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吃飯

陸阮微微眯着眼睛,眼睫毛因為害怕就像是幾欲振翅高飛的蝴蝶,扇動地飛快。

桌上的菜早已沒了熱氣,只香味不遺餘力做着分子運動,一個勁地往陸阮鼻子裏鑽,小蟲子似的爬進了肚子裏,攪的他胃裏一陣一陣痙攣。

昏黃的燈光閃耀,窗外一輪圓月正好挂在樹杈上,像極了被串起來的燒餅。

要知道,這家房子以前可就是用來睡覺的,現下竟然充斥着飯菜味道和熟悉的清香,趙曜還真有點不習慣,摸了摸鼻子。

倒也不排斥,反倒覺得有意思。

“還沒吃?”

“嗯。”陸阮點了點頭,忽然又連連搖頭,腮幫子鼓脹,有點像是偷吃的小松鼠。

眼底閃爍着水盈盈的晶光。

那是眼淚,生理性淚水。

陸阮微微垂着腦袋,眼底糾結更甚,手使勁擰着袖擺。

他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曜,怎麽應付一個觊觎自己褲子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女的,倒還好說,反正已經嫁給人家了,自然是王府的人,但——

他就怕大秘密吓到王爺,然後被瘋狂的報複折磨。

一想到會被在大秘密上做文章,陸阮嗖嗖嗖後背直冒冷意,似乎已經預見了變太監還要被玩弄的下場。

他也是看過電視劇或小說的,變.态下手都挺狠的。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尤其是這種涉及到男性尊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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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阮想,要是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好脾氣如他也是要生氣的。

自己硬不起來,想用道具玩玩但卻發現被自己玩的人——

啧啧啧,陸阮牙齒死死咬着下嘴唇,舌尖嘗到了絲絲鐵鏽味,沾染了口水才感覺到陣陣刺疼。

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被發現,否則就會陷入一個惡性循環。

重生,被.虐。

只能拖延時間了,如果要活下去的話,最好的辦法還是離開王府,遠離一切有危險的人或事。

至于任務?也沒說限定時間吧,能拖一陣是一陣。

“我還沒吃,陪我吃點。”不是商量,就是命令。

但聽着性情不錯似的。

他心情好,陸阮就害怕,畢竟誰知道變.态會因為什麽而興奮。

希望不是自己戳中了他的點,陸阮覺得變.态大多喜歡具有挑戰性的人或其他,而自己還是乖巧地順從些。

不僅能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會激出趙曜的不滿,只要能不受矚目地活下去,總有一天回想到辦法離開的。

陸阮一張小臉慘白,就連脖頸都是虛弱的白,淡淡的青澀血管隐隐凸起,更顯得小身板瘦削羸弱。

他小幅度點了點頭,沒等趙曜吩咐就已經腳點着地慢慢挪下床了。

腳腕已經完全不疼了,只是還殘存着被人緊緊抓着時的溫熱和鉗箍感,用力的瞬間軟了軟,微微酥麻順着經脈翻湧上來。

趙曜早都已經坐下來了,轉身見動靜,轉身才看見某人像是耄耋老人似的艱難扶着床還沒站起來。

猛不丁對上趙曜挑眉,臉蛋唰地就粉了,猶如清脆綠波上的一朵嫩荷,全是羞的。

“……”趙曜深吸一口氣才忍住沒笑出聲音,手使勁掐着桌子,幾乎要掰下來一小塊紅木。

五官猙獰,表情可怖,在昏暗燈光的籠罩下有點像是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

“!”陸阮雙膝一軟差點又坐了回去。

他連忙躲開視線,生怕對方張開血盆大口直接将自己囫囵吞下去。

害怕對方等急了,陸阮跛着腳直接将自己摔在了凳子上,“咚”的一聲,屁股差點裂成八瓣,他龇了龇牙,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壓根不敢再做任何視線交流。

趙曜食指敲着桌沿,坐着都要比小兔子高出大半個頭。

他居高臨下盯着小兔子腦袋頂上的一個小發旋,抿了抿略有弧度的唇角。

快吃飯了,他也不敢多吓,要是一不小心被嗆死了可就沒得玩了。

趙曜心裏想的再好,可氣勢騙不了人,他絲毫不加掩飾的視線落在陸阮身上,猶如激光一般,刺得他坐立難安。

不是陸阮自戀,而是他真的有自知之明。

他媽媽長得特別漂亮,他爸爸也是書香世家,從祖上留下來的照片裏都能發現,幾乎全是偏柔弱的長相。

所以,遺傳的力量是偉大的。

他繼承了爸媽所有的優點,除了智商。

小時候就有人打架只為玩辦家家酒的時候争奪當他的丈夫的資格,再後來年齡稍微大了些,惡意也漸漸增多。

周遭全是“娘炮,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的嘲諷羞辱,甚至還有膽大的試圖扒了自己褲子,嬉皮笑臉只說要檢查。

也正是因為這張臉,初中的時候才會遇到那種事。

他現在的這張臉,像極了初中時候的自己,正是男女性別模糊的時候。

也正是,剛開始被大家追捧,再到告知性別之後被狠狠嘲笑,甚至被誣陷勾引人,放學被堵在巷子裏狠狠踩在腳下這種侮辱最頻繁的時候。

他想不通,明明都只是十三四的孩子,可偏偏個頂個的狠心。

陸阮害怕,一顆心七上八下。

比起那幫人,趙曜折磨人的手段只多不少,或許比起十八層地獄也不遑多讓。

他想起來之前因為好奇偶然看到的滿清十大酷刑,深深覺得自己已經陷入沼澤地裏了,不知何時就會被完全吞沒。

他吓得兩股戰戰,頂着頗具有壓力的視線思緒亂飛。

飯菜被很快端出去又端進來,丫鬟們很是自覺地低頭進來又出去,房間裏就像是從來沒出現過外人似的,除了桌上重新冒起袅袅熱氣的菜肴。

“不吃?”趙曜眯了眯眼,拿起筷子夾了跟綠色的菜梗放在嘴裏,咔擦一聲發出響亮的斷裂聲。

陸阮頭皮一陣抽搐:“……”這什麽菜,确定不是骨頭麽?

“吃。”陸阮慌張拿起筷子戳進距離自己最近的盤子裏。

肉末釀豆腐。

乳白色的豆腐塊,再配上濃郁的肉汁,點綴着星星點點的蔥花,浸泡在鮮香四溢的濃稠肉湯裏。

只可惜,陸阮太緊張了,筷子都在抖。

一塊豆腐七零八落,他愣是一丁點都沒夾上來,更害怕了。

趙曜輕笑出聲,瓷白色的影子陡然出現在面前。

陸阮擡臉,正對上那雙緊盯着自己的幽深的黑瞳:“……”

他怎麽對自己這麽好?

待會真的要那什麽什麽嗎?

作為鎮守邊關的大将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既然你已經不舉了,那我們就快快樂樂地做一對對食夫妻。

你好我好大家好。

千萬不要沾染上宮闱內的淫靡,用一些下作的手段滿足自己當男人的幻想,好嗎。

陸阮想哭,他顫抖着擡起手接過來勺子,指尖接觸到微涼的勺柄,手背傳來粗糙的觸感,驚得差點撇了勺子。

當事人趙曜若無其事收回手,撚了撚指尖,埋頭扒飯,餓了十幾年似的。

在一定程度上,他也确實餓了十幾年。

陸阮戰戰兢兢收回手,舀了一大塊豆腐塞進嘴裏。

小倉鼠似的鼓着臉頰抿唇匆匆咀嚼了兩口,和着喉間湧上來的酸澀一口氣吞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趙曜忍笑忍得辛苦,飯都差點噴出來。

他軍營中長大,沒規矩的事情做得多了,從來都不信奉什麽食不言寝不語。

吃飯喝酒劃拳甚至是吵架,都是軍隊裏飯桌上經常發生的事情,但他從來都是冷眼旁觀,還從來沒被嗆到過。

果然,自家王妃就是個活寶。

他盛了一碗湯遞過去,很是心疼說道:“夫人慢些用,為夫自然不會跟你搶。”

“!”陸阮沉默地接過來,捧着碗咬着碗沿小口小口喝。

眼睑下斂,長長的眼睫毛投下一小塊陰影,給他羸弱的美又添了憂愁的氣息,周身氤氲着淡淡的昏黃的光暈,趙曜明顯感覺到臉上的肌肉軟了軟。

在他面前,自己的表情完全是放松的,根本不需要刻意調動肌肉去操控,全身心都松泛了似的。

臉色柔和,唇角也不自覺勾了起來。

“夫人這出嫁禮儀學的不怎麽樣啊?”趙曜舔了舔筷子上的飯粒,似是随口說,随心做。但看的陸阮毛骨悚然,只覺得他在舔的是刀尖上的血。

牙關碰在碗上,發出不小的叮當聲。

“……”趙曜想說,這大小姐的規矩也不怎麽好。

不過,他倒是從來都不知道真正的大小姐應該是怎麽樣的,只覺得原來有人吃飯都能這麽好看,跟一幅畫似的。

陸阮被他盯的喉嚨口都小了不少,湯也咽不下去了,含在嘴裏使勁才壓下去。

“王、王爺,我……”他也不知道怎麽搞的,他也沒讓趙曜幫自己遞勺子什麽的,都是你自願的,不要賴在我身上好嘛。

他小心偷偷瞄着趙曜,不知道現在伺候他還來不來得及。

但就算來得及,陸阮也不敢。

坐在這裏還好,可是一旦站起來,他勢必會暴露——

關于出嫁禮儀,自己不是學的不怎麽樣,而是根本完全不會。

陸阮知道真正的顏蘇卿什麽德行,所以膽子也大了一回。

作為一個大家小姐,怎麽可能會伺候人。

所以,他坐着沒動。

如果忽略他四飄的眼神,和瑟瑟發抖的腿,也算有骨氣了。

好在,他賭這一把是對的。

趙曜只是随口一說,意味不明又笑了兩聲,便又開始吃飯了。

先前吃過糕餅,再加上前方氣場太強,整個人就像是被包裹着壓制一般,陸阮胸悶,吃不下。

抱着碗眼觀鼻,鼻觀心。

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只可惜,在趙曜眼裏,即便他只是坐在那裏,整個人都散發着閃閃金光,完明亮卻不刺眼,完全不容忽視。

“不吃了?”趙曜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在他面前一口都沒動的飯碗裏。

想說不餓,但又怕牽扯到之前的點心,陸阮只能照單全收,拿起筷子扒飯小聲說:“我吃的慢。”

趙曜又給他添了不少肉:“你太瘦了。”抱起來都硌人。

望着被堆成小山尖一樣的飯碗,陸阮欲哭無淚。

這人是不是想撐死自己?!

瞄着對面已經開始自己吃飯了,陸阮數着米粒往自己嘴裏送。

正在頭疼這些東西怎麽解決的時候,不多一會兒,腦袋頂上又傳來死亡的鐘聲。

“不想吃?”趙曜問,“還是不想吃我給你的?”

“!”這高帽子可不能亂扣,陸阮頓時就慌了,“不不不,不是,我只是。”他低着頭,“睡覺前吃太多不消化,肚子會不舒服的。”

“……”是嗎,趙曜還是第一次聽這個說法,不過嬌嬌女跟他們确實不一樣,他頓了頓,伸手将陸阮面前的飯碗整個端走。

陸阮:“……”我沒說不吃呀,你先別生氣!快給我還回來!!

趙曜面前的碗早已幹幹淨淨,水洗過似的,他沒看見陸阮恨不得立刻搶食的表情,低頭刨了兩口陸阮碗裏的肉:“那你吃點菜好了。”

陸阮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了一瞬立刻收回來。

反應還有些慢。

那個,好像是自己吃過的。

原來,王爺也這麽節儉嗎?

怎麽可能!

陸阮想哭。

趙曜可以接受吃自己剩下的東西,無非就是想着反正都要做那種事了,一點口水也無所謂

別說吃不下,他現在都有點想吐了。

壓力太大造成的反胃。

陸阮甚至想,如果他真的吐了,會不會把趙曜也惡心吐了。

那就沒接下來的事了。

可他就怕,更接下來也沒他什麽事了,因為一個死人能有什麽事。

一頓飯,沒吃多少,陸阮就覺得撐的難受了。

倒是趙曜,人逢喜事精神爽,飯量勉強比得上一頭牛,桌上幹幹淨淨,跟舔盤子了似的。

他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陸阮這才松出一口氣。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怕對方把自己剁吧剁吧也直接吃了。

但不到半分鐘,陸阮精神陡然緊繃,坐的筆直,因為——

吃完飯意味着,要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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