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鄉，再見

命運的轉輪，終究是那般難以預測，誰也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麽。而人生最難過的莫過于喪親之痛。短短幾天，明俊卻感覺似過了一世之久，蒼海桑田，宿命情仇。人生于世，到底還是一抹塵埃，說不定何時便會煙消雲散，舍去一世繁華，不過游戲人間。

明俊神情凄楚站在房間裏，眼睛直盯着牆上那張全家福。曾經的溫馨，現在卻像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刀狠狠地紮向他的胸膛。那慈祥的微笑依然挂在臉上，只不過成了永恒的記憶。

這時，門輕輕被推開了，李天明一臉肅然地看了看明俊，然而目光也定在了那張和諧而溫暖的照片上。

“孩子，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放不下，可你要知道，你爸爸媽媽都不希望你這樣子的。”李天明嘆了一聲，靜靜地說。

半晌，林瑞才緩緩道：“我知道，可我真是太想他們了，一夜之間，都離我而去了。每次從夢裏醒來，我多麽希望還像以前一樣，有人給我蓋被子，陪我說話。多少次，我希望永遠不要醒來，那樣我就會看到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是他們永遠也回不來了。”

李天明強忍着悲痛，将這個剛剛成年的孩子摟在懷裏。不知過了多久，李天明才輕輕道：“其他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再看一下還需要帶什麽，我們今天一走，怕是以後很難再回來了。”

明俊沒有說什麽，緩緩搖了搖頭，慢慢踱到那張全家福前，伸手将它摘了下來，用顫抖的雙手輕輕擦拭着，許久，才輕聲說道：“沒了，我們走吧。”

這時，只聽“當當”兩聲，有人敲了敲門。李穎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打開了門。只見一胖一瘦兩個中年婦女立在門外。

“你們要找誰？”

那兩個婦女讪讪一笑，“喲，這丫頭長得可真是俊啊！”

說着，伸手向李穎的頭上摸去，可是被她輕輕躲了過去。

那個胖女人尴尬的将手抽了回去，突然向裏望了一眼，看到立在大廳中明俊，猛地沖開李穎的阻攔，走了過去，那個瘦女人随即也走了進去。

“你是明俊吧？”

望着這兩個女人，明俊一時愣在那裏，“你們是？”

“呵呵，我們兩家是表親，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沒想到一眨眼就長這麽大了！”

“是啊，真是一表人才啊！”

李穎看了她們一眼，不由一陣惡心，在李天明身邊坐了下來。

明俊聽他們這麽說，似乎也有些印象，一來“明”姓一族不像其他大姓，人丁衆多，而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爸媽又都是獨生子女，因此明俊除了父母之外，從來沒有什麽其他親人。

只見那胖女人嘆了一聲，“哎，真是可憐的孩子，怎麽突然就出了這樣的事呢！”

“是啊，好端端一個家竟然落得這個樣子！”說着，抽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明俊涉世不深，或許不知道這兩個女人為何突然到訪，然而李天明卻看出她們不過是做做樣子，假惺惺灑幾滴眼淚罷了。

“不知兩位今日來有什麽事？”

那兩個婦女望了李天明一眼，“這位大哥怎麽稱呼？”

“姓李，你們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呵呵，”那兩個女人相視一笑，“李大哥，你和明俊是什麽關系，不知道你能不能做的了主！”

明俊這才意識到，這兩個女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只見李天明淡淡一笑，“什麽關系你不用管，我能做的了主就是！”

那兩個女人相互看了一眼，推搡了一會兒。

“你說吧！”

“還是你說吧！”

最後，還是那胖女人開口道：“嗨，是這樣的，李大哥，也不是什麽大事。”

只見她頓了一下，繼續道：“就是明輝在之前啊開公司的時候，不是借過咱們幾萬塊錢嗎？本來說是要給我們了，可誰想出了這樣的事，就一直耽擱下來了。”

“是啊，要說我們在這個時候來實在是不該，可是這不們家也出了大事，他爸做買賣也賠了，家裏真的拿不出錢來了。”

“對對，不到萬不得已，我們就不打算要了，畢竟這孩子也挺可憐的。”

“是啊！”

三人聽她們這樣一說，不由吃了一驚。李天明卻淡淡笑了笑，“兩位大嫂，看得出你們急需要錢，可你們說的這事，我不知道，而且當年明俊他爸跟你們借錢的事也不能聽你們這樣一說就……”

那兩個女人似乎早已預料，忙從包裏取出一張借據，“你看這是當年立下的借據。”

李天明接了過來，仔細看了看，扭頭望了明俊一眼，兩個人都是看出，這底下鋼筆簽名的的确确是明輝的字跡。其實，李天明如何不知這兩個人明明實在敲詐，這張借據看起來足足有二十年，明輝或許曾經開公司時确實從她們這裏借過，然而恐怕早已經還了，如今明輝不在了，即便是報警打官司，能贏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畢竟他們手裏握着所謂的“證據”。

看到李天明犯了難，明俊也不知所措。然而，李穎卻看不下去了，霍的一聲站了起來，“你們這借據都這麽舊了，誰能相信啊，說不定早就還給你們了呀！”

“哎喲，閨女，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們倆都活了半輩子了，還能昧了良心做那事嗎？”

“是啊，如果這錢還了，難道還留着借據嗎？通常可都是當場撕掉的，咱們都是本分人，哪能那麽不講理啊！”

“對呀，這欠債還錢，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殊不知，當年明輝開公司之時，的确從她們那裏借來5萬塊錢，後來生意越做越大，要還錢的時候，她們卻聲稱不要這錢，只是求明輝能夠把她們的兒子到明輝的公司上班。

明輝答應之後，卻是把錢交給了他們兩個兒子，本以為，欠債兩清，可誰知她們兩個兒子卻故意瞞着家裏，将這5萬平分了。直到後來，他們兩個兒子手腳不幹淨，被明輝解雇了。

前不久，明輝出了事，這兩家人突然想起這檔子事，猜想着明輝肯定為明俊留下一筆財産，而明俊勢必不知道此事，于是便想着能夠再弄點錢來，這才不知廉恥的到了這裏。

只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仿佛唱雙簧一樣，李穎才不到二十歲，怎麽能和這些無事生非的“長舌婦”相比，幾番下來，李穎氣的一跺腳，跑到房間裏去了。

看到李穎如此，李天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他忍住了，沉默片刻，道：“好，這錢我們還你們就是了！”

可是明輝雖然走了，可是財産全部被沒收，沒有為明俊留下半分，哪裏還有錢還這不知所謂的債啊。如今聽李天明這麽一說，明俊不禁吃了一驚，道：“李叔？”

李天明伸手打斷了他，從懷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這裏面有5萬塊錢，你們拿去吧！”

那兩個女人聽了，那張不知羞恥的臉上馬上堆滿了笑容，“李大哥，真是太感謝您了，其實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李天明顯然不想再聽她們啰嗦，起身送客。那兩個女人也知趣将銀行卡收進包裏，站起來道：“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臨走時，那胖女人還不忘對明俊說：“孩子，這人死也不能複生，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對，孩子有什麽事再跟阿姨說，怎麽着咱們也是親戚！”

這時，李穎在房間裏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突然沖出來，打開門，向她們吼道：“滾，你們滾啊！”

那兩個婦女一看這樣子，忙灰溜溜的走了，畢竟錢已經到手了，再留在這裏也無意義。

李穎“嘭”的一聲關上門，坐在沙發上，氣的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不缺少不為名利所動，真心待人的君子，也從來不缺少趨炎附勢，不知廉恥的小人，這是明俊第一次感受人情冷暖，世态炎涼。

火車緩緩開動，明俊永遠離開這個城市，這個生活了二十年，給了他無數歡樂，也給了他最刻骨的傷痛的地方。

走吧，雖然有些不舍，但此處已無任何東西值得留戀。如今，明俊真的是被抛棄的孤兒，茫茫人生路，何處是歸途？

火車一路北上，過了一站又一站。明俊突然感到人生本無所謂生，無所謂死，人一出生就是踏上了死亡的征程。死亡，又何嘗不是生命的另一種開始呢？

夜色四合，明俊望了望窗外，無邊的黑暗像一位溫柔的姑娘，輕輕纏繞着這個世界。

老人們常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辰，雖然是迷信，但明俊還是希望那七八個星天外，會有兩顆最亮的星星在九天之上看着自己。

遠處，兩顆星星突然亮了一下，是他們嗎？

情到深處，一顆晶瑩的淚珠從臉上滑落，明俊沒有擦拭，任憑眼淚流淌，如此，那顆傷痕累累的心才會得到一絲慰藉。

許久，明俊望着那兩顆一直跟随的星辰，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媽媽，爸爸，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也許是他們聽到了兒子的心聲，兩顆星竟漸漸隐去了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