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4.2(二更)

禮部試的成績出來了。

殿試之前, 入選的名單先送到了趙軒手裏, 趙軒批複之後才能張貼皇榜。

正常情況下, 這個程序就是走個過場, 皇帝日理萬機,不會關注個別考生。然而,禮部低估了趙軒。

趙軒開恩科, 除了為國家選拔人才之外, 還有一個私心, 那就是對付高家。

高氏一派的官員一旦被揪到錯處,趙軒就會毫不手軟地将其罷黜,這就需要不會被太皇太後拉攏的人填補空缺。

是以,趙軒一早就注意到幾個家世清白又有才學的考生, 打算重點培養。

讓他意外的是, 這幾個考生居然一個不差,全都名落孫山。

趙軒臉色不大好。

秦盈盈也納悶, “不然悄悄地把他們叫過來, 或者派人去他們住的地方問問, 看看是不是沒發揮好。”

趙軒點點頭, 讓潘意去辦了。

沒想到, 潘意前腳剛出宮,後腳就出事了。

趙軒手裏的名單,由禮部侍郎,也就是這次的主考官闫大人親自拟定,交到趙軒手裏還不到一個時辰, 不知怎麽的竟然傳到了舉子們手裏,如今幾乎是人手一份。

有人不服氣,敲響了登聞鼓。

登聞鼓一響,無論何時,皇帝和諸官都要開朝斷案。

帶頭敲鼓的正是趙軒關注的那幾人。

為首的姓徐名源,大名府人,家境貧寒,卻頗有才學,如今看來不僅有才學,還有膽識、有骨氣、有領導力。

徐源站在大殿上,面對大昭國這些頂尖的人毫不露怯,“學生貿然敲鼓,實屬無奈,并非懷疑考官大人的判斷,只是想求個說法,這份名單是真是假?”

主考官闫大人早就吓得冷汗直流,榮王臉色也不大好。兩個人暗地裏交換了一個眼神兒,闫大人上前,道:“是假——”

“是真的。”趙軒說。

徐源知道是真的,方才在殿外等着的時候,趙軒的人已經和他通過氣了,他知道了趙軒的意思,更有底氣。

他不拿考試成績說事,而是質問:“為何皇榜尚未張貼便流傳出來?這其中是否有人暗通考官,徇私舞弊?”

“胡說八道!信口開河!你這是污蔑朝廷命官知不知道?”闫大人惱羞成怒,“名落孫山就是名落孫山,別以為鬧上一場官家就會重用爾等!”

徐源不愠不怒,反倒行了一禮,道:“回大人,學生方才就說,并非質疑排名,只是好奇名單的來歷——莫非,大人的意思是,名落孫山的考生就不是考生,名落孫山的考生就無權過問?”

“我——我沒這麽說,狂悖之徒,休得狡辯!”闫大人已然慌了。

趙軒沉聲道:“徐生不質疑成績,朕倒想質疑質疑了。以徐生的口才,為何連三甲都沒進?”

闫大人:“這……”

“不然這樣,”趙軒換了個姿勢,看似随意實則強勢,“潘意,你帶着朕的口谕,到禮部走一趟,把這幾個考生的答卷搬來,還有這幾個……”

他往名單上圈了幾個人名,都是高氏門下的,“朕要當場比對字跡。”

“是。”潘意抱拳,一刻也不耽擱,大步走了出去。

闫大人頓時癱坐在地,臉色煞白。

任誰都看出來了,名單有貓膩。

潘意去得很快,當場捉住了一個想要放火燒毀檔案閣的小吏,連同試卷一并帶到殿上。

徐源上前,朗聲道:“陛下,不用比對字跡,學生所做的文章大可以當着諸位大人的面複述一遍。”

趙軒沉聲道:“準了。”

徐源開口,高聲背誦。

蘇相和章太傅負責查閱,二人雙雙黑了臉。

徐源所複述的,根本不是他的考卷——确切說,原本是他的,卻被另一個姓高的考生頂替了。

那位高姓考生在名單榜首,徐源卻名落孫山。

其餘幾人雖不像徐源那樣背得一字不差,卻也能大體說出思路及用典出處,再加上比對字跡,這場科考背後的陰謀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

按照趙軒的意思,想要當朝審問,立即揪出原兇,榮王自然不能讓他如願。

兩方拉鋸之下,最初監考的諸位官員收押到大理寺,徐源等幾位考生送到登聞鼓院,嚴密地保護起來。

這一舞弊重案由大理寺、京兆府衙共同審理,蘇相、章太傅監審。

寶慈宮,太皇太後又一次摔了藥碗,“真是豬油蒙了心,科舉你都敢動,你還有什麽不敢的?是不是還想把皇帝拉下馬,換你去做!”

榮王跪在暖榻前,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有何不可?在母後心目中,兒臣比不過皇兄也就算了,難道連趙呈翊那個小兔崽子也比不上嗎?當初若不是兒臣看他可憐護着他,他早不知道餓死凍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

“你還知道他姓趙?你還敢提你皇兄?”太皇太後狠狠地拍了榮王一巴掌,“若是列祖列宗知道你今日所為,看他們不扒了你的皮。”

母子兩個争辯一番,最後還是榮王服了軟。

他還指望着太皇太後保他一命。

太皇太後自然要保他,不僅僅因為他是她骨肉,還為了皇家的顏面。

趙軒可以不管不顧,她卻不行。她不能讓百姓和後世議論,說她和英宗養出一個殘害學子的兒子。

為今之計,只能找個替罪羊。

趙軒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禮部侍郎、此次恩科的主考官闫文舉在大理寺監牢自缢而死,死前寫下血書,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并聲稱此事系他一力主導,與旁人無關。

趙軒罕見地露出氣極敗壞的模樣,“皇祖母動用了飛龍衛,那是英宗留給她的,本應拱衛龍亭,匡扶正統,卻被她用來殺人滅口!”

秦盈盈抓住他的手,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這些天她陪在趙軒身邊,親眼看着他為了這次恩科不眠不休、殚精竭慮,如今落得這般結果,如果換成她,早就氣得把寶慈宮和榮王府都給砸了。

當然,趙軒并不是軟弱,只是顧全大局。

事到如今,大可不必了。

趙軒決定把事情鬧大,只有鬧大了,才瞞不住、壓不下,才能讓真正的幕後黑手付出代價。

闫大人死後的第二天,上千考生齊聚宣德門,怒敲登聞鼓。

趙軒假稱身體不适,沒有臨朝,考生們便輪換着,整整敲了一天一夜。

激昂的鼓聲響徹皇城,全汴京的百姓都出來圍觀,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往來的行商、各地的舉子或口述或寫信把這件事散播到洛陽、鄭州、應天、大名,甚至秦州、巴楚……仿佛一夜之間,整個大昭都傳遍了。

不,不止大昭,太學中不乏大理、波斯、高麗、本州島來的留學生,這些人又寫信傳回自己的家鄉。

這下,氣極敗壞的成了榮王,“那小子瘋了嗎?臉都不要了?”

趙軒确實臉都不要了,他要的是更實際的東西——科舉的公平、學子的利益,還有帝王的權威。

他再也不是兩年前那個隐忍憋屈的少年了,如今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與敵人對抗。

飛龍在天,睡獅已醒。

這是大理國師對大昭的評價,暗合了當初秦盈盈在大殿上寫下的八個字——潛龍在淵,睡獅将醒。

就在這時,趙淑進宮,求見趙軒。

趙軒已經知道了她打算說什麽,不過,他還是決定聽一聽。

“那碗百合粥是高嬷嬷給我的,我不知道有毒,倘若知道就算被皇祖母罵死,我也不會拿給母後……”

趙淑跪在福寧殿,哭成淚人,“怪我膽子小,先前不敢說,我是真怕呀,怕皇祖母把我推出去頂罪——我死了沒關系,可憐我家中的一雙兒女……”

關于她的真心,關于她的解釋,關于這段不知真假的姐弟親情,趙軒已經不在乎了。

相比趙淑的激動忐忑,他表現得十分冷靜,只是淡淡地問:“你可願作證?”

“我願意。”趙淑連忙說,“我府裏還有兩個證人,一個是西山行宮的宮人,一個是天清寺的小沙彌,高嬷嬷讓我送粥時,他們都瞧見了……我怕出事,一早把他們藏起來,皇祖母都不知道。”

趙軒嗤笑一聲,什麽都沒說。

秦盈盈只覺得悲哀,既然有證人,為什麽不早說?

很顯然,趙淑是個聰明人,永遠都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

早些年沒了生母,她便抱住秦太妃的大腿,因為她聰明地發現,秦太妃最受寵;後來太皇太後掌權,她又投奔了太皇太後;如今眼瞅着太皇太後和榮王即将失勢,她十分及時地跑到趙軒跟前表忠心。

包括當初關于和親之事,她對秦盈盈的提點,似乎也是算好的。

聰明人,總是自以為聰明,卻不知道她在算計之中,早就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因為,別人也不是傻子。

登聞鼓敲到第三天,趙軒的“病”終于好了,臨朝聽政,下的第一道聖旨就是包圍榮王府,捉拿要犯。

城防營一共六位副将,四個被趙軒拉攏,剩下的兩個已經綁了起來,若敢搞事,就殺了。

十裏堡五千死士連夜潛入京城,西山大營十萬精兵壓陣,二者聯手,死死守住京師門戶。

潘意帶領三千親衛軍鎮守皇城,不讓一兵一卒進犯。

高世則指揮殿前司,守住鳳昭兩閣和隆佑宮,護住趙軒最在意的人。

即便如此,還是讓榮王鑽了空子。

不是趙軒布置得不夠周密,而是榮王命太好。

他前一天入宮,和太皇太後起了沖突,太皇太後原本打算将他扣在宮中,怎麽都沒想到,高嬷嬷站到了榮王那頭,和他一起把太皇太後軟禁起來。

榮王偷了太皇太後的虎符,指揮着步兵營、馬兵營、京城四衛總共三十萬禁軍,與趙軒分庭抗禮。

宮變,一觸即發。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哦!21:00之前還有三更,就當是為了補之前欠下的債。

順了一下細綱,還有四個大劇情就完結了,應該寫不了三十章了……二十章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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