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煩事
可能是朝中真出了什麽大事。
朱瑩在學騎馬的日子裏,一直沒有盼來王詠,沒幾天就連皇後也停了教授,并告誡朱瑩先放一放騎射,沒事多讀點女學書籍,除了《女則》《女誡》,像《女孝經》《閨範》這樣的書也盡快安排起來,不懂的多請教尚儀女官。
朱瑩一聽女學書籍還有這麽多,腦子就嗡嗡作響,壯着膽子問:“娘娘,宮裏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皇後搖搖頭。
“是朝堂上有事,我看聖上這段日子,臉都是青的,拉得老長,想來朝中太讓他煩心。月底又是聖上生辰,事趕事的都堆到一起,不愉快也正常。”
皇後殷切叮囑道:“別人我不擔憂,只有你,聖上眼下正厭着,上次的事就是個教訓。我想來想去,還是叫你先停了騎射,專心把女學都念熟了,到時候聖上生辰,設有家宴,你若能趁機得了聖上青眼,今後便也不用愁了。”
青眼?朱瑩心裏直犯嘀咕,她能得什麽青眼,有柳貴妃在,皇帝不找她茬就夠令人驚喜了。倒是女學确實也該好生做起來了,別管她私下裏如何,在皇帝面前做得越完美,她就越安全。
如果皇帝挑不出她毛病來,那她學騎馬射箭等武藝,也就不必總跟着皇後了,閑來無事,自己一個人都能去跑上幾圈,不辜負皇後娘娘的教導。
皇後又叮囑了朱瑩幾句,告訴她皇帝的一些喜好,依然沒有放棄扶持朱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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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除皇後外,還設有皇貴妃一職,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皇貴妃位空置。
其下便為各宮主位,貴德淑賢四妃,以及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九嫔。
這些人在皇帝生辰家宴上,有資格當堂獻出壽禮,由太後、帝後品鑒。其後便是司禮監等要處當差的太監們送壽禮,并呈上外廷臣子的禮單,彰顯皇帝的聲望威儀。
至于二品以下的妃子們,那些婕妤、美人、才人、寶林、禦女、采女,還要排在更後面。她們的賀禮連唱報都沒有,直接交由管事宮女內侍們,登記入庫,生辰過後,這些禮物皇帝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朱瑩就屬這一類,因此壽禮不必太費心,只要親手繡個荷包手帕,或者找一些珠寶,讨個口彩即可。
奈何原主娘家只是平民百姓,她自己又遭過事,眼下朱瑩囊中羞澀,奇珍異寶是出不起的。她繡活又太凄慘,更不敢拿出手,思來想去,竟然只有做木雕以示心誠了。
她聽了皇後的話,撿着皇帝喜歡,又容易雕刻的花樣辛辛苦苦做了起來,幾乎足不出戶,大半時間都消磨在長慶宮裏。
這天正做着,當值宮女忽然來報,說王廠臣來探望寶林娘娘,現下已到正殿拜見充儀娘娘了,李充儀便請她過去。
朱瑩手一抖,刻刀差點切在肉上:“王公公來了?他不忙嗎?”
“娘娘這話,奴婢哪裏知道啊。”宮女說道,“王廠臣就在正殿候着娘娘呢,您有什麽想問的,見了他便能問了。”
朱瑩換了衣裳,連忙趕去正殿。
倘若皇後沒告訴她朝堂上出事,皇帝連續好幾天心情不佳,王詠來了,朱瑩只有高興的份,可是正在這種節骨眼上,她就不能不多心了。
難不成是朝中那些言官們又在彈劾柳貴妃,把她給牽扯上了?
這是要她的小命啊!
朱瑩提心吊膽着,到李充儀那裏接王詠回偏殿,路上幾次觑着王詠面色,看得王詠渾身不自在,咳了聲,放慢腳步綴在朱瑩身後。
進了偏殿,落座,朱瑩叫宮女奉茶,去小廚房要些點心來。王詠道:“寶林娘娘不必多費心。那日來去匆匆,甚為失禮,詠特來賠罪。”
朱瑩道:“公公有正事要做,怎麽能說是失禮呢?公公若是看得起我,等閑了,盡管來。”
這句話明顯取悅了王詠,他連個客套都沒有,直接應了,又道:“八月詠便要奉命出巡,路過盧州。聽聞那是娘娘家鄉,娘娘有什麽口信要捎給家裏人,只管派人告訴詠。”
出巡?
朱瑩調動着自己穿越前便少得可憐的歷史知識,總算想到,有些朝代的皇帝會派親信宦官出外巡查、監軍、鎮守,來監督地方官員。大齊應該也差不多。
再想想皇後說的,皇帝已經好長日子陰沉着臉了,莫不是地方上出了大事,皇帝想着叫王詠去查?
她和王詠的交情剛剛起步,王詠客套一下可以,她是萬不敢耽誤王詠辦事的。
朱瑩想了想,笑道:“多謝公公挂念。我娘家雖是平民,在盧州大小也算得上個富戶了,家裏高堂有人奉養,衣食無憂,兄弟們想學什麽,都拿得出錢財來。我倒不擔心他們。公公盡心辦事即可,不必在我這裏耗費時間了。”
況且不論她還是原主,對娘家情分都沒那麽高。在原主的記憶裏,她是代替父母的親生女兒,才進京選秀的,一年多了,娘家都沒人來看望過她。
王詠撿着小點心慢慢的吃,對她的話沒做什麽表示。
朱瑩又道:“說起來,我倒有點私心,想求一求公公。”
“娘娘直說就是了。”
“公公辦完事,若看見什麽又便宜又新奇的小東西,還能帶進宮,我想請公公幫忙買上一兩個。”
朱瑩笑吟吟的望着他:“宮中的東西,好是好,可管着采買造辦的人,向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新鮮物件倒沒多少。我身邊宮人,并無內侍,又不好總是借充儀娘娘手下人出門,只好厚着臉皮求公公了。”
王詠這才顯出幾分笑影:“娘娘放心,詠記着了。”
他像是專門為了這件事來的,說完就起身告辭,連茶都沒喝。
朱瑩原以為他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對自己說,突然發現他真的要走,猝不及防,也跟着站起來,驚道:“些許小事,公公派人來說一聲就罷了。我何德何能,勞公公百忙之中,親自跑上一趟。”
“無妨,近來事多心煩,詠也是借機到娘娘這裏散散心。”他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回頭道,“詠險些忘記了。聽聞充儀娘娘說您在學騎射,月末家宴散後,聖上會帶人到禦花園游玩,屆時設有馬球賽,娘娘或許可以早做準備。”
“謝公公提醒。”朱瑩笑道。
準備馬球賽當然不可能。她要在皇帝面前做一個規矩到不能再規矩的死板女子,打馬球這種歡樂的活動,很容易被人挑毛病,她是絕不會去玩的。
這種顧慮就沒必要對王詠說了。他一個宦官,精力都放在政務上,對後宮裏彎彎繞繞的印象,恐怕只停留在柳貴妃那種殺人見血的粗暴手段上。
王詠說:“娘娘不必送了,外頭有人候着詠。”施了一禮,轉頭便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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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詠走得很快,剩下朱瑩坐在宮裏沉思。
皇帝煩心,他也煩心,想來朝中事情鬧得很大。過個十幾天他便要出去巡查,這事又顯得比較急。
可家宴過後,皇帝還會游玩享樂,可見這件事也并沒有壞到皇帝的掌控之外。根據她穿越前對各種歷史故事的了解來推測……她什麽都推測不出來。
現在朱瑩唯一擔心的便是,那個狗皇帝除了色令智昏以外,還有沒有随便找人撒氣的毛病,這與她的安全息息相關。
朱瑩想了許久,來到長慶宮小書房裏。
小書房值守內侍蘇純迎出來,笑道:“娘娘又來了,今日娘娘是來取《閨範》的嗎?”
“實在悶得慌,我來找你聊聊。”朱瑩說。
她向來對宮人們和氣,也開得起玩笑,又常常呆在小書房裏,已經和蘇純混熟了。
蘇純聽了這話,将她迎到桌案處坐下,侍立身側,問:“娘娘想聊什麽?”
“我還記得,你似乎是想去衙門裏當差的。”朱瑩說。
蘇純禁不住一愣:“娘娘……”
他有些忐忑的低下頭,猶豫着要不要否認。朱瑩沒有注意,繼續問:“你是想做帶俸那種,還是想辦實差?”
這些日子,朱瑩從皇後那裏零零碎碎知道了不少東西。
太後、皇後還有一位嫔的宮中,內侍們都在衙門裏帶俸,也就是人還在內宮中侍奉,身上卻有個虛銜,吃着宦官衙門的俸祿,拿着內宮月錢。她們都算是待下屬非常優厚的人了。
朱瑩一直在納悶,這不就是冗員嗎?內宮、內廷敢這麽做,肯定是前朝也盛行帶俸官。這麽一想,似乎大齊冗官蔚然成風。
她上課時曾經聽老師講過,歷朝歷代末期,冗官現象都非常嚴重,宋朝算是典型的反面例子,另一個就是明清。還有好些想要變法,去除冗官的官員,都因此遭受巨大的反彈,失敗了。
這大齊,不會就處在衰亡時期吧……
不過現在想這麽多也沒用,她一個依附着皇後,抱得寵宦官大腿才能生存下去的妃嫔,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錯了。
在她思索的時候,蘇純終于想好怎麽回答,他問道:“娘娘問這些做什麽?”
“你若是想做帶俸官,我可以替你求皇後娘娘。你若是想辦實差,我可以賄賂一下各衙門管事的太監。”朱瑩說。
再不濟求一下王詠也可以,請他把蘇純調到自己身邊。依他在皇帝跟前得寵的程度,就算他什麽都不說,身邊人也升得奇快無比。
蘇純抿了抿嘴角:“那奴婢便開門見山的問了,娘娘這般擡舉奴婢,是想讓奴婢做些什麽嗎?”
“我也不怎麽喜歡賣關子。”朱瑩安撫的笑了笑,“我确實對你有所求,當然,不是想伸手到前朝去,也不會讓你幹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
蘇純神色放松了些許。
“你也知道,我得罪了……”朱瑩略停頓了一下,說,“我幫你,是打算讓你和外頭交際多一些,能把聖上生沒生氣,大怒還是一時之憤告訴我,我好知道該怎麽做,才能不觸聖上黴頭,安安分分過下去。”
“就這些?”蘇純疑惑的望着她。
“什麽叫就這些?這對我很重要,可不是在拿你開玩笑。”
朱寶林這個反應,應該說的是真話了,只是這目的匪夷所思了些,于己于人倒都沒什麽壞處。
機會難得,蘇純想了一會兒,退後幾步,拜下說道:“奴婢謝娘娘擡舉。奴婢……想辦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