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宮鬥
趕在皇帝生辰之前,朱瑩借着皇後的勢,外加錢財開路,把蘇純塞進尚寶監裏去了。
由于朱瑩囊中羞澀,尚寶監進人要求也繁雜,花銀子砸出來的是個很低的職位。能不能在這個要處混出來,或者調到別的衙門裏去,全得看蘇純自己的本事。
小書房換了幾個內侍宮女當值,朱瑩跟他們雖能說上幾句話,卻也遠不如蘇純在的時候方便,拿本史書都要承受看異類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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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很快就到了七月廿七。
今年皇後身體不适,精力不濟,代她全權籌備家宴的是柳貴妃。生辰之日,皇帝特地停了一天早朝,先與臣子設宴,午時過後才回內宮,在禦花園中德輝宮開設家宴。
德輝宮座落在禦花園東北處,臺基高築,高大闊朗,建築風格也與其他宮殿不大相似。
坐在德輝宮中,幾乎能覽小半個禦花園。前有一灣活水,裏頭可泛行舟,各種水鳥栖息在此。左側花林繁茂,姹紫嫣紅,右側空曠,碧草青青,是個玩樂之地。其後又有一個小小湖泊,中置涼亭浮橋,湖泊邊上設着豹房,裏頭蓄養着不少猛獸。柳貴妃一向喜歡這裏。
長慶宮諸人到達之時,太後、帝後二人以及不少妃嫔都還未至,司贊女官引領她們各自入席。
朱瑩沉默的聽着妃嫔們說笑聊天,終于把原主記憶中的名字位分,和她們的長相對上了號。
此時衆妃嫔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謝昭儀。
她出身開源謝家,祖上跟随太/祖征戰四方,出生入死,立國之後,備受厚待。謝家延續了幾百年,各代均出了不少驚才絕豔之人,同期的世家十之七八都敗落了,謝家到如今卻愈顯昌盛。
朱瑩望向謝昭儀這位寵妃,目光中散開一片彤雲。她梳着靈蛇髻,眉細且長,額頭飾着紅梅花钿,眼角處的裝飾宛如蝶翼,閃爍着細碎的光彩,嫣紅的唇與石榴紅的馬面裙相得益彰。
朱瑩暗自給她點了個贊,幸好這謝昭儀顏值極高,才能穩配這套華麗到閃瞎人眼的裝扮。
謝昭儀在後宮中的人緣似乎不佳。她甫一落座,便有人以袖遮面,笑問道:“昨兒謝昭儀不是重病了麽,勞聖上大晚上的棄了鄭婕妤,去你宮中探望。今日妹妹我看謝昭儀氣色頗好,想來是身強體健,一夜之間就痊愈了。”
這話引得許多妃嫔輕笑起來,一個打圓場的都沒。
說話的人坐在李充儀身側,穿着櫻桃紅的衣裙,身段袅娜,儀容清麗雅致,只是遜色于謝昭儀,倒顯得在容貌上輸了她幾分。朱瑩心想這怕不是撞衫撞出來的怨恨,誰醜誰尴尬?
謝昭儀顯然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聞言秀眉一挑,冷笑道:“我自然是身強體健,不如陸充容弱柳扶風,滑個跟頭便能暈過去。”
原來這就是陸充容。朱瑩記得她父親官拜左都禦史,倒不是世家出身。
她和謝昭儀之間顯然有故事,挨了謝昭儀回嘴,笑臉頓時一僵,看謝昭儀的目光中便帶出了幾分憤怒之色,聲音也冷了下來:“昭儀姐姐若在聖上面前做出這般刻薄的樣子來,可讨不着聖上的寵愛啊。”
“妹妹雖是好意,也得看看對面的人是誰再來說。”謝昭儀諷笑道,“不知妹妹可否需要我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
陸充容再也挂不住笑容,忽的站起身來:“你!”
她們關系明顯比旁人要更惡劣。一般人鬥嘴贏了,會欣賞輸家氣急敗壞的模樣,而謝昭儀卻不依不饒,冷哼一聲,提起桌案上的酒壺,便朝陸充容潑去。陸充容身手敏捷,輕松躲開。
李充儀就在陸充容旁邊,受此牽連,忍不住驚叫一聲,側身躲閃,仍然有不少酒水灑在她衣袖上,洇開一片深色。
她性子弱,不敢與受寵的謝昭儀争長短,使手帕擦着袖子,只道:“昭儀妹妹還是靜些吧,這是在做什麽?小心叫人告了狀。”
李充儀脾氣好,另一個無辜遭殃的妃嫔,就和她不一樣了。
這位妃嫔是剛剛到的,經過謝昭儀她們這邊,突然被潑了半身水,杏黃銀線繡百蝶的裙子半幅都濕了,頓時怒不可遏。
她一聲不吭,徑直走到陸充容桌案前,一手酒壺一手茶盞,左右開弓,兜頭澆了謝昭儀一身的水,翻手又提起一盤切好的瓜果,拍到對方腦袋上。
此人應該是妃位,她動手時,謝昭儀、陸充容都不敢說話,紛紛跪下。
剛才還明豔無比的謝昭儀瞬間成了落湯雞,那妃子才慢悠悠道:“妹妹想來病得重了,手抖得受不住,才潑在我身上。妹妹還是請回吧,該養病養病,不然冒犯了我沒什麽,冒犯了聖上可就是大罪了。”
謝昭儀身子頓時一軟,哭道:“貴妃娘娘恕罪,貴妃娘娘恕罪!是妾錯了,娘娘饒了妾吧!”
貴妃不理她,叫了幾個高壯宮女來,架着她就出去了。
謝昭儀一哭,朱瑩激靈靈的吓了一跳。原主記憶中的柳貴妃與面前這個對上了號,面容清晰起來,她膽氣一下子慫了,真想和謝昭儀做個伴,免得讓貴妃盯上。
皇帝這個後宮,堪稱龍蟠虎踞,不僅有比宮鬥劇還精彩的打嘴仗型宮鬥,還會上演全武行――簡直就是個修羅場啊。
朱瑩心裏想着躲一躲,柳貴妃的目光已經精準的投向寶林席位,從她身上緩緩而過,綻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朱瑩後頸一涼。
她正如坐針氈之際,一道比正常男人細些的嗓音于身後響起:“寶林娘娘可要出去散散心?”
朱瑩回頭一看,身後站着個宦官,三十餘歲模樣,臉盤微圓,看着很是和氣,身着松花綠程子衣,衣服上半點花紋都無,足蹬白靴子,鞋底略厚,是宮中內侍最常見的打扮,便問道:“你是?”
“奴婢今日在德輝宮中侍奉,見娘娘似乎神思不屬,鬥膽前來一問。”
哦,原來是在家宴裏侍奉的人。朱瑩又問:“現在還可以出去?”
“離聖上駕臨還早着,好些娘娘都在外面呢。”那宦官笑着說,“娘娘如果不嫌棄奴婢,奴婢可以為您引路。”
朱瑩放下心來,叫帶來的宮女等着,自己跟着他出去了。
離開柳貴妃的視線,朱瑩自在不少,随着這宦官繞到德輝宮後,漸漸離豹房近了。
他便問道:“娘娘想去瞧一瞧虎豹嗎?”
“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看看。”朱瑩說。
看來那皇帝很會享受,一個禦花園,宮殿有了,花園有了,河流湖泊有了,連猛獸都養上了,真是五內俱全。
豹房并不禁止妃嫔宮女等人進入,可能是內宮裏的女子,都不喜歡兇猛的野獸,這裏一向只有皇帝和內衛等人出入。
她随着那宦官進了豹房,野獸特有的腥臭氣息撲面而來。朱瑩暗叫一聲失策,她還得回去參加宴會呢,弄得一身都是臭氣,妥妥禦前失儀啊!
她站住腳,尴尬道:“我改日再來吧,這裏的氣味……”
那宦官愣了愣,善解人意的笑着說:“娘娘不必擔心。既如此,您在院子裏站一會兒,奴婢去叫飼養虎豹的宮人,把它們牽出來給您瞧瞧。”
“這也太麻煩宮人們了。”朱瑩連忙拒絕。
宦官笑道:“娘娘多想了,聖上就常這樣做戲,宮人們都慣了的,并不麻煩。”
朱瑩剛開始有些意動,一聽皇帝經常這麽玩,頓時就徹底息了看虎豹的念頭,再次搖頭拒絕。
開玩笑,如果皇帝說她一個小女子,居然和帝王一樣的玩耍怎麽辦!
那宦官沒想到話說到這份上,朱瑩反比之前拒絕得還快,半點猶豫都沒有。他苦笑一下,便道:“煩請娘娘在這裏多等一會兒。聖上今日或許會來看看,奴婢先進去與宮人們吩咐幾句。”
朱瑩同意了,他連連告罪,進了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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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有一會兒,還不見這宦官出來,朱瑩有心去問問,可豹房與其他宮殿不一樣,院子裏除了她以外,半個人影都無。正煩亂中,忽聽見有人在外頭拍門。
朱瑩抽出門拴,就見外頭站了另一個宦官,二十七八歲年紀,與帶他來的那位打扮相同,身體消瘦臉色蒼白,雙頰微微凹陷,眉眼尾部都吊着,活脫脫一副刻薄相。
他原本滿面寒霜,就要發作,瞧見開門的是個宮妃,臉色頓時僵住了。片刻後,他換了個笑臉,掐着嗓子道:“奴婢見過娘娘。娘娘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朱瑩瞅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欣慰感――這人好像她以前看的那些電視劇裏的宦官啊!陰陽怪氣,聽聲音就想拍死他的那種。
想是這麽想,她嘴上笑道:“伴我來的內侍進去了。”
那人聽了,眼睛一瞪,哼道:“是誰這般不知規矩,娘娘怎麽不罰他?還有豹房裏當值的人呢,都到哪裏耍去了,宮妃到了,也不知出來迎一迎!”
“我來時這裏就沒人。許是正在籌備着等聖上來,他們都忙着吧。”朱瑩說。
那人大皺其眉,顧忌着眼前的是個妃子,很快又展平了眉頭:“哪個家夥如此大膽,居然敢哄騙娘娘,也不怕爛了舌頭!”
朱瑩一愣。那人罵完後,也是一愣。
他怔怔的掃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庭院,臉色陰了下來:“娘娘,奴婢得罪了。”朱瑩剛想回答,就被他抓住手臂,一把拖了出去。
這宦官動作粗暴的合上大門,四面望了望,幹脆解下腰帶,穿着門環打了個死結,又跑到路邊搬了塊石頭,把門堵住。
朱瑩已經驚呆了,指着門急問:“你這是在幹什麽?”
他卻沒有回答,面沉似水,氣喘籲籲的直起腰來:“娘娘,奴婢送您回德輝宮吧。”