兌他:“難得你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過來,今日我親自下廚,給你做頓好吃的。”

“好。”趙軒聲音微啞。

秦盈盈忙給他倒了盞茶。

還不到吃飯時間,她并不急着準備,而是問起了宮裏的事。

趙軒很累,依舊很有耐心,倚着憑幾,一一說給她聽。

秦太妃情況特殊,沒有停靈太久,已經由數位宗室子弟送去了皇陵。

趙軒早就過了傷心的階段,現在的心情還算平靜。可以跟先帝葬在一起,秦太妃想來是高興的。

他特意提到了向太後。

這些時日,向太後和秦盈盈處出了感情,見她突然“死”了,眼睛都哭腫了。

秦太妃的喪儀也是向太後做主辦的,處處都很體面。

對此,趙軒十分感激。

趙敏知道真相,除了想見見秦盈盈之外,倒沒提出過分的要求。

小十一卻很難過,接連幾天都吃不下飯,病了一場。

秦盈盈擔心他,當即寫下幾種小點心的做法,讓趙軒叮囑內廚做給小十一吃。

至于西山寺幼兒園,已經毀了,再想建起來恐怕要花些時日。趙軒把園中的孩童們暫時安置在了開寶寺,不愁吃喝。

他說起了以後的計劃,不僅要在汴京城多建幾座幼兒園,還要讓洛陽、鄭州、大名、應天等地都效仿。

就像秦盈盈所希望的那樣,蓋起廣廈萬間,護佑天下孤兒,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有學上。

哪怕傾其一生,他都會努力做到。

竈上的水燒開了,秦盈盈沒讓旁人動手,親自去沏茶,再回來時趙軒已經睡着了。

外衫沒解,鞋襪沒脫,就那樣歪在憑幾上睡了過去,顯然是累壞了,

看着他眼下的烏青,秦盈盈難掩自責,早知道剛才就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不該拉着他說那麽多話。

倘若趙軒能聽到她的心聲,一定會說:“我寧願和你說說話。”

畢竟,以後機會不多了。

秦盈盈趴在炕沿兒上等趙軒的時候,自己也不知不覺睡着了,就這樣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從炕邊挪到了炕上,外衫脫了,蓋着被子,不用想就知道是趙軒把她抱上去的。

趙軒已經離開了。

秦盈盈心裏空落落的。

別管昨天說得多灑脫,她還是希望見到他的。

不過,她沒有失落太久,很快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穿着紅色騎裝,披着寬大的鬥篷,凜然坐于馬上,自有股飒爽英姿。

秦盈盈幾乎不敢認,“你還會騎馬?”

“從前在家做女兒時沒少打馬球,如今球是打不動了,這馬倒是還能騎上兩遭。”溫王妃從馬上下來,依舊是那副溫柔似水的模樣。

秦盈盈不由感嘆,這樣外表溫柔似水、內心強大如鋼的女子,難怪梁大将軍會喜歡。

溫王妃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還好,沒瘦,反倒胖了一些。”

秦盈盈笑着把她領進屋裏,“你怎麽過來了?幼兒園可還好?”

“官家擔心你一個人寂寞,特意叫我來陪你。”溫王妃喝了盞茶,說起了西山寺幼兒園的事。

西山寺失火後,孩童們暫時安置在開寶寺。

然而,開寶寺不像西山寺那樣冷清,常年都有貧寒的學子以及附近的孤兒寄居,沒那麽多空餘屋舍,只能委屈孩子們打地鋪。

只是天氣日漸寒涼,不少孩童染了風寒。

趙軒知道後,不顧太皇太後的反對,命人将四公主原來的府邸收拾出來,把孩子們安置進去。

京中百姓聞聽此事,紛紛稱道,四公主燒了西山寺,寺中的孤兒住進她的府邸,也算一報還一報。

這件事鬧大了,不少讀書人自願到幼兒園教書,趙軒按照之前說的,不僅管吃管住,還依照九品官的份例給他們發放俸祿。

這樣一來,又在讀書人中博了個好名聲。

趙軒占盡民心,太皇太後再也沒有反對的底氣。

只是溫王妃就不方便留在公主府了,幹脆聽了趙軒的差遣,過來陪秦盈盈。

她不僅自己過來了,還引來了另一個人。

梁淮每隔一天就會來一趟十裏堡,或者帶來一筐新鮮瓜果,或者送幾樣特色小吃。

秦盈盈起初以為是趙軒讓他來的,寫信時提起此事,才知道和趙軒無關,是梁淮自己來的。

溫王妃其實早就猜到了,卻沒問,也沒阻止,只是打着趙軒的旗號收下東西,一本正經地道謝

村子裏都是趙軒的心腹,十分安全,梁淮不再像之前那樣只是遠遠地看她兩眼,而是抓緊機會同她說話。

溫王妃也不像秦盈盈以為的那般矜持保守,有一次秦盈盈看到她悄悄塞給了梁大将軍一條腰帶。

靛青底,同色絲線繡的金盞花,針腳細密,繡工極佳,是她親手做的,連裁帶繡足足花了小半月。

秦盈盈還發現了一個秘密。

溫王妃有個首飾匣子,每天都要拿出來擦一擦,卻從沒當着她的面打開過。

西山寺起火,寺裏的東西大多都燒了,她卻單單把這個匣子帶了出來。

秦盈盈暗搓搓想着,裏面說不定放着什麽稀世珍寶。

梁淮再來時,帶來一支簇新的雙頭鳳釵。

他沒直接送給溫王妃,而是用盒子裝好,壓在了牆角的石頭下。

溫王妃趁護衛們不注意,悄悄扯了出來,那熟練的姿勢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秦盈盈剛好瞧見了,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溫王妃瞧見她驚訝的神色,只尴尬了一瞬,很快露出一個笑。

她把秦盈盈叫到屋裏,第一次當着她的面打開了首飾匣。

和秦盈盈想的不大一樣,裏面沒有稀世珍寶,只有一些或新或舊的首飾。

“這些都是他送的。起初他只是一個百夫長,俸銀不多,只買得起這種極普通的絨花。後來攢下些錢,送了我第一支銀釵。直到得了官家重用,才買得起這些金飾玉器……”

溫王妃一樣樣拿給秦盈盈看,眼中的柔情不加掩飾。

秦盈盈忍不住問:“你們怎麽沒在一起?”

溫王妃垂下眼,苦笑道:“從前沒嫁人時都不能如願,如今我已上了趙家宗譜,就更不可能了。”

秦盈盈忙道:“抱歉,是我多嘴。我只是覺得……太辛苦了。”

“早就習慣了。”溫王妃并沒有太過傷心,反而笑了笑。

她跟秦盈盈說起了自己和梁淮的事,是一個青梅竹馬、英雄救美,雖不能長相厮守,卻依舊深情不悔的故事。

溫王妃的娘家在河間府,是當地有名的望族。梁淮也是河間人,卻是下等軍戶。

六歲那年的上元夜,溫王妃跟随家人一起觀花燈,被一個雜耍班子沖散,差點被人販子拐走。

幸虧梁淮及時出現,拿着一把沒有開刃的短劍吓走了人販子,還耐心地哄她,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給她買糖糕。

那一年,梁淮也只有十歲。

溫家感激梁淮的救助之恩,不僅給梁家送去銀錢,還特許梁淮入府,跟着溫家的郎君們一起讀書習武。

大昭男女大防并不嚴苛,溫王妃時常見到梁淮,偶爾給他送些筆墨書冊,梁淮時常搜羅些有趣的小玩意送給她。

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相互喜歡上了。

只是梁淮出身貧寒,還是個軍戶,要想娶到溫家嫡女只有掙軍功一條路。

為了兩個人的将來,他北上入伍,溫王妃懷揣着兩個人的心願默默等他。

沒想到,就在梁淮走的第三年,當年的皇後,如今的太皇太後就派人到溫家提親。

結局不用說秦盈盈也知道了,八成是父母無奈,族人逼迫,皇家強勢,無助的小娘子只能藏起心中所愛,遠嫁汴京。

溫王妃與那些話本裏的主人公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她沒想過死,而是選擇了活着,她要親眼看到自己喜歡的人立下赫赫戰功,封妻蔭子,哪怕那個幸運的女子不是她。

之所以惹得榮王不喜,原因之一就是她一直不肯跟榮王同房。

她起初對榮王心存愧疚,想讓榮王休了她。

榮王覺察到她的心思,故意冷着她、拖着她、折磨她,還納了一院子小妾,由着妾室欺負她。

這些,溫王妃都忍了下來。

直到那年榮王喝醉了酒,放火燒宮,把她身邊所有忠心的嬷嬷丫鬟都燒死了。

當時,如果不是溫王妃換上丫鬟的衣裳去了後院,她八成也會被燒死。

太皇太後為了維護榮王,把燒宮的罪責扣到她頭上,要求先帝處死她。

幸好先帝仁德,饒了她一命,讓她去西山寺清修。

正是因為感念先帝的恩情,當年她才會在榮王意圖篡位之時拼着一死救下趙軒。

溫王妃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會和梁淮重逢,更沒想到,梁淮心裏一直有她,年近三十還不肯娶妻。

“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可以時常見面,能看着他系上我繡的腰帶,能收到他的禮物,還能說上幾句話,不求更多了。”溫王妃是真的知足。

秦盈盈卻很難過。

一個是上了皇家玉牒的正妃,一個是皇帝麾下的大将軍,若想在一起,比她和趙軒可能性都小。

秦盈盈沒有意識到,她現在不知不覺在考慮自己和趙軒的将來。

自從上次見面之後,過去了大半個月,趙軒時不時派人傳封書信,卻從沒露過面。

有那麽忙嗎?

秦盈盈心裏有點小別扭。

這天,梁淮又來看望溫王妃,秦盈盈旁敲側擊地問:“最近朝中是不是有什麽棘手的事?”

梁淮看似溫和細心,卻是個妥妥的直男,毫不猶豫地說:“沒有啊,剛過了秋收,稅銀收上來不少,各部之間還挺和諧。”

溫王妃暗地裏扯扯他的衣角。

梁淮腦袋一蒙,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心上人的手上。

溫王妃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小聲提醒:“官家是不是很忙?”

“啊,确實。”梁淮連忙說,“自打太皇太後回宮,沒少為難官家。尤其是最近幾日,官家天天吃住在勤政殿,福寧宮都不回了。”

想到趙軒忙起來不要命的架勢,秦盈盈不由擔心。

是不是瘦了?

有沒有犯頭疾?

晚上會不會失眠?

許湖能不能應付過來?

仿佛有一籮筐的話想要問,然而當着外人的面卻不知如何開口。最後,只輕聲問了句:“什麽事讓他忙成這樣?”

“陛下要選妃了。”梁淮說,“應選的貴女昨日已經全部入宮。”

秦盈盈一怔,“全部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柳絮舞妖嬈】(真有畫面感)【羅雲熙老婆廣東分】(聽說是夫君那本書過來的,多謝喜歡)兩個小寶貝投的雷~破費啦!

還有【阿佐】【安安麽】(居然扔了六個)在專欄投的,一并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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