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淚眼問花花不語

不知不覺,暮色昏沉下來,已近酉時了。

“開飯了!”随着卞舍人的一聲喊,宮人都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衣擺草草地擦了擦雙手,直奔長桌旁去。

卞禧遣着夥食房的下人,将大桶的稀粥飯端到了長桌上。望去,盡是些吃剩下來的殘羹冷炙,馊飯馊菜。

令蘭燼落驚異的是,宮人們挨個兒等着夥計将稀粥盛入碗中。然後端着半碗摻了碎米、豆腐渣的如稀漿糊一樣的粥,就着擇剩下的枯黃的鹽津青菜葉,一口喝了個見底,甘之如饴,絲毫不見有難以下咽之色。

蘭燼落與闌珊以及虞兒仍長跪在牆角處。夥食房下人端着幾碗稀粥趾高氣揚地施舍給她們:“給,你的,這碗你的。”

“這飯菜怕是喂給牲畜吃也遭嫌,如何入得了人的口?”

蘭燼落食不下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地将瓦碗中的粥傾翻一地。下人不屑地唏噓着:“喲,你還當自己是昔日的懿婧娥啊?如今不過就是個雜役房的奴隸,還心高氣傲個什麽勁兒?”

卞禧也走了過來,尖細的聲音咄咄逼人:“蘭燼落,你給我好好收着點你那嬌小姐的脾氣!這裏的宮人都是犯了錯被貶來的,你還指望着吃香的喝辣的,有山珍海味供着你不成?”

“一日三餐入不了口也就罷了,你動辄鞭笞宮人,濫用私刑。若有朝一日我還出得去,勢必要一并奏禀皇上。到時候,只怕是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卞禧氣急敗壞,揚着鞭子恫吓道:“笑話,你以為你還有出頭之日?你這賤婢若再如此,休怪咱家的鞭子不長眼!”

闌珊癟癟嘴:“主子,莫要跟這狗奴才一般見識。人是鐵飯是鋼,身子是自己的,何苦難為自個兒。”

蘭燼落扯扯唇,不再與這蠻橫的閹人胡扯。可腹中卻陣陣的饑餓,做了一天的活卻食不果腹,明早寅時便要起身,哪還有力氣浸染素布?

自己的金蘭姐妹的彤婕妤,眼下自己落了難,她竟然看都不來看看自己。到底宮中人人都是見風使舵的牆邊草,什麽金蘭情意,都不過是一時敷衍而已。要活下去,唯有靠自己。

牆角處栽着幾株芙蓉花,素白色的花朵傲然怒放着,嬌嫩欲滴,豐盈飽滿。她喟嘆一聲,輕聲問着身旁的芙蓉花:“芙蓉,你告訴我,這皇宮之中是不是當真不存在真情,沒有絲毫人情味兒可言?”

芙蓉似乎聽到了她的輕嘆,卻又垂首不言不語。也罷,花再如何通人性,總也不會回答她的問話。

好不容易捱到了就寝的時刻。蘭燼落掙紮着站起身來,雙腿早已經麻木不堪了,險些行走都成問題。闌珊攙扶着她走到屋舍裏,便在床榻邊歇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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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兒囑咐着她們:“這屋舍裏的另兩人可都不是善主,平日裏我也沒少受她們欺淩。你們二人才來,可得仔細着些。”

“多謝提醒,咱們會小心些的。主子,你怎樣了?”

闌珊看着蘭燼落揉着小腿甚是苦楚,心裏憂慮得緊。

不多久,屋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繼而門檻外走進兩個宮人,用輕蔑的口吻說道:“喲,這不是懿婧娥麽。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映照着暗淡的燭光,亦湮雪才看清她們的容貌。先前聽虞兒說了,一個左頰有大塊胎記的其貌不揚的女子喚作阿醜,一個鳳眸細長,面帶狡黠笑容的是昭兒。

“那又怎樣。如今我們可不是同樣的境地麽,你非富非貴有何資格嗤笑于我?以諷刺他人為樂趣,真真是可憐至極。”

昭兒細細端詳起她來,狡黠一笑:“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見多識廣的娘娘豈是沒聽說過麽?”

蘭燼落忽然笑出了聲:“那昭兒姑娘言下之意是,我是落地的鳳凰,姑娘你是雞?”

“你……”

她一時氣結,憤憤地望着她,那目光似乎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了一般。蘭燼落也無意與她們兩個再做無謂的糾纏,便與闌珊開始動手鋪地鋪。

“适才是昭兒不好,惹了姐姐生氣了。”

正收拾着,昭兒忽然轉變了态度,端着一杯茶水,滿目歉意地賠笑着,“還請姐姐原諒昭兒不懂事,昭兒以水代酒,向姐姐致歉了。姐姐能否賞臉接受的昭兒的一番薄意?”

蘭燼落心生疑窦,不知她的态度竟為何轉變的這樣快。但看着她一副歉疚的笑,也不好推卻。心裏尋思着諒其中也不會有什麽名堂,便接過茶杯,飲下了茶水便睡下了。

昭兒端着已被飲盡的茶杯,唇角不着痕跡的上揚。适才溫和的笑靥與和風細語一掃而光,只剩下城府與算計。

蘭燼落枕着棉絮破敗的布枕沉沉睡去,絲毫不曾注意到茶水中的異樣,以及昭兒得逞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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