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梓熙得了一場大病,生生自己扛了過來,剛剛能夠下地,韋氏便捧着藥碗來看她了。

女人裝扮比從前樸素不少,她一邊抓着梓熙的手,一邊抹眼淚,道:“老太太才剛剛去了,你便一病不起,知道的是你傷心太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怠慢你了,可幸你終于好了,我和你大舅娘這顆心終于能落地了。”

“讓你們擔心了。”梓熙虛弱地說。

“這可不是應該的麽!你這孩子從小身子不好,招人疼,我們呀,生怕你哪裏不好,這些日子一直緊着派人出打聽,總算是聯系上了蘭家人。你父親有心接你回去,蘭家老太太也來了信兒,怕郡主這一去,你在這裏觸景傷情,問是否将你送過去。哎,我們哪裏舍得,這便來問問你的意思。”

梓熙聽她的話,這是準備趕她走了?

她才不相信那個連續八年沒有給她來過一封信的父親會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想起自己這個女兒,更別說老太太了。如今到處都亂的不行,光蘭家大大小小,都不知道怎麽安置呢。

想到此處,梓熙眼睛一紅,啜泣道:“舅娘是要趕绾绾走麽?可是我不想離開你們,不想跟淼兒妹妹還有玥姐姐分開。”

看她一哭,韋氏立刻哄勸起來:“哎呀,你這孩子哭什麽,不走咱們就不走,舅娘不過是怕你想家人。這事兒以後再說,你呀,先好好把自己身子養好再說。”

韋氏沒達到目的也不在意,囑咐了一通好好休息之類,便搖曳着身姿出去了。她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準備去找王氏。不過剛到王氏屋子外面,就聽到傅玥的哭鬧聲。

“母親,我是不是您的親生女兒,您這麽做忍心嗎?”

傅玥作為女孩子年紀已經很大了,加上郡主新喪,又要守幾年的孝,再一耽擱,這輩子基本上就毀了。王氏急的沒辦法,好在此前有人上門提親,說對方家裏男孩子年紀也不大,不在乎等幾年。王氏一琢磨,便想把這事兒口頭上定下來,等到傅玥守完孝,便正式定親成婚。

可是傅玥一聽,馬上不幹了,對方不過是個桐城鄉紳的兒子,雖說家中富裕,可到底根基淺薄,讓她一個堂堂傅家千金嫁入寒門,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

其實這些年來,向傅家提親的不知凡幾,可傅玥是差點當上太子妃,差點當上皇後的人,無論哪家提親她也不順眼,便這麽一直耽擱了下來。

原本郡主健在,對孫子女都很寵愛,加上傅家的身份門第,原也耽擱的起。可誰知道突然就變天了呢?如今天下一亂,皇後都只能棄宮逃亡,她一個千金小姐哪裏還能像從前一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王氏為此愁的沒辦法,傅玥口上說願意聽從父母意願,可每到聽了提親對象的家世才能,就又不願意了。

今日之事,便是因王氏還沒能聯系上丈夫,心中憂慮之下,開始數落女兒,母女兩人便這樣争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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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氏聽了一會,覺得不好上前打攪,便心情良好地轉身回去了。

天氣越來越冷,新冬第一場雪降下來,桐城往外的路更不好走了。

梓熙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然後指揮着莊嬷嬷熬湯煮火鍋。

莊嬷嬷見她願意吃飯,自然是高興的很。

“天兒這麽冷,多吃些是對的。如今外面也亂,桐城這小地方要什麽沒什麽,這要是在京城呀,嬷嬷保管給你把你說的什麽醬什麽香全部找出來。”

“沒那些也是一樣的,咱們把湯弄香些就行。”

一邊賞雪,一邊吃火鍋是梓熙的最愛,可惜現在太冷,也沒有玻璃,只能躲在屋子。但這也不錯了,心理上是差不多的。

自從郡主過世之後,梓熙傷心太過,病了一場,本就幹瘦的甚至更加枯瘦了。為此嬷嬷丫鬟們都憂心不已,好在病一好,她精神也緩過勁兒來了。如今她們就想着,怎麽幫她把消下去的肉給補回來。

主仆幾人在屋子裏支起了鍋子煮上了火鍋。然後梓熙又派人去請傅玥跟傅淼。

傅玥為了親事心情不好,沒來,傅淼病了,也不敢出門,于是梓熙只好讓莊嬷嬷跟胭脂坐下來跟自己同桌一起吃。

莊嬷嬷哪裏肯,直道主仆有別,被梓熙下了命令才一臉無奈地坐下來。

湯裏辣椒放的多,梓熙吃着吃着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起來。

嬷嬷看得心疼,想要加湯不要那麽辣,偏偏火鍋的奧妙處就在這裏,又辣又香才是真滋味。

幾人正吃得高興,院子外頭突然有人罵将起來。

“吃,就知道吃,也不怕把自己噎死。如今兵荒馬亂,一碗小米也值一兩銀子,主子們都減省了又儉省,你倒是吃得腸飽肚圓……”

如今的院子小,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梓熙将筷子一放,冷聲問:“外面是誰?”

“二太太身邊的劉婆子,在罵貓呢。”

“罵貓?”梓熙冷笑:“罵貓用的着大老遠跑到我這兒來罵?胭脂,盆兒裏的水涼了,潑出去。”

胭脂立刻起身準備端着盆兒往外走,莊嬷嬷趕緊把人攔下,繼而勸梓熙道:“小姐,別為這點兒小事生氣,今時不比往日。”

現在出了京城,翌陽郡主又沒了,老爺子過世,傅君悅不知下落,傅君禮還在旻南回不來。這個家裏,蘭梓熙的地位一降再降,在這亂世之中,哪怕她是皇後呢,沒人當她是什麽她就什麽也不是。縣主的身份雖然尊貴,可說不定被叛軍抓住還要去一條命。

莊嬷嬷知道梓熙現在的處境,唯一的辦法是伏低做小依附着王氏,對于其他人的挑釁,前部視而不見。

然而梓熙并不是個吃的了虧的。這世道,人總是欺軟怕硬,只要你弱一回,下回便有人将你踩到地上當抹布了。

梓熙不聽嬷嬷的話,吩咐胭脂:“我的話你聽不見麽?潑水去。”

胭脂趕緊端着水出去了,不一會外面就傳來女人尖叫怒罵的聲音。胭脂準頭好,滿滿一盆冷水,被她從頭澆到了腳。

那劉婆子被灌了一身的冷水,咒罵幾句,馬上被扶回去換衣裳了。

胭脂完成了任務,端着盆兒回來了。

梓熙滿意地點點頭:“好了,噪音沒有了,咱們繼續吃,這個味道好。”

莊嬷嬷愁苦不已,生怕惹火了韋氏會讓梓熙受委屈。

蘭梓熙自己一點都不在意,莊嬷嬷只能嘆氣。

那劉婆子被潑了一身冷水,第二天就得了傷寒,聽說在屋子裏哭天搶地的,逮住人就訴苦。韋氏賞了藥錢,到沒來梓熙這邊問話。

在京城時,傅家除了老爺子和郡主,就屬蘭梓熙的花銷大。到了桐城之後,在顧晨蘇的故意安排之下,各項用度雖比不上京城,但也只比皇後差一點。等郡主來了還是一切照舊,可等郡主過世之後,在傅家其他人看來,蘭梓熙的花銷用度就太過巨大了。

明明這跟以前沒有什麽不同,可王氏,韋氏那原本沒有在意的心思,立刻浮了上來。以前他們不在意那是有郡主還有蘭梓熙自己的食邑供奉呢。可如今兵荒馬亂,郡主沒了,封地那邊根本沒法聯系上蘭梓熙,供奉也送不上來,這麽一來,蘭梓熙就要靠傅家養着?

這傅家,可是她丈夫的呢,她一個小女孩,當個娘娘一樣養着,這讓她們如何甘心。

不光生活花銷,蘭梓熙不願回蘭家,那以後,還不得有意大筆的嫁妝錢?

換在以前還好說,如今在外面逃難,什麽時候能回去還不知道,臨走時帶着的那點兒銀子,可不得一個當做七個花,這算盤霹靂嘩啦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于是幾天之後,蘭梓熙發現,管家再也沒有主動送飯食和月錢了。

梓熙并不是個揮霍無度,過于奢侈的人,因為就算在這個時代,無論你怎麽奢侈,跟上輩子的生活一比,那也是貧困落後無處比較。

在京城時,所有店鋪的收益是自己收着,封地送來的供奉都是由君主幫忙收着的,梓熙自己也沒有管過自己的花銷怎麽算的。

如今情況有變,既然韋氏不高興了,那以後各算個的就是了。她這邊本就開着小廚房,不過是多出一兩個采買的事兒而已。

眼看到了年底,湧往桐城的難民越來越多。州府老爺為了救災,強令所有商家大族捐銀子捐棉被。傅家逃難而來,州府老爺因顧晨蘇的關系,對他們有照應,但為了名聲好看,傅家還是捐出了一筆銀子。

随着新年越近,各項物資也就越發匮乏,州府壓了又壓,桐城的糧食價格,菜蔬價格都翻了兩番。

傅家坐吃山空沒有進項,還得到處派人去打聽傅君岳的消息,銀子嘩啦啦水一樣往出去流。王氏自郡主過世之後就不愛管事,将一應事宜都交給了韋氏,韋氏高興了沒幾天,之後不得不一邊儉省,一邊想方設法變賣首飾。

“十兩銀子,才買了不到八十斤的大米,這麽下去,咱們還怎麽過。”韋氏拿着賬本,煩躁不已,一時覺得手上這管家權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想要扔回給王氏去當家,可仔細想想她又舍不得,這麽多年,這還是自己頭一回管家呢。

嬷嬷道:“太太不必擔心,興許過了年就好了。再興許,過了年咱們就能回京城了呢。”

要是能回京就好了,可如今叛軍還盤踞在京城,陸新均的保國大軍還未過江,誰曉得什麽時候才能天下太平呢。

韋氏嘆着氣,正準備再算一算能從哪裏再省出一筆開銷,這時聽到外面一陣喧嘩,連忙問發生了什麽事兒。

丫鬟喜滋滋地回道:“回太太的話,是縣主辦的年貨送上門了呢,滿滿兩車,都在往院子裏搬呢。”

“年貨?還兩車?”韋氏立刻扔了賬本:“她哪來的銀子?”

嬷嬷幹笑:“太太忘了,顧大人那邊随時往過來送呢。”

韋氏這才想起來,雖沒了郡主,可顧晨蘇那态度那麽明顯,何況訂了婚的君家也還在。蘭梓熙身後,并不是沒有靠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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